第55章 破局⑤
那条长链甫一触上她颈间皮肤的时候，姬袅就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冰凉，激得她心头一懔。
那些回忆再一次涌入了她的脑海了。
姬袅记得，她是在医院得到那只手表的。就在她刚刚走出林曜的病房的那一刻，她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送回到了一天前。
这一次，她确认再三，才谨慎地关好了那扇房门，那天晚上，那个坏人果然没有再出现。
就在她沾沾自喜地以为危机已经解除、第二天便将那只手表交还回去之后……
真正的危险才悄然逼近。
彼时尚还年幼的她并不足以理解，那些滋生在这个世间最阴暗角落里的、阴暗黏腻、肮脏不堪的恶意，根本就不是靠一扇门，就能够轻易阻挡的。
这一次的悲剧，甚至比前一次的来得更为惨烈……
当她爬出柜门的时候，她只看见了一片熊熊燃烧起来的火。她看到了那两具堆叠在一起、死死被禁锢住的身体，看到那个孱弱又柔软的身躯像是发了狠、拼了命地拖住那个男人的腿，下一刻却凋零在地上，像一朵萎靡在地里、被人不断践踏的、火红色的……花。
最后留在她眼睛里的，就是那窜动着的火舌，和那滚滚翻腾着的黑烟，几近遮天蔽日……
她拼尽全力地跑，一直往远处跑，她不知道那之后，妈妈还做了什么，才能让那个男人没来得及追出来找她。她只是不停、不停地朝前跑去。
耳畔一直萦绕着的，一声凄厉的嚎哭，直直冲破她的耳膜，那是妈妈的声音，她在对着她喊：“跑！快跑啊！”
眼前如墨一般漆黑的夜色，渐渐晕染开来，姬袅看到了，在她的身前，延伸出来一条长长的小路，夜已深了，长街上空无一人，耳畔只有她在奔跑时被带起的呼呼风声、还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乌鸦在叫……
她一直在跑，拼命地跑，即便她的嗓子已经被冷风灌到干涸；即便她的肺部传来了焦灼的刺痛感；腿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她依然机械地重复着奔跑这个动作。
她没有哭、更没有叫，只是不停地往前跑着，像是只要到了路的尽头，她就能彻底甩掉那些不好的事情，彻底摆脱那些噩梦。
直到——
在那条小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株巨大的槐树。
她跑到树下、停下脚步，两只手支在膝盖上，不停地喘着气，然后抬头，看向眼前这一栋居民楼。
她今天才刚来过这里，槐花小区第17栋5楼，今在妈妈的陪同下，将那只手表还给了那个叫林曜的叔叔。
姬袅攥紧了拳头，朝楼道走去。楼道里的声控灯忽闪忽灭，电流声在头顶呲啦啦的响。
她走到了楼道口，听到了一阵小孩的嚎哭，尖利的嘶吼、哭着、喊着：“都怪你！都是你害的！你快把爸爸妈妈还给我！”
紧接着、一个少年的身影就这么跌出了门框，摔坐在了她的面前。
少年并没有看到她，只是低着头、垂着眼，任凭那些打骂全往他身上招呼。
许久后，一直等到那个不住哭喊的小孩被人拉走后，她才看到了那个原本还跌坐在地上的少年缓缓起身，轻声说了什么，然后转身从楼道的上方走了下来，从她的身侧擦肩而过。
他的声音很小，房门内的人应该没有听到，但姬袅却看清了他嘴唇的翕动，他说的是：对不起。
说完后，少年转身向着楼下走来，四目相对，姬袅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那双通红的眼睛里，盛满了凄惶和无助。
他一定和她一样，也遇到了很可怕的事情，姬袅如是想到。
少年人的视线在她的身上停顿了片刻，然后才掠开，低着头从她的身旁走过。
姬袅瑟缩了一下，她的身上还沾着血，少年明显看到了，但却没有说什么，自顾自地离开了……
直到那脚步声渐行渐远、远到彻底听不见了之后，姬袅才重新迈步往上走去。
和白天来时的场景不同，此刻的这个家庭，似乎也拢在了一片惨淡的迷雾里。
她看到房子里站着无数的大人，每一个的脸上都写着肃穆，她还听到了呜咽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从某一个房间里传来。
她敲了敲门，但此刻却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门口的这点动静。
那些大人们似乎都很忙，正在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东西。就在她正打算开口询问的时候，她看到了玄关的台面上，正大剌剌放着的——
正是那只手表……
这是姬袅这辈子，偷的唯一一件东西。
当她跌跌撞撞地跑出那栋楼房的时候，她的心还在砰砰直跳。
她压着心口，不住地安慰自己，她也不想的，可是没有人理她。
而且，最重要的，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她觉得那些大人在找的，就是这个东西。
一旦她真的说明了来意，她就再也没有机会那道那只手表了。
她一遍一遍地安抚着自己，他们家似乎也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应该是那位叫林曜的叔叔又发生车祸了，他又失去他的手臂了吗？
这样的话，只要她再次拨动那只手表，对于他们来说，也就多了一次挽回的机会不是吗？
等她真的救下了妈妈，她一定会把这只手表送回来的！姬袅在心里暗暗发誓。
那天晚上，她不断地哭闹着，想要拉着妈妈一起去大伯家住。拧不过她，妈妈最终还是同意了，带着她到了大伯家，和伯母住在了一起。
然而，上天却偏偏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或许，是这一天她哭得太多、太累了，她居然很快地就睡死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时，她才绝望地发现，她竟然、又回到了自己家里！
这一次，她甚至还来不及被人塞进衣柜里，而是被一双手拽住了衣领、拎到了窗台上。
这是她第一次对方上那双眼睛，恶意的、癫狂的、冰冷的，灭顶般的恐惧彻底淹没了她的理智，她甚至连尖叫都失去了勇气。
她的喉咙被衣领卡着，呼吸不上来、脖颈以上的皮肤和血管，都有一种膨胀的闷痛感，她开始剧烈地咳嗽、不停地挣扎，想要挣脱那只手。
那个男人很快就如了她的意，轻轻地放开了那只手，下一秒、那只手却突然推了过来，一阵失重感袭来、姬袅就这样从窗台上栽了下去……
在她落地之前，她听到了两声凄厉的惨叫。男人的，和女人的，两道声音交织在了一起。
再之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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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到了尾声，姬袅缓缓睁开了紧闭着的眼。
原来这就是她忘记掉的事情。
“看完了？”一道语带讥诮、听着颇为刺耳的声音，在她的身侧响起，“都想起来了？”
姬袅回头看向说话的林崭，沉声应了一句：“想起来了。”
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了刚才在那台电脑上看到的那张表格，有些吃惊地问道：“所以，你那张表统计的其实是我？”
“没错。”林崭坦然承认。
“目的呢？”
“目的？”林崭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边笑着一边说，“你觉得我是什么目的？”
他的笑声渐渐止息了，姬袅看着他再次走到了酒柜前，打开了一瓶酒，坐到了沙发里，一手支颌，一只手轻轻晃着手里的酒瓶，懒洋洋地说：
“在你之前，这只手表已经有过无数个主人了，每一个、每一个都是不得善终的，他们当中，能得到最好的结局，无非就是个死、痛痛快快地死。要么……
“要么就会迷失在时间的缝隙里，在那个手表营造出来的虚假希望里，不停地循环，直到最终被那玩意放弃。
“可为什么？你就非得是那个意外呢？”林崭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来，“你为什么能成为那个意外？凭什么成为那个意外？重创之后，你就失去了那段记忆，你不再和那些人一样，不肯放弃那些虚妄的幻想，一次一次回到过去改变一切。
“你的运气可真是好哇！”林崭冷嗤着感叹道，然后一转头，“那可不行啊！
“既然你跟他们一样，都是因为那一时的贪恋，而动了贪念，那你就该跟他们一样！一样去死！”最后的几个字，林崭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说这段话的时候，他的脸色阴沉、神情怨怼，恨不能将她亲手杀死。
沉默，渐渐地在室内弥散开来。
“你怎么不说话？听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没点儿反应？”在长久的沉默过后，林崭终于忿然开口。
“哦？”姬袅踱步走到了沙发对面，隔着茶几坐到了他的对面，“你想让我说什么？”
“你自己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吗？”林崭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有。”姬袅转了转眼珠子，像是在思考，转而才笑出了声，“我最想说的就是——你丫可真是啰嗦啊！
“就那么一点破事，你不就是想说你是故意引诱我再次使用那只手表的吗？屁大点事？也值得你翻来覆去地讲？”
“……”
林崭不敢置信地挑眉：“你是不是没听懂？我引诱你用那只手表的目的是想让你困死在那里面……”
“听懂了。”姬袅一把夺过林崭手里的那瓶酒，一仰头就灌下了半瓶，抹了抹嘴角瞥了一眼沙发上的某人，笑了，“我是这么废物的人？
“你以为你是谁？你想让我死，我就会死？你说话这么灵验不妨转行去帮人实现一下新年愿望，这大过年的。”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姬袅一只手微微用力一攥，手上的易拉罐就被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她再随手往后一扔，那个皱巴巴的易拉罐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轻巧地打了个旋儿、准确无误地跌进了她身后的垃圾桶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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