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黑鸟
“我不吃这么甜的玩意。”宋智明把糖丢给唐文远，唐文远接住了，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他顿了下，把沉肚子里的话甩了出来。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没这个意思，离我远点。”声音很冷，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唐文远都觉得这冷。
宋智明这话有警告的意味，还有之前说的那些，都是在提醒他，注意一点，他们是两个男的。唐文远有些失落，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这种失落，是因为宋智明的话。
是喜欢吗？是喜欢，唐文远知道这是喜欢，虽然他没喜欢过别人。可是到底有多喜欢，他拿捏不准，在没有彻底弄清楚前，保持距离是最好的。
道理是这样说的，可是就是难做到。
“好。”闷闷的，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狗。
不过还没等宋智明说话，唐文远就对他说：“我离你很远。”
还没靠近，真的就不想放弃。
这句话，意味不明，对于宋智明来说。在他的角度，唐文远可以说是在肆无忌惮的靠近他，甚至给他一种在追他的感觉。
在上次在老房聊了那次后，唐文远仿佛找到了理所当然的借口，十分蹬鼻子上脸。就唐文远这么一出出的，宋智明要说一点感觉都没有，那肯定是在放屁，要是他们换个地方，换个身份，宋智明未尝不想试试。
可偏偏，就是在这个小村子里。
“哥，我们先回家吧。”唐文远闷声说道。
唐文远把刚刚那点突然散发的委屈收了回来。他只是想说，宋智明对他来说，一直离的很远。
哪怕这些日子的相处，俩人给外人的感觉是很亲近。可是他知道，宋智明把自己套在袋子里，那小小的地方，就是宋智明的世界，不让他这个外人跑进去。
他只能通过那些细枝末节线索来了解这个人，他在心里做了大总结，结果很令他失望。宋智明把自己藏的太好了，根本不给他机会。现在还要把这个距离拉的更远，唐文远觉得，这就像放风筝。
线拉的太长，风筝会逃离的。他就是放风筝的人，太心急了。
但是这又不能怪宋智明，这本来就是唐文远自己的事情，是他做的不够好，现在成了这种局面，不知道还有多少挽回的余地。
这可比学英语难多了，唐文远自怨自艾的想着。可能是唐文远眼里的落寞太明显了，宋智明都有些愕然。
“对不起。”唐文远看着宋智明不走，神情复杂，呐呐的道歉了，真不知道怎么做。
“杏。”
（杏:湖南地方方言，有傻的意思。骂人的话，脏话程度比较浅。举例:你这个杏巴子！)
宋智明吐出这个字，不过跟吐的烟似的，迷的很，他自己都弄不懂。
大概，有些怜惜的意味。
唐文远捏了捏宋智明扔回来的那颗的糖，可能在因为天气太热，又可能是握了太久，已经微微有些化了，从那层薄薄的糖纸溜了出来。是真的黏手，难怪宋智明不喜欢。
要不，换一颗，不黏人的。
天气依旧就如此燥热，路边是放鞭炮留下的红纸屑，是热闹的余温。宋智明看着地上红纸屑，觉得自己这会拒绝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一个好的选择。
毕竟，未来，谁晓得呢？
两人慢悠悠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就如同宋智明回来的那天一样。
这还没有一个月的时间，唐文远想着，自己在这方面，可能是真的差劲的很，能把事情弄成这样。
不过唐文远还是唐文远，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骨子里还是有一种韧劲，像野草。
那怕你把它连根拔起，到了来年春天，它照样能长起来。现在遇上一块石头，它会弯着长。
气氛寂静的有些尴尬，唐文远这么安静，宋智明还真有点不习惯。他又点了根，想把脑子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抽走。
他认为这样是最好的，把事情跟唐文远说明白了，扯清楚了，以免以后两个人真发展出来点什么感情。
宋智明就是喜欢男人，这点他自己知道的很清楚。唐文远这样的小青年天天在眼前晃悠，哪怕开始没什么好感，但是日后呢？
万一自己对唐文远生了点什么念头，他要拿这段感情怎么办？就唐文远父亲那一关就难跨过，更别提其他的什么了。唐文远还小，没必要和自己一样，走上这条歧路。
他这些年，不算赵闻，也谈过几个相好的，都因为各种原因分了。他也有些累了，以后再找，就想找个无父无母的小可怜，他拐着也没有那么多心理压力。
唐文远这样的，傻乎乎的，家里还有一个老爹，没可能。
烟丝散开，宋智明捏了捏烟盒，没多少了，他之前也是中了唐文远的邪，买烟就买一包。
没几下，就抽完了。
可能是牛走的真的太慢了，一只大黑鸟悠悠的停牛背上。牛甩尾巴，可能是有些痒。
这鸟在南方很常见，宋智明觉得是八哥，之前见有人养过。这只跟他见过的不同点，有胡子，黄喙。
倒是跟他记忆里，欺负过他的那只大黑鸟很像……
听说八哥挺聪明的，宋智明看着它，这鸟一点都不带怕的，在牛背上悠闲自在的很。
唐文远察觉到了宋智明的目光，甩着鞭子赶鸟。结果这鸟调皮的很，他甩过去，鸟就飞起来，不甩了，鸟就飞回来，继续站着。
聪明中带着一点欠，欠打。
他心情也郁闷着呢，跟这鸟杠上了。他走到牛旁边，想着鸟这么就不敢再来了。
结果，鸟停车上去了，还啄他买的东西。眼看着就把袋子啄破了，宋智明帮着赶走了。
唐文远看着宋智明，宋智明神情自然。唐文远则是心痒痒，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总总还是，木呐呐喊声哥，宋智明轻声应了。唐文远也不赶鸟了，走了过去，和宋智明并着走。
他心跳很不正常，脑子里是一团浆糊，很乱，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沉默了阵，唐文远才开口。
“哥，我跟你说个事，成吗？”唐文远酝酿着，他现在有点冲动，那种没带脑子的冲动。
不过话都放出了，他也不想收回。现在就是老师抽作文，他没写，临时抱佛脚扯的。
没什么文采，只有一颗有点傻的赤忱之心。
“什么事。”宋智明挺佩服唐文远这不依不饶的勇气。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唐文远还是不放弃的凑上来。
“那我说了，你不许打我。”唐文远笑着，他现在紧张的很，只能用笑容来缓解尴尬。
“听完再决定。”宋智明看着那只大黑鸟又回来了，还真是坚持不懈的很呐。
“哥，我之前跟你说，我是仰慕你。可是现在我觉得又有点不像，我好像是喜欢你。就是……”唐文远脸爆红，他脑子一片浆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份喜欢，他想说男女之间的那种，又觉得这样说，实在是奇怪。
“就是想跟你待着的喜欢，你要去哪里，我也想跟着一起去。你要做什么，我也想帮着你做。你理我，我就很开心。忍不住的想靠近你，看见你抽烟，就想帮你戒掉，抽烟不好的。我，我干活的时候，总是能想到你。这是喜欢吧，我觉得是。不是，我都在说什么……”唐文远感觉自己说的失败透了。
这都是什么啊，唐文远在心里唾骂自己。
不过还得继续说，他不敢看宋智明，只是自顾自的说着。看着宋智明说这些话，他估计会臊成红辣椒，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宋智明还是第一次知道，有人真臊得脖子耳朵都通红通红的。
一时间，也呆住了。
“我没喜欢过别人，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哥……智明，我可能天生喜欢男的，见第一面，就忍不住想靠近你，表现的还有些殷勤……还因为听说你有媳妇了，觉得心里不痛快。想知道……你是不是真有媳妇。”唐文远声音越来越小，他叫“智明”的时候，觉得自己快炸了，头上都要冒烟了。
现在唐文远觉得自己就是那烧开的水壶，呜呜直响。
宋智明没回话，唐文远硬着头皮继续上，大概是觉得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吧。
“我觉得这就是喜欢，我今天听你说你跟赵闻以前的事，那他现在结婚了，你们应该没可能……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可不可不要让我远一点，给我一个试试的机会，就是和我试试的可能。”唐文远倒抽了口气，觉得自己要是跟姑娘这么说，对方指定觉得自己是个流氓。
宋智明不是黄花大闺女，是个纯爷们，遇到流氓，能打他。
不过宋智明被唐文远这一出整愣了，没动手。他活了快三十年，头一次听这么直白又大胆的告白，而且是出自同性的。
他以前那些相好的，大家都是意会，在一起就在一起了，没什么文绉绉的甜腻话说。喜欢这东西，也没有就这么摆台面上来的。年纪往上爬，他甚至会觉得，喜欢这个词，挺幼稚的，全天下的人那么多，找个真心实意的喜欢的，太难人，有个对眼的，能过一辈子，就算了。
听唐文远的意思，这是文人调调的一见钟情。宋智明以前觉得，可去他妈一见钟情，不就是见色起意嘛！可是放唐文远身上，对自己见色起意，宋智明实在不敢想。
“你……”宋智明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想拒绝来着，可是找不到拒绝的词，哑了，傻了。
可唐文远就破罐子破摔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突然正视宋智明，一字一句极为郑重的说:“如果你不喜欢我靠你那么近，那我以后不会了。可我还是喜欢你，想娶……”
突然的结巴。
“想当你媳妇，照顾你。所以，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当他媳妇？宋智明被唐文远这副傻样整笑了，他说：“怎么当？”
他满肚子的话，都被唐文远这句“想当你媳妇”给整没了。
“我会做饭洗衣服，我能照顾好你。”唐文远认真脸。
“你不会生孩子。”宋智明想打醒这个傻小子，一个好好的大男人，给别人的男人洗衣服做饭当媳妇，臊不骚的慌啊？
“你不是喜欢男的？”唐文远快言快语，说完就后悔。
“我是喜欢男人，所以我没打算找一个女人结婚。找到了，就跟他堂堂正正的过一辈，不怕别人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反正我爹妈死得早，他们管不到我，就算下去了，我也不怕他们骂我。可你呢，你爸不图你给他找媳妇给生个孙子？你不怕你的被别人指着脑袋骂兔儿爷，不怕断子绝孙。唐文远，你已经二十几了，又不是小孩，这么没方寸的话，说了也不带脑的。你该好好过日子，把自己养活了，把自己家养活了，再去想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
“我有侄子，香火断不了。”唐文远他上头还有一个哥，唐家的香火灭不了。
只是他爸，这真是一件难事。可是这会连人都不是他的，谈以后，或许有些早了。
“我不怕，我不怕别人骂我，我喜欢谁，是我自己的事，他们管不着。我可能真就是喜欢男人，以前没有对哪个姑娘有过什么好感。我会好好的过日子，在你没来之前，我就打算过，想过出去打工挣钱。哥，可能我说这些话，在你看来，很幼稚，很宝气，有很多很多漏洞……”
“我真的想和你过日子。”唐文远急切又赤诚的说着，他胡言乱语，他喜欢宋智明。
唐文远这话真是堵得宋智明没话说，宋智明以前可没见过唐文远这么难缠的人。
“你说，图我点啥？”宋智明叹气，看着唐文远，这小青年看起来也不差，要想找个好姑娘，肯定不差人。
唐文远支吾着，说不出口。
这是一件很难解释的事，他现在脑子里一点墨都没有，不知道怎么说。其实有好多好多，喜欢宋智明一本正经的教训自己，喜欢宋智明点着烟的手，喜欢宋智明的声音，喜欢的太多太多。
以至于，不知道从何说起。
反倒是宋智明，靠了过来。拍拍唐文远的脸说：“你哥我快三十了，玩不起你们年轻人的这一套，懂？”
叹了口气，他又继续说:“你还小，说不定明天就喜欢别人了。我年纪大了，就想找个男媳妇好好过剩下的日子。”
“让我试试，你不吃亏。”唐文远不想放弃。
烈日炎炎，宋智明看着面前的青年。真诚又热烈，有着一张对他胃口的脸，一个讨喜的性格。
不讨厌小青年，是真的不讨厌小青年，所以才有之前不经意的聊侃，有意的关注。
甚至，他刚刚说完那一切，还有点点后悔，后悔自己把话说得这么重，会让青年伤心的。
有时候男人，就是感觉是对了，脸也对了，就全对了，再说其他什么的，都是放屁！唐文远都这样了，他说不心动，那他妈的一定是鬼话。
小青年烧起了的火，要往宋智明身上烧，一不留神，就陷进去了。
什么时候遇上不好，偏偏这个时候。
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青年一个教训！
宋智明心里骂娘，他停下，唐文远也停下。他上前一步，捧起唐文远的脸。
唐文远本来红的脸，更红了。指尖划过唇瓣，男人的热量从指尖传到唇瓣上，烫人。
脑子晕晕乎乎的，要命！
“我不亏，你亏。喜欢我，你亏得要死，什么都得赔进来。你要知道，男人和男人谈感情，不是亲亲抱抱那么简单的。你不要贞洁了？”宋智明低声说着，声音有些沙哑，听到唐文远耳朵里，就是一簇火，给他心里的炮仗点了，要炸死人。
唐文远闭眼，低头，呼吸声明显加重了。滚烫的热意顺着指尖，传到了宋智明身上。
宋智明不依不饶，手从唇滑下，勾过滑动喉结，再往下，落在起伏不定的胸膛上，按着心的位置。
没有多余的动作，就是轻轻抚摸，但就像一把燎原的火，一把把唐文远给点着了。唐文远脑子里炸开了花，人都傻了，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哥，一直手本能的抓住了宋智明的手。
不能再碰下去了，他会死的。
宋智明可能是没想到，唐文远纯情的成这样，一时间，竟然让他有一种调戏小孩的罪恶感。
“哥……”唐文远抓着宋智明的手，心跳如雷，那眼神都不对了，宋智明连忙退开，上下看了看，有些被惊到了，意味深长的啧了声。小青年就是小青年，这么有活力，才这样，就硬了。
自己是什么反应，唐文远当然知道。他只能怪自己兄弟不争气，偏偏这个时候忍不住，让他在宋智明面前这么尴尬。
追到了，人就是你的，干嘛这个时候沉不住气啊！唐文远想着，尴尬的想开口解释。
可是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宋智明说：“你要是觉得不亏，就随你。”
唐文远眼睛一下亮了，那感觉，宋智明怕这货现在就把自己扑了。
宋智明其实说这话也是过了脑子的，他觉得唐文远这种年纪的小青年，正是你越不让他干什么，他就偏往上冲的年纪。
青春正茂，火气正盛，何不先顺着小青年的意思来，让他吃点苦头，拖一拖他，他就知难而退了。
而且，就像唐文远说的，吃亏的又不是宋智明自己。费点心思调/教一下懵懂无知的小青年，他又赔不了什么进去。
这么一想，宋智明就这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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