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蜈蚣
是不是有些东西,也像这个竹筐一样,外表看起来是好的,其实里面已经被蛀虫蛀空了呢?
唐文远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宋智明人在外地,不经常回来,虽然是他开的厂子,但是很多事情都是未经他之手。
赵闻和赵闻父亲在厂里,赵闻那个时候算是宋智明的相好的,听徐梅的语气,职位应该不小。宋大强和宋辉也在厂里,都是宋智明的亲人,待遇应该也不差。
厂里还招了很多村里的女工,听张根生的说法,男工应该也不少。这个二姑那个三姨介绍介绍,又拉进去了不少人。
做生意的人,最怕的就是亲戚朋友说一起来干。亲戚来了吧,你给他一个普通一点的位子,他就觉得你是不是看不起他。还会想都是亲戚,怎么都要点优待。
多分钱不说,还有一股子我是老板亲戚的优越感。在厂里干过活的都知道,这种“亲戚”最招惹不得,凭着那张嘴,什么都是他对。朋友吧,也得讲情面,一不小心落人口舌,朋友丢了,还费钱。
裙带关系网下,容易滋生蛀虫,蛀虫一但生出来,一个连着一个,就一起腐朽了。等到蛀虫们吃完的那一天,一个猪草压来的危机,就把它压垮了。蛀虫们四散而逃,留下的残骸,还要等着别人来收拾。
“你搞莫哩?”唐庆国一出来就看见唐文远搁那发呆呢。
“竹筐坏了。”唐文远说。
“扫起来就是。”唐庆国不懂这有什么好发呆的。
他感觉唐文远这小子,怎么越来越不正常了。
“爸,哥呢?”唐文远把猪草抱了起来,要拿屋里去。
“他回去了。”
唐文远没回话,唐庆国又想到了什么,开口继续说道:“你天天跟他哥长哥短的,什么时候去你真哥那看看。”
“大哥他?”唐文远停脚,听他爸继续说完。
“他要盖新房,要人手。”唐庆国说着,就想去抓地上还没收起的猪草,可他上了年纪,又没了一条腿,很艰难。
“你放着,我来。”
“你来你来!以后我走路是不是都要你扶哩走。”唐庆国自从截了腿以后,脾气就越发的不好了。
(这哩,是土话里有的,书面语言不能这么用。)
有些事,你不让他干,他就跟你置气。
往往这种时候,唐文远都是选择沉默的,今天也不例外,唐文远没再说话了,抱着猪草进屋。
屋外唐庆国絮叨着,是在说唐文远胳膊肘往外拐,自己人不帮,去帮一个外人。他总是这样的,要是宋智明在,绝对是不会说这话的。唐文远听着,直叹气,在他爸嘴巴里,好像除了自家人,其他的,谁都不是好人。
自家人,唐文远想着宋智明的那些事,又想到了自己那大哥。有时候,这自家人三字,真就挺讽刺的。
他大哥叫唐文成,在唐文远记忆里,他都是被大哥打大的。可能是因为母亲比较偏心他,所以大哥对他态度一直不好。小时候一点小事,就直接动手了。大哥生的时候,是家里最穷的时候。
所以他是没读书的,很早就跟着村里的一个师傅干事。可是他玩心太重,唐文远记得,村里有人办喜事,叫他去办事。事没办完,他就在后面偷酒喝,喝了个大醉,把那家的新娘子给亲了。
虽然知道他是喝了酒,但是这流氓确实耍了。那家的新娘子又是要脸皮的,因为这事,那师傅也不带他了。
后来的事就不是玩心重了,唐文成十几岁出去,因为长了一张好脸,又不检点,惹了不少是非。二十岁的时候,赚了几个钱,回村里,跟当初那个他醉酒亲的新娘子搞一起了。
那新娘子嫁人没一年,就成了寡妇,听说也不检点。后来怀了孕,就找上家门来了,一场匆忙的喜事就这么办了。唐文成长大了也不喜欢唐文远,唐文远也是。
明明俩人是亲兄弟,样子也有五六分相似,可是就是不亲,有段时间还跟有仇似的。分了家以后,唐文成就带着新媳妇去了镇上住,除了逢年过节,都很少跟家里来往。
他大哥主动来找他的那一次,就是爸要疗腿的时候。那个时候倒是讲起了兄弟情亲,父子情深的。最后就是讲他家里有老婆孩子要养,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疗腿,他是晓得唐文远有宋智明给的那笔钱在身上的。
开始说是,唐文远出钱,他来负责照顾爸以后的生活。可是后来真照顾起来了,没俩月,唐庆国就说住不下了,要回来。唐文远无奈,只能回家照顾。
这几年,虽然大哥会回来看看,带点什么的,可是就是没有把爸带过去的打算。唐文远要说心里不怨他,那是不可能的。
唐庆国小时候宠大哥一些,只是后来他妈死了,他又还小,就多照应了些。他和大哥有些什么摩擦,都是唐庆国在其中调和着,说什么都是亲兄弟,都是自己人,不要计较那么多。
他刚开始,也觉得,是亲人,没什么隔夜仇。可是后来他才渐渐的发现,唐文成对他的不喜,是从小积累起来的。可能他没有错,可是就因为父母的偏心,让他就有了错。这事论起来,谁也说不清,谁也有自己的理。
现在还要去帮忙,唐文远边扫着猪草,边思量着,要不找个理由推辞了。可是他爸这里,实在是不好过关啊。
中午烧了饭,唐文远没忘了自己还要给宋智明送饭。唐庆国饭桌上还在说这件事,唐文远表面上挺好的态度,可是心里已经听烦了。
吃完就跑宋智明那去了,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饭冷了就不好吃了。
他去的时候,宋智明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坐着,在看书。这桂花树是宋智明小时候就有的,现在长得老大了,乘凉很方便。
“哥,我来送饭了。”唐文远提着铁桶说。
宋智明抬头看唐文远,觉得还挺活泼的,轻声应了句好,就继续看。唐文远瞄了一眼,不是书,像什么资料。
“快吃吧,不然这天,待会就烧了。”
(烧了=馊了。)
“等会。”宋智明手上还有东西没看完,唐文远看着,就去屋内,找了碗筷,把饭菜倒了出来,端宋智明面前。
一个清炒空心菜,一碗蛋汤,看起来多少有点寒酸。宋智明倒不是吃不惯这些,他也是过过很长时间的苦日子的,只是这天气热的厉害,他又没干活,没什么胃口吃。
挑了几口,就听小青年说。
“家里还一点绿豆,晚上煮一些绿豆汤喝。”唐文远觉得这天气太热了,吃不下东西。
“好。”宋智明见唐文远这样,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被触动了。但是他又想到了赵闻,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般贤妻良母,可是最后呢。
又吃了几口,确实寡淡了些。
“哥,我挺好奇……”唐文远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宋智明场子的事,他怕宋智明会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好奇?”宋智明抬头看他。
唐文远也看着宋智明,他斟酌着用词,还是想问问宋智明这事。
“厂子,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厂子的事吗?”唐文远咽了口唾沫,有些心慌。
“厂子?”
唐文远见宋智明停了筷子,迟疑了一下,似要开口,可被一阵喧闹声给打断了。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唐文远愤愤的想着。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这走来,七八个,唐文远一看,都是赵军的家人。还跟了一个小孩,是赵军的小儿子。看他们有的拿着刀,有的扛着锄头,还有火钳纤维袋什么的。
这架势,是要来掀坟还是抓蛇?唐文远不敢瞎猜,等他们走近了,走前的是赵军他大哥,瞧见唐文远了,就叫了一声。
不过视线移到宋智明的时候,脸色就差了,唐文远见状,心头一慌,不会是赵军说了什么,他们就来找宋智明的吧?
他忍不住想挡在宋智明面前,但也知道这会时机不对,他站了起来,故作熟络的跟赵军他大哥搭话,“你们这是要去搞莫哩?”
“抓蛇,医院说没什么血清,我也不晓得是什么东西。就说救不了,我来找点药,把蛇抓了,给他吃着看看。”赵军大哥虽然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但是他也没计较,毕竟他也是晓得自己弟弟是什么的人的。
不过这倒霉事落在他弟弟身上,他这个做大哥的还是有责任的。唐文远点了点头,“那快去吧。”
他心里是不怎么喜欢赵军这个人的,可是这会人出事了,他也没有不喜欢到想让人死的程度。而且看着赵军上了年纪的爸,眼睛哭肿了的妈,还有看着还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说不同情是假的。
他们是全家一起出动了,简单的说了俩句后,就一起往山上赶了。步子很急很快,似乎这样就能跟阎王爷抢点时间了。唐文远呆呆的看了好一会,他心里想着,人应该挺得过来。
等唐文远坐下的时候,宋智明的碗已经空了,他连忙去收碗筷,却被宋智明给制止了。
“哥?”唐文远茫然的看着宋智明。
“你怕吗?”宋智明问。
“怕什么?”唐文远感觉宋智明的目光灼灼的,看得自己有些发烫。
“怕今天是你爸来给你找药。”
唐文远顿了一下,他是怕的,他现在还不想死,只是宋智明这话。
“怕我真被蛇咬了,哥就给我花钱锯腿,不给我找药。”唐文远半开玩笑的说。
命就一条,他这辈子还没活明白呢,不想死的。
宋智明听笑了,把资料合上,“你还是别乱想了,我回来是为厂子里的一点旧事,这没错,但跟他没什么关系。”
被宋智明轻而易举的说破,唐文远讪讪笑了一下,“我好奇。”
“好奇?唐文远,我看你不是好奇心重,是心怀不轨。”
俩人靠的近,这话一字一句的落唐文远耳朵里,还带着一点喘息的热气,唐文远睫毛微颤。
说的对,他就是对宋智明心怀不轨,居心不良。
“嗯,不说话了?”宋智明看着唐文远的耳朵红了。
“哥。”唐文远突然正视着宋智明,因为这动作,他俩靠得更近了。鼻息相交,唐文远又把“哥”喊了一遍。轻轻柔柔的,又夹杂着一丝不可忽视的欲味。
如烟般丝丝缕缕的,顺着肌肤,往身体里钻,滑过唇,探过齿。等你追寻,又发现它早已散去。
一声,两声,小青年是青涩懵懂的,他无知的借着这点青涩,肆意着暧昧着。他懵懂着将自己的爱意推至宋智明面前,这虔诚的野蛮。
就在那一刻,唐文远发现宋智明看自己的眼神变了,是男人都懂的眼神,他对自己有欲,纯粹而野蛮。
唐文远低眸,错开了宋智明的视线,身子也后退了一步,然后又看了宋智明一眼,轻声说:“哥,你脸上有胡茬了。”
“这不碍事。”宋智明喉结滑动了一下,他向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
“碍事。”唐文远收过碗筷,认真的说,胡茬扎人。
“滚。”宋智明骂道。
唐文远瞄了一眼,只笑不语。
下午还有得事要做的,唐文远去掏了黄泥。那块地的黄泥本来就细,不用那么仔细碾,把黄泥混了些干草段。
几块上砖厂捡的烂红砖,齐齐整整的摆好,把黄泥往上一糊一抹,就好了。唐文远还写了个猪字,也是闲的。
猪圈在房子后面,不朝阳,没什么光,还阴凉,容易招虫。唐文远修的时候,就瞧见了一条大蜈蚣。
那蜈蚣是真大,差不多有他手巴掌那么长,手指那么粗。爬猪圈的墙上,猪似乎也怵这东西,哼哼唧唧的叫个不停。
要把蜈蚣抓出来,要是咬到猪了就不好了。唐文远拿着火钳,进了猪圈,猪圈虽然经常有清扫,可是还是臭的很。
看不太清,猪圈里没安灯。唐文远快速一夹,这蜈蚣估计是腿多,跑得快,一下子就躲了。
这东西凶的很,直接往唐文远这边爬,唐文远吓得后退了一步,那地可滑了。
他着急忙慌的一退,就脚滑了,人往后倒。摔得猪都吓着了,往角落里躲。这可是真疼啊!可是还有蜈蚣没抓着呢,唐文远忍着疼,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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