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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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黑暗里,库洛洛=鲁西鲁收起手中的石头,她仿佛看见他的嘴角笑意盈盈。她想起国小,有人说她是被抛弃的人时惊讶地发现自己心里为从不在意的事裂开口子,从此变得谨慎而沉默,再不向不值得交往的人透露自己的身世。这件事情带来的伤痕远比预料中深,但随着时间同流沙般置换了环境和自身,也就不疼了。又何必在意他人说什么,只要自己变得更好一切都可被忽视。
现在她是否失去了这个机会呢。
“已经第二次了,我感到自己被你玩弄于掌心之中。可是一切的起源都是梦,只要我让这个梦结束就好。”她缓缓说道,“所以,杀了我吧,我想体会被人杀死的感觉,一定很有趣。库洛洛=鲁西鲁,这场梦要结束了。”
有人提醒她手表时间不对,她表示感谢后意识到夏时令的到来。一切都和之前没什么不一样,又有实质性的变化。身旁卷起了一个漩涡,她在水里越陷越深,梦里的东西走进现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五点半起床,早餐是快手三明治和草莓牛奶,坐上黄色巴士,二十分钟后到达公司,路上阅读了一章1984。站在下城的摩天大楼中往上看很可怕,这些庞然大物像是下一秒就要倒塌,将她埋没在窒息中。
也确实如此。
玖睁开眼睛前听到音乐声响,是德彪西的月光。她不会弹琴,不会乐器,没办法奏出属于自己的声音,正因如此梦里的她在付出努力后的获得才令她如此欣喜吧。在一年前她换了眼角膜,却又因意外事故导致她不得不在三个月前的手术后陷入黑暗。医生无法告诉她恢复视力的时间,她只能呆在绷带中,在他人的帮助下穿戴衣物,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玖,早上好。”
“早上好,陈阿姨。”玖扶着椅背坐下。“爸爸和妈妈呢?”
“先生一个小时前出门了,太太半个小时前离开的。”
“是么,今天的早餐是什么?”
“肠粉,流沙包,蛋黄酥和菊花茶。另外准备了小米粥和双皮奶,太太让我嘱咐你不要吃太快。”
“谢谢,我喝一点小米粥就好。”
玖就读的是私立高中的中美班,三年全英文教学后获得国内和国外高中的文凭,之后进入国外大学就读。环境和师资都很好,唯一不习惯的是学校要求住宿,她在电话中与父母说过后,他们竟然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以便玖休息。听了这个消息玖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她再次感到自己的无力。不止这一件事情表明她能够轻易地得到许多,无须付出任何努力,也没有什么值得奋斗的。
周一从家里坐车去学校,由司机送到教室,已经是开学一个月后的常态,本来她想低调一些,然而双眼蒙着绷带去上课令她更加显眼。任课老师中有一位顽固的人,据说参与过iraq战争,他拒收玖时长三个月的假条,“除非你盲了,如果你真看不见就去盲人学校。”。所以玖不得不以龟速走上六楼的教室,一路上同熊猫一样被人围观。
又是一个周一,当车子停下后她几乎不想把脚迈出车门。
“谢谢,”玖扶着司机的手臂走出来。“今天送我到楼梯口就好。”
“不行。”
“拜托你。”
“墨——”“墨玖?你在这里做什么?快上课了。”
声音并不熟悉,不知道来人是谁,但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说:“我同学会送我上楼的,我和他一起走就好。您放心吧,吉叔,我不会从楼梯上掉下去的。”
“但是——”
“叔叔,我会把玖同学平安送到教室的,您放心吧。”
一阵沉默后司机吉叔把书包给了玖,刚拿到手上就被另一个人接过去。玖的左手扶住不知姓名的同学,在羊毛精纺材质的西式校服外套下也显得结实的手臂有力地支撑住玖。
“是不是有些高了?”
“嗯,稍微。”
玖为对方注意到而诧异,他应该比吉叔高,所以抬起的手臂会高一些。能够注意到这点肯定不是粗神经,会是谁呢?她不想造成尴尬的场景。
楼梯之所以难爬是因为上楼的扶手在左边,扶着墙容易摔倒,因此需要有人拉住她。
“你是拉住我的手臂还是让我背你上楼?”
“哈?不,那个,我拉住你就好,你只要提醒我还有还有几格到阶梯就好。”玖满脸通红,心里暗想这个人撩妹技能还有待提高。
“好。”
两个人默默不说话爬到五楼都很顺利,玖依旧不知道对方是谁。
“再走两步。”
“好。”玖话语落下,跨出第二步时脚就碰到台阶直接往前栽倒。声音还没叫出来就听到“砰”的一声,鼻子撞到像是下颚的位置,有人垫在她下面。玖顿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你没事吧,喂,你没事吧。”她的手蹭过冰凉的台阶,在人的额角上摸到粘稠的液体,抬起在鼻尖嗅了嗅,金属气味。有人叫老师,她只能摸索着阶梯,想要站起来,结果脚腕酸疼,鼻子一酸眼泪流下来了。她连自己都无法照顾好。
电话打到司机吉叔那里,爸爸和妈妈太忙,她舍不得让他们抽出时间只为弥补她的错。
学校很快拨打了救护车。撞击导致一时昏厥,出血不多,校医务人员说最严重的后果是脑震荡。她一直在问那位同学怎样,班主任说这位同学是一个月前转校到普通班的,又有人说他月考成绩非常不错本要到重点班上课的,还有围观老师悄声说这个男孩是孤儿一类的八卦。玖要跟着上救护车,被吉叔拦住,“你回家休息。”
“我要去!他是因为我才成这样的。”玖意识到自己情绪的激动,平复后又说,“请让我跟着去,我必须谢谢他。顺便让医生提前一天复查,可以吗?”
除了感谢她又能做什么,什么都无法做到。
一整天的时间就在医院里度过,男生几个小时后醒的,医生说要在医院观察几天,他执意出院,被玖拦住。
“虽然人脑很硬,也不能太随便了。我认为还是听医生的好。”
“既然你这么说,好吧。”
玖笑了笑,“真的谢谢你。”
“不,没什么,都是我看错了距离才变成这样的。反倒是你没事就好了。”
“我没事,你好好休息吧,我正好要去复查一下眼睛。”
“去吧。对了,玖同学。”
“怎么了?”
“我好像还没有向你做自我介绍。”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你是谁。”
“我想也是,听不出来也正常,如果只让我听,我肯定也听不出是你。”
“什么……意思?”
“没什么,等你复查回来我再告诉你我的名字。”
“好的。”
玖点点头,拉开推拉门,靠着墙站稳,右脚脚腕好像肿了起来,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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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唯一一个穿行在相反人潮中的人,楼梯很多,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到达教室时深深松了一口气,拥堵的心一下张开翅膀飘起来。
她把前门和后门都关上,坐在窗边,等待下课铃响起。对面教学楼的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身处其中时总觉每一个人都是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收拾好东西出门,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大部分人都是常速。红瓦上方是青蓝,隔了扇窗有反光,未隔就是清爽而沉稳的一条线。来到大学的第二年,孤独逐渐走进人心,享受孤独的本领至始未减。环境最初嘈杂,学生们的打闹声消失后,在教室一角缓缓吟唱的是隔壁国家歌手月山,温柔的声音扣人心弦,她跟着哼了两句,拿出电脑,打开论文文档。
天黑后,对面玻璃窗的绿色变得鲜明,她站起来合上窗,将冷风关在外面。打底衫外套了一件白色的毛衣,最近衣柜里的确多了几件白色的衣服,她在这个月前从未穿过。
电话响起,她接起。“我在楼下。”她站起身,探出窗外看了看。青年正仰头,对她招了招手。
“我就下去。”她的裙摆蹭过脚踝,轻盈而迅速地走下四楼。匆匆转过玻璃门,他已经来到门口。
“今天还是一样早。”
“嘿嘿,给我带了什么?”
他在她好奇的眼神下拿出一个袋子,此时一滴雨滴到她鼻尖,“好像……下雨了。”
话音刚落大雨倾盆而下,圆珠似的糊化了她整个视线。怎么这么粘稠,她退后几步,即将跑回建筑中,却被抓住手臂。
“库——”刹那间,她看清了,从空中落下的并不是人们所熟知的包含了一粒灰尘的蒙色液体,红色的液体滴落在视线中的每一处,当轻柔的绿色被染红,石板道路上的马赛克只剩一色,背后尖顶笼罩在金属气味中她才看向他的脸,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最喜欢看你穿白色。”白色的毛衣被红色侵略,抬手抚过,手掌上沾满了番茄酱触感的液体。她使劲儿摇了摇头,“为……什……么……”就连流出来的泪水也是深红,由于惊吓而停止了跳动的心脏还未恢复。
“因为我爱你。”他笑着说。他是唯一保持着自身模样的,白色衬衫,黑色西裤,额头上的刺青被落下来的刘海遮盖,白皙皮肤,眼下的黑眼圈使得眼睛看上去比实际更大。此时此刻他眼中充满神采,熠熠望着她,仿佛将世界上的温柔都聚集在一起。
“不,你爱的……是你自己啊。”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呜咽声还是漏了出来。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哭。
第一滴雨落在玖的额头上,愣神瞬间夏天的雨和刀子一般,“嗖”地落下,像要把心戳出千疮百孔,她呆站在原地,预料中会把她淋成落汤鸡的雨水并未打在身上。
“吉叔没来吗?”玖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几乎是耳语距离的声音使她瞬间满脸通红。
“说是堵在路上了。”她回答,“雨天就是这样的。”
“什么样子?”“……堵车。”
“你认为雨天这样是正常的?”“车多,再加上城市规划问题,短期内难以改变。你呢?你怎么不回家?”
“我去找你,你不在教室。”
“……找我有什么事?”
“你的眼睛不是快好了?”
“是,这周末去拆绷带。”
“什么时间?我想让你一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欸?”玖反复想了几遍这句话的意思,问道:“什么意思?”
库洛洛撑着伞,思索着这个玖和那个玖,长相一样,性格却大相径庭。他在原本世界中的认识的玖有着棱角鲜明的性格特征,好强理性,趋利避害的形式风格中带有不加修饰的可爱之处;这里的玖不像踩在实地上反似浮在水中,仅凭天生本能抓住一块浮木,以浮出水面的部分示人,因此积起过多难以消融的部分,她的谨言慎行和一切令人愉悦的表现都是为了融入社会,没有一点是发自其真意;这与环境有极大关系,从小所受的精英教育和父母过度的保护将她铸造成了一个无法融合、可能永远会处于痛苦中的矛盾体,一方面将自己摆于高处,另一方面有渴望其他方面的突破,由于无法融合,干脆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言不语……库洛洛=鲁西鲁已有把握他敲开了一扇窗户,主人在窗子一边审视他,或许下一秒就要推开。
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想玩一个略显幼稚的游戏。
“要不我送你去吧,路口可以停车的地方?”
“不会错过吗?”
“一辆白色的……车牌是……”
“走吧,呆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不过不会影响你吧。”
“没事。”她笑了笑。
雨中她被他轻轻拉住手臂,心跳得很快,她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却怎么都不愿承认,将注意力转移到雨水落在伞面的声音而非隔着衣服都能感到的温度上。
“我看到吉叔的车了,就在前面。”
“很快啊。”
“我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恩?什么”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我喜欢你,玖。”她愣在原地,心脏的热度窜上脸庞,大脑嗡嗡作响,接着手被握住,伞柄被放入手中,冰凉的手指最后握了握她的手,并未听见离开的脚步声。
直到睡觉时她都无法从梦幻般的感觉中醒过来,你不得不怀揣满心喜悦静静睡去,你不得不努力压制住尖叫的冲动,你不得不用沉默代替言语,你不得不拥抱一个人的秘密。这样的日子还很长,也可能在下一秒就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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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痛苦自出生以来还是头一次,类似于小时与母亲和父亲离别时的焦虑,再甜的糖果,再可爱的玩偶都无法令她停止流泪,那时被留下后会被带到书房,一昧地沉浸在书本里可以暂时忘记一切,随着年龄增长,书房里的书越来越多。但这又是为什么呢?玖放下书,摸了摸昨天刚拆线的眼睛,双手交叠放在胸口前,伴随着苦涩的是砰砰直跳的心脏,她无法相信、根本不能承认自己产生了名为喜欢的感情,原因是什么玖也十分清楚。不仅是情窦初开一词不适合她。当在小说中看到女性因为男性产生的纠葛,在不恰当的时间爱上他人,在正确的时候爱上合适的人时,她会在阅读同时告诉自己绝不能陷入如此境地,这可以说是囿于成见(她最早阅读的以爱情为主题的书籍通常未能以皆大欢喜的结局收尾)也是发自本能的趋利避害的方式(她以双眼看到自己的父母间冷淡的关系并决定远离)。没有人和她谈过年轻时理性生活的影响,但她一直走在这条路上,将自己置于感情之上,于是当她发现坐在书房沙发上的自己被从前以为低级且必须受到压制的一方打倒时对理性不可一世的自尊心无法使她原谅自己。
“库洛洛·鲁西鲁……”她轻声说出这个名字,注意到手机的震动并按下接听键。
“你好,墨女士,我是保险公司的……”
“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事先放电话了。”玖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未知来电,重重吐了口气、为从内心升起的喜悦产生愤怒之情。她站起身,准备上楼到阁楼里坐一会,医生说不能过多用眼。
周末在艺术中心有r氏的画展,这次展览半个月前开展,玖提前三个月买好了票。等热度过一阵再去是躲避狂热人群的选择。
r氏是玖喜欢的画家之一,作为世界闻名的印象派画家,在印象派最初巡展时他还在新大陆的北部学习商业经营,以便继承家业。从一位小有名气的银行家到描绘市坊生活和单人肖像的大家,r氏的经历跨度之大造就了作家笔下无数个他,玖也曾为之心潮澎湃,同时也清楚地认识到文字并不可信。虽然拍卖价格并不能真实反映艺术品的价值,但值得一提的是,r氏的一幅速写能达到四位数美元。
此次画展是和r氏故国合办,意在促进两国艺术交往,增强文化交流。举办时长两个月。从博物馆方面来看,将画展示出来便是对它的一种伤害,一点点空气和光线都会留下侵蚀的脚印,玖虽然也认同但总存有私心,可也并不能说是对于目睹艺术美妙的渴求令她甘冒艺术品不再留存于后世的风险。
由于是眼睛恢复后的第一次出行,玖久违地有些兴奋,原定吉叔送她去,玖拒绝了。
“我坐公交或者地铁就好了。”
艺术中心离家三个地铁站,下了地铁后玖选了一条种满了梧桐树的街道。周末的街上十分安静,作为当地有名的古物街,平日里都是人头攒动,唯有在周末,所有的店铺统一打烊。梧桐叶静止在空气中漂浮着的历史粒子的环绕下,带来过去的甜美味道,阳光不大却透过斑驳叶子在地面上形成浮动的光点。玖心里异常激动,拿出水杯喝了一口,好像白水都带有醇香似得。她为自己活着而感到愉悦,为迈出的步伐露出微笑,她既想停下又不能停下,留恋的心情和奔跑的时间只能选择一个。
画展中的人然不多,打印出来的入场券上有r氏笔下著名的红裙女子。克里斯蒂娜不仅是r氏的妻子,也是他的缪斯,r氏的许多画作都是以她为主角。穿着红裙的克里斯蒂娜是二十六岁,保持着从游船船舱中走出的姿势,一手撩起挂帘,一手摇着绢扇,天真的宝蓝色眼睛望着画家,反倒衬出动作的妩媚。值得一提的是红裙女子是画家为克里斯蒂娜画的最后一副画像,就在画作完成后不久克里斯蒂娜被发现溺水身亡,自杀与否至今不明,r氏为此进入自闭时期。这个曾经拥有永恒的灵魂女子的离去对他造成的伤害不言而喻,但也带去了新的灵感。“作为画家,”他在日记中写道,“我不得不把一切感情通过笔表露出来。”这段痛苦的日子成就了他经典的花色时期,在长达两年的时间内他被发现的完成画作只有五幅,由于使用技巧非常不同,直到去年才被确认是其亲笔所作。“……魔力,我第一眼看到时就被它的力量攥住,站在画前动弹不得。以专业的眼光无法鉴别,也并非通过这些画作体会到了画家的心情,不如说看见另一个世界,我已尽力用文字描述,请读者们亲眼看一看吧。”
这系列画作有一个统一的名称,“lamemo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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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天窗正对着,她本能看见北极星。阿姨包容她的任性,几小时打扫完,让她睡在这里。床是以前的旧床,平躺在上面脚会伸出床沿。总能听见不知从何而来的动静,从离开画展时就未脱离昏昏沉沉的状态,无法入睡。午后的一切仿若一场梦,在她脑中撞起声声钟鸣。才过不久,她连是否真实存在过这样一个下午都无法确认。因此在睡前又订了一张票,明天逃课再去看一眼。
每个人的入场券都不一样。她将红裙女子递给工作人员,走向s形的甬道。两边墙壁上挂着r氏屈指可数的黑白照和他的日记的刻印本。照片有单人,也有多人。单人的三张,一张是儿时模样,穿着短裤,浓眉大眼,表情正经;一张摄于弱冠,纤细少年,不知愁苦,坐倚湖畔;一张是知非之年,西装革履,身材高挑,忧郁消瘦,在克里斯蒂娜去世后他留下的照片仅此一张。多人的有两张,一张搂着克里斯蒂娜,在火车站的雾气中甜蜜相偎,两人即将启程,去巴塞罗那度假;另一张是和他的银行家朋友们在巴黎咖啡馆的合照,他的朋友们显然被当时喻为黄金时代的巴黎的生活深深吸引,r氏戴着金边眼镜,和他最要好(也是收藏了他最多画作的朋友)坐在一起,把玩着烟盒,稳重成熟的模样。
“……我回头看向我的故乡,很多事情已经被我忘记,然而我一如既往深爱着她,如果有一天我重回她的怀抱,她一定会张开双臂拥抱我……”照片背面如此注释。
r氏在晚年常回新大陆居住,他的弟弟最终继承了父亲的事业,和弟弟一家在一起时他能感觉到家庭的温暖。不舍得离开和克里斯蒂娜共同生活的右岸和孤独的环绕令他在两个地方不断行走。
日记全为法语,原本藏于r氏故国的博物馆,玖打算毕业后去看的,在此之前她想先掌握法语,此处无译文,她也略过了。
走进内场,最先看到他的诙谐漫画,线条多样流畅,夸张的人物形象隐喻了他的朋友,拖着钱袋不放却未发现袋子漏了,金币一个个滚走。风俗画皆生动跃然,晴日丝丝阳光随着奔跑欢笑的人群移动,雨日水气透过街边的镜子模糊视线。以克里斯蒂娜为原型的画像从古埃及至工业时期,克里斯蒂娜成了历史上第一位记载于册的女性法老哈特谢普苏特(hatshepsut),裹在金丝织成的头巾下,眼睛炯圆,表情狡黠,唯一缺少的是假胡子,玖不禁怀疑r氏是否为打趣他的妻子而画。她本就是美人,即使扮相不伦不类,被自己所爱之人画出来也是平添意韵。
展厅里最后一面背对所有画作的墙挂有已被发现的花色时期的五幅作品,那里聚集的人较多,大约五六个,玖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深深呼吸了一口才迈出脚步走过去,她心里也觉得有别平日。几幅画作为何能牵动她的心绪。是因为网络上并没有使她过于期待吗?
“玖。”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惊了一下,回头同时抬手捂住胸口。
“库洛洛……”她吐了口气,“怎么突然叫我,吓我一跳。”
“抱歉,吓到你了?”
“有点儿……大概展厅太安静的缘故。”她露出苦笑表情,随即疑惑对方怎么突然叫起自己的名字。“你对r氏有兴趣?”
“是,这是我第二次来了。”“都看过了?”“是,我最喜欢的——”“先别说你的感想。”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的眼睛。”“恩,周六拆的绷带。”
“你的眼睛很好看。”
“啊?”玖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随即被染红。“你的一元硬币眼也不错。”
“噗,”库洛洛笑了一声,“有趣的比喻。你还没看他花色时期的作品?”
“恩,现在去。”“去吧。”他示意性地笑了笑,放慢脚步落在玖身后,看着玖走向那堵墙,他的眼神暗了暗,嘴角又逸过一抹微笑。
脑袋被砸了一下,天塌下来的几率很小偏是正中她的头上。移动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有人撑住了她,干净到没有气味的身体,是库洛洛·鲁西鲁,可她连这点意识都无法分出。库洛洛抓住她的肩膀,轻轻一揽,支撑住了她一般重量。她有近一分钟动弹不得,可能一动就瘫倒在地上。花色时期,她并未看出构图的模糊,色彩的冲击,笔触的千变万化,所有将几幅画编织成世界上最悲伤的乐曲——失去一生挚爱之人的特征。她所能触碰的是似乎早已存在于她的脑海般熟悉的画面,好像她亲历过这切肤之痛,此刻被抽出来印到画布上了,她几乎感到自己曾生活在画里,画就是她拥有过的现实。一共五幅,在眼中化作阴郁,止不住的泪水堵在她的喉咙里,口干舌燥,嘴唇颤抖,要怒吼,要质问,要弄清楚一切,可不知向谁,不知为什么。她睁不开眼睛,想要回到黑暗中,宁愿什么都看不见,她不想看见,不要看到。
“不……”她吐出一个字。
“你还好吗?”玖眨了眨酸涩的双眼,侧头看向库洛洛,疑惑、茫然、痛苦杂糅在一起的情绪,浮现在脸上成了古怪表情。她没有回答。“你怎么看它们?”他又问。
“十分……令人难受?”她上扬的尾音是难以形容的感受的表达。她按住库洛洛的小臂,他换了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揽住她帮她站稳并一同缓慢地走到画前。
她皱起眉头,从第一幅走到最后一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魔力……吗?这不应该是上个世纪画作的魔力,不可能存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界?只有另一个世界才有的……有一个名字停留在嘴边,呼之欲出。
“玖。”库洛洛叫了她一声,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所有思绪像扇子一样“啪”地合拢,画面消失。
“怎么了?”她问道,瞬间恢复了正常神态,在神经作用下嗡嗡作响的声音刹那消失并疑惑他怎么突然叫起自己的名字,从之前就是这样的吗?接而她察觉到了他以一种几乎意味着控制的动作按住自己,玖一甩手,退后两步,又眩晕了一阵。
“你太累了,我送你回去。”
库洛洛=鲁西鲁送她回家了,说担心她情绪不稳定。玖不明白他的意思,刚才她的确认为自己有一瞬间过于激动,但也没到不能一个人回家的程度,不过身体意外疲惫,因此点点头,答应了。一路上没有说话,直到家门口她请他到家里吃晚饭。这不是她的作风,学的母亲,她偶尔会把朋友们带来家中,父亲则不太欣赏这样的做法,他认为除非青梅竹马,否则就应在外面聚会。
“你的父母很少在家吗?”库洛洛拿起筷子看了看。
“难得碰到。”她说,“对了,你是混血吗?”
“混血?”“恩,过分漂亮,所以我想你是不是非纯正的东方人。”
“……漂亮?”
“若有冒犯,还请原谅。”玖狡黠一笑,精神恢复许多,她喜欢令人无言或无措。
“我从没见过面父母的样子,是我出生的地方养育了我,而非单个的人。”
“那么,你一定很爱你的故乡。”“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相互需求,它曾经庇护我,我也将给予它回报。”
“是哪里,可以说吗?”
“当然,”他微微点头,“流星街。”
“流星街……?没听过。在哪里?是这个国家吗?这个名字又有有什么含义或来源?”
“不在这个国家,是个小地方,很少有人去。至于你第三个问题……第一次有人问我。我也感到疑惑,不过从未问出口,因此思考过后也没有得到证实。像我们现在所在的城市名,是出自松风先生的小说,我也能笃定地说它作为地名有其特有意义。”
“直接说你不知道不就行了?”“啊,的确。”
晚饭后开始电闪雷鸣,雨闷了一阵没下下来,保险起见吉叔开车送库洛洛回家,玖想听雨声,住到阁楼里。阁楼外风暴肆虐,玖躺在开着空调的阁楼里哼小曲儿,是她最喜欢的隔壁国家歌手月山的慢歌。
“……愿いが叶うなら,ただ会いたい。”
“……倘若愿望能够实现,就让我见你一面。”
玖唱着心里极为难受,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r氏的花色时期,就这样不安地进入梦乡。第二天早晨吉叔没来接她,联系不上。一个人去上学的途中不详的预感在脑袋里捋起几把细土,在班主任那里得知学校也找不到库洛洛·鲁西鲁时尘埃落定,强烈的直觉暗示她这很不寻常。
在网路上浏览了昨天和今天的当地新闻后未有发现,她在教室中坐立不安,干脆以身体不适为名离开学校。和老师说有人来接她去了学校附近的三居室房子,在里面换上便服后出门。期间不停刷新新闻和社交软件的界面,像极了手机上瘾者。
周一的艺术中心里闲散几人,检票员是同一人,微笑地和她打招呼,“昨天和你一起的男孩今天也来了。”
“是嘛,真巧。”
“你们不用上课吗?”“今天不用。”她不假思索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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