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冬阳缱绻
“这是我的——”
“你昨天就抢的第一个——”
黑山岭难民区内，人群拥挤，摩肩擦踵，每到饭点必有骂骂咧咧的声音，喧哗聒噪，陶行觅脸色也充斥些许烦躁与无奈。
“盈盈——”他眼前一震，不由分说接住差点滑倒的女子，眼神瞬的柔下来，“可有受伤？”
女子微微笑着，轻轻摇头，秋波相送。檀敏儿刚踏进门，正好撞见眼前一幕，她愣了愣，转身往慕容川的方向去了。
“大哥，这里的人越来越多，我们的粮食，可能真的不够了”
“黑山岭是亳洲现有最富生气之地，虞山将结界设在此处，原本山清水秀，却也是随着年年开垦，再加上难民求居，短时间再生太难了”流扉面露忧色，“霆浩师兄与巫溪，现在还处于昏迷”
慕容川眼见聚集的人群，无一不是垂头丧气，土色面黄，沉默良久。
“冬天就快来了，南族，就只能如此了么？”
语毕，慕容川的眼神落在檀敏儿身上，他不禁有些心疼，曾经被捧在手心上呵护的小郡主，如今也有些憔悴了，尽管，她的眼神，与曾经判若两人。
“今日练功，先到这里吧”慕容川轻轻开口，眼神欣慰，“南宫术法自成一体，你悟性很高，这些日子有所成效，很不错”
檀敏儿淡淡点头，朝流扉看去，“还有多的饭食么？”
“当然有”流扉说着，挑了几个成色好的包子递给敏儿，语气温柔，“方才没吃饱么？”
檀敏儿顿了顿，“嗯”说罢，就匆匆往外去了。
慕容川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丫头，这几日练功辛苦，倒是容易饿。
檀敏儿走到一片空地，看着手中的包子，刚像往日一样做些什么，她顿了顿，轻挑了挑眉，立直身板，清了清嗓子。
“我知道你在附近，我知道你听得见我说话。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东西”
环顾四周，一切如常，不见半个人影。
“你从慕容后山一直保护我到现在，每次有危险，你都会出现”檀敏儿眼神依旧四处寻觅，“昨晚我身上的衣服，是你的，对不对？”
“你怕我着凉，所以趁我睡着给我盖上。你为什么不肯露面？我想见你，我可以见你吗？”
依旧没有动静。
“你武功那么高，可我不认识像你武功这么强的人，是谁让你来的？是我二哥吗？”
“又要像之前那样，我真的走了，你才会出来么？”檀敏儿像是对着空气发问许久，渐渐也不再坚持，她深深叹了口气。
“可我今天不想回去”檀敏儿垂下眸子，轻轻把食物包裹好，放在干净的地方，背过身去，坐下来。
“你的轻功那么好，就算到我身后，我也不知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转过来的。我就想，好好跟你说说话。”
檀敏儿眼眶含泪，“昨日，我看到大哥的神情了，东影，国主哥哥，三殿下，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我还记得，南城失守的时候，二哥带我回东影，那时候好害怕，好难过，心里一点也不想去那个陌生的地方”檀敏儿渐渐开始抽泣，“谁知道，短短数月，东影，竟成了我想回，都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我没那么想爹爹、晚依、和哥哥了”檀敏儿擦擦眼泪，“离开东影那一刻，我好像变了，我好像明白了，爹爹、文将军、国主、战神、殿下，他们一生宁愿舍弃性命，都要保护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了”
檀敏儿看向天空，“那是一种责任，万千百姓的瞩目与寄望。当你感受到它的时候，就好像整颗心，都会被它盘踞”
她又低头，埋在膝盖上，“可，当那些瞬间褪去，整颗心，似乎就空了。但只要有过那一瞬最高最无尽的绚烂，似乎人生一途，都是值得的。”
“好像每一个人，都在追寻属于自己的绚烂，对他们来讲，只要认定了，便可以一往无前。可，当我到了这里，我觉得他们的选择，是错的”
身后的黑影慢慢朝她走来，渐渐靠她更近，他俯下身来。
“他们要守护的人，为了一口馒头肆意辱骂、甚至动手互伤，为了能有一个更好的睡觉环境，可以将别人的衣物随意丢弃。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只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停从细细碎碎的小事开始争夺。这是哥哥们，要守护的南族人民么？”
檀敏儿倏的激动起来，“国主哥哥见我第一面，怕我不习惯、受非议，亲自操劳我的饮食起居；战神哥哥虽不怎么说话，却会注意到很多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看向大家的眼神都是温和友好的；殿下哥哥与二哥从小一起长大，总是喜欢跟他打打闹闹，每次遇到事情，总是第一个挺身而出”
她说不下去了，浑身颤抖，放声哭出来。
黑衣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凑在她身旁坐下，檀敏儿不自觉伸手抱住他，那人先是愣了愣，却也任由她声泪俱下。
“我现在，真的好想辰旭哥哥，战神哥哥，国主哥哥——”
逝如朝露，过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
不知哭了多久，檀敏儿喘了几口大气，对上黑衣人的眼神，她不由得破涕为笑，虽然眉眼，还是忧愁。
“你为什么，还带着面具”
那人站起身来，却不打算回话，就要离开。
“喂——”檀敏儿伸手去拉他，却不小心扑倒在地。
“嘶——”她磕到右手，渗出血来。
那黑衣人停下脚步，余光落在身后，檀敏儿笨拙直起身来，撇了撇嘴，却抬起头来，注意到他的余光。
黑衣人回过头，不准备理她。
“我疼——”檀敏儿佯作委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流血了，我一个人包扎不了”
黑衣人还是往前走去，檀敏儿眼见不管用，还真有些难过了，声音更委屈。
那黑衣人微皱了皱眉，快到尽头，还是转过身来，大步走向檀敏儿。檀敏儿眼里忽然有光，期待地看向他。
黑衣人俯下身来，拿起她的右手，侧头徒手撕开一条布，檀敏儿狡黠一笑，左手趁他不注意，摘去他的面罩。
男子与敏儿目光交汇，顾盼流转之间，仿佛是惊艳时光的邂逅，檀敏儿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男子无视她的动作，熟稔替她包扎，从她手中拿回面具，起身再要离开。
檀敏儿反应迅速，瞬的抓住他的手，“我看到你的脸了，你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尹狄”
檀敏儿沉醉笑着，尹狄却把她的手松开，轻功一点，一会就不见了。
“你怎么又走了——”檀敏儿有些娇嗔，也还是抓紧衣角，神色有些飞扬。她转过身去，心里虽还是有些闷闷的，但，活着的人，终究还得好好活下去。
“什么东西？”檀敏儿不小心被什么绊了一跤，还好反应快，稳住了身子。
她小心翼翼翻开草丛，大惊失色，“阿江？阿江！”
陈江周身带伤，昏迷在此地。还好他是个孩子，她勉勉强强、步子蹒跚，将他带了回去。
鞑靼边境山前，名璇恭敬为眼前四个牌位行冥礼，起身转头，看向楚留玉。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楚留玉沉默良久，转过身去，只独自往前。
“你要去哪？”名璇几步就挡在他身前，眼神含情。
“别这么看着我”楚留玉偏过头去，再往前走了几步，放眼望去，漫无边际的荒原，像极了奔不知疲的时间，枯燥而冗长。
“生辰快乐”名璇凑到楚留玉身侧，微微探着头，虽有些倦意，但眼里的温柔却是一分不少。
“赠你此物，祝你生辰。手艺不好，少主见谅”名璇微微有些调皮，“本想为你做个小玩意，但我脑子里没有江儿那么灵活稀奇的想法。材料有限，只剩下从你帐营内顺手带走的织物，算是心意了，希望楚大侠不要嫌弃”
楚留玉微有些动容，日日与她待在一起，却不知道她怎么有时间做这些。
“趁你睡着，我凑在篝火前做的”名璇柔柔看向他，心里却是有些复杂，在北丹时，她从赵婆婆那儿得知，本想为他好好庆祝，如今，却是物是人非。她收敛神情，甜甜笑着，“我聪明吧”
楚留玉轻轻拿过那蓝白色的小东西，微微勾唇，“你见过熊么？”
“没有啊”名璇有些娇憨，“可你不是认出来了么？”她有些自得，“说明，还是很像的”
“明明这么丑，肚子都没有”楚留玉眼眶有些湿润，说话却一样高傲。
“那是因为找不到棉絮，不喜欢算了，还——”
给我。
名璇还没说完，楚留玉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有些畅快地笑了笑。名璇眉眼也有些害羞的笑意，她伸手温柔回抱他。
“楚留玉，你有喜欢的人吗？”
“你猜”
“我猜不到”
“那是你笨”
“楚留玉，我有话对你说”
“说什么”
“说你脾气不好”
“没了？”
“说你总是冷冰冰的，性格不好”
楚留玉轻轻松开名璇，对上她的眼神，佯作有些情绪，语气霸道，“再说一遍”
“说就说”名璇微微挑了挑眉。
“说你，老爱生闷气，老是装作什么都不在乎，还总是要强”
她眼神有些闪烁，两只手有点紧张，不停在他后背轻轻划动，脸越来越红。
“还要说”她双眼温柔深情看着楚留玉，
“你长得好好看，我好喜欢你”
楚留玉眼神倏的像被电流击中，没等名璇反应过来，他已经温柔触到她的唇，深深地、用力地吻下去。
冬阳缱绻，相思意浓。绵绵有时，眼前人是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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