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Part1.翻转的夏花与跌宕的路
46th
崭新的单人床紧贴着墙根,从地面往上一米的位置刷着棕褐色的油漆。不管果子睡觉时翻不翻身,她都能闻到油漆味,不难想象出这样的墙壁会有多么的死气沉沉。然而,这股味道将会没日没夜的陪着她。
油漆墙往上是红砖墙,被一层层大白(用来粉刷墙壁的白垩土)掩饰的恰到好处。白色的墙壁上挂着一组暖气片,这是小屋里唯一的取暖设备,热水管穿过墙体一直延伸到伙房。深夜时,果子不敢轻易碰它,灼烧的触感让它看起来像是个易爆的凶汉。
左手边摆放着淡绿色的书柜,一本本书带着灰尘塞满每个角落,新灰盖旧灰,日复一日。即便如此,这里却是唯一能让果子驻足的地方。她会因为书中跌宕起伏的故事兴奋不已,甚至拍手叫绝。然而家中沉积已久的压抑,也让她马上学会了如何在李光平夫妇面前将兴奋与欢愉强压下去,以免遭到白翠幽怨的目光。
书柜旁是写字台,桌面上已经有了刻画的痕迹。果子猜测那是用小刀刻出来的,因为这跟大壮在孤儿院饭桌上留下的痕迹很像。为此,大壮被饿了整晚,最后还是靠果子藏的饼干熬过去的。
写字台的右边是竖列的三个抽屉,上面两个都是空的,唯独最后一个抽屉上面挂了把锁。好奇的种子就这样种在果子心里,她猜测里面应该会有国王的宝贝,或是海盗的宝藏。不论什么,她都想打开来看看,但此时并不是个好时机。
睡觉前,果子又不安的看了看四周,先看看书柜,又看看雪白的墙壁,最后看看灰突突的暖气片,直至确认周围是安全的,她才安心合眼。
这是她来李光平夫妇家的第一晚,也是重文市最冷的一晚。屋外呼啸的狂风,从小院卷着尘土一路冲到孤儿院的门前才停下。此时只有尘埃看得见,蒋子珺房间的灯时明时暗了整晚。
47th
果子如夏花般从孤儿院消失了,念一和大壮整天围着蒋子珣追问果子的下落,而她只是简单的敷衍了几句。就像很多大人敷衍小孩子难缠的问题时一样,潦草且不耐烦。
大壮的情绪尚算稳定,他只是疑惑为什么果子的消失没有带来他向往的出行活动,他还盼望着能再捡到那么大的海星,那在孩子圈中可是至高的荣耀。
相比大壮,念一心中空落落的,但也有一丝庆幸。庆幸果子不在了,孤儿院的生活又回到原来平静的模样。妈妈的注意力也会全部被自己牢牢拴紧,年幼的心中多出的那丝嫉妒终于被剪断。昨晚她已经把最初借给果子的那个布娃娃拿了回来,整晚的抱着它。是对果子的思念,也宣告了自己的胜利。
最不淡定的当属蒋子珣,她已猜出元凶是谁,但卑怯的灵魂告诉她不能踹开那人的门讨要说法。此时她又动了去告密的念头,或许能为自己换来一丝生机,说不定还能把果子再弄回来。拿起电话的手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会又放下,这是几年来她难得的一次冷静。
晚饭后,蒋子珣带着念一轻轻敲了敲姐姐的房门。她们都太想知道果子的下落了,像是急于知道螃蟹味道的人,此刻她们只有冒险去尝尝了。
“是你们啊,有事吗?”
蒋子珺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黑色旗袍重新贴服着她的胴体,怕是会一路跟她进棺材。
“姐,果子呢?”
“正如你们看到的,她不在了。”
“我想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你应该去问父亲,前些天不是他要把果子送走吗?”
“不,不可能,一定是你把果子送走了。换做父亲的话,你不可能这么冷静。”
“你们出去吧。我有点累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逐客令,蒋子珣有些不知所措,厉声威胁道。
“你不说的话,我就去告诉父亲。”
蒋子珺冷笑着,双眸中闪过固有的决绝与冷漠。
“为什么你就是长不大呢?”
“你”
蒋子珣坐在一旁生闷气。念一走到蒋太太身边,柔声说道。
“姨妈,我想果子了。”
蒋子珺微笑着对念一说道。
“相信我,你们会在骄阳下重逢。届时,不论是追逐理想,还是追求爱情,都不再有人可以左右你们的想法与决定。”
念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重新回到母亲身边。蒋子珣起身说道。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没办法。孤儿院里的每个孩子都是父亲的财产,他们来到这里的意义就是为上层人服务的。你私自将果子送走,这已经触犯了规矩,但愿你能承担的起自己种下的恶果。”
手指依次敲打桌面,片刻后蒋子珺有些倦了,双臂交叠趴在桌子上,下巴枕着小臂,抬眼看着故作镇定的妹妹。她笑了,不知在笑什么,但她就是感觉此刻的自己是英雄,是救世主。
48th
蒋宏涛带着他的“队伍”在第二天清早出现在孤儿院大堂,为了突显其权威,孤儿们吃饭的地方被改在了厨房,实在有些滑稽。
大壮已经占了两个有利位置,但他怎么也看不见念一的身影,直到他吃完饭回宿舍时才瞟见念一在大堂不紧不慢的吃着。
好奇心促使他凑上去看看会发生什么事,他躲在昏暗的走廊里,大堂里的一切都能看的清清楚楚,蒋子珺端庄的站着,面前坐着的老人表情严肃,他身旁站着蒋子珣,身后还有几个男人肃穆而站,像木头一样。
“你为什么要把她送走?”
蒋子珺笑而不语,面对父亲的发问,她不知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甚至连解释都觉得很乏味。蒋宏涛接着说道。
“没关系,我会找到她的。”
“你找到她也没用,她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女儿了。”
蒋子珺的谎言中带着赌气的意味,蒋宏涛没听出来,但在一旁的妹妹却明白的很。她知道姐姐是绝对不会让果子给别人做女儿的,这种跋扈的性格倒是和父亲颇有几分相似。蒋宏涛脸色稍稍转缓过来,说道。
“当真?”
蒋子珺坚定的点点头,蒋宏涛接着说道。
“这样也好,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你的价值远不止于此。没必要为了一个无血缘的孩子毁了自己。”
蒋子珺冷笑着,此时眼中的父亲已经超越了人,他更像是全能的神,没有他做不到的,也没有他不敢做的。
“子珺啊。你私自将孩子送走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什么时候与郑公子见一面啊?”
就在蒋子珣以为姐姐又要顶撞父亲的时候,蒋子珺突然微微鞠躬,毕恭毕敬的说道。
“一切都听从父亲安排。”
蒋宏涛听闻女儿的话也是一惊,良久才反应过来,眼眶甚至有些泛红。
“好好好,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片刻后,蒋子珺说道。
“要与郑公子见面的话,我必须精心打扮一番。可最近囊中羞涩,不知父亲可否愿意帮我。”
“哈哈哈,我当什么事。”
蒋宏涛难得的从孤儿院笑着离开。半日后,蒋子珺收到了父亲的“接济”,上面的数字足以实现她的愿望。念一与大壮,带着他们的小伙伴在院子里无忧无虑的玩闹了整个下午。
49th
姐妹俩的争吵发生在凌晨的反省室。蒋子珣很不理解一直反抗父亲的姐姐为什么会同意那个恬不知耻的要求。所以她断定姐姐一定对自己有所隐瞒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而蒋子珺的闭口不言正在肆无忌惮的剥夺着妹妹仅存的安全感。
愤怒与不公被亲情演化而来的爱包裹着,再次占据了蒋子珣的大脑,她迫切的希望能从姐姐那里得到一个答案,即便要面对足以摧垮她意识的冷漠,她也要冒险一试。因为她发现姐姐正在奋力摆脱自己,而摆脱的方法竟是自毁。蒋子珣心里再清楚不过郑公子的为人,他的思维与灵魂会像绞肉机一样将一个女人的身心绞的粉碎,丢进垃圾桶的一瞬间,他就能将自己的所作所为擦洗的干干净净。
可争吵之后蒋子珣也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甚至都没能转变姐姐的想法。这就如同发狂的母狮静守猎物,经过一番争斗后,无功而返,还落了一身不堪入目的伤痕。
太阳探头时,反省室钻进来一丝光,姐妹二人不再怒目相对,恶语相加。此时她们比任何事物都平静,像是两株生长于此,互相缠绕的植被。她们一同汲取着养分,吸收着阳光,却形状各异。
憔悴的枝蔓在二人脚下生根发芽,进而顺着她们的脚底蜿蜒而上,最终将二人紧紧包裹起来。在窒息前,蒋子珺忽而发声。
“命运就是这样,它经得起斗争,但它更有强硬的手段将无谓的斗争击溃。你我都不过是一介蜉蝣,幸好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并为之倾尽了所有。”
天光大亮的时候,反省室里就剩下蒋子珣一人。地面上有虫蚁爬过的痕迹,她反复观瞧才觉那是生命的律动,而此时的自己却偏如死海般寂静。
果子的离去已经不再纠缠着她,在蒋宏涛打算将果子送走时,她不敢做出半点反抗。她发现自己对果子的爱,终归只源自于同情,温柔是自己惯用的拉近关系的手段。这份爱欺骗了果子,也欺骗了自己。当面对灵魂与内心承认这一切时,她被吓得惊慌失色,进而失声痛哭。
50th
/时间是奔跑飞快的麋鹿,它穿梭在丛林深处。无数的猎人都渴望将它的角据为己有,以示天际的恩宠。然而猎人们却不知道丛林深处的秘密,就在他们围剿麋鹿的同时,自己的生命与灵魂也正在被麋鹿一点点消耗着,直至最后一点血也留在了丛林深处。/
果子小心翼翼的用油彩笔标记下这段话,合上手里的书,她看着墙上的钟表正在滴滴答答的走个不停,她猜想如果这个表坏了,那时间也该戛然而止了吧。
她踩着凳子摘下钟表,抠出里面的电池,秒针随之停了下来。她站在凳子上静止不动,心中暗喜时间已对自己缴械投降。此时她就是成功捕获麋鹿的猎人,手中的电池则是可以博得天际恩宠的鹿角。
胜利者的笑容足够去嘲笑那群愚笨的猎人,然而李光平喊果子去吃饭时的低沉嗓音狠狠击碎了她心中的骄傲,时间又流动了起来。一败涂地,狡猾的麋鹿从她手中逃脱,年轻的心血被用来灌溉时间,生根发芽时已然结出了看上去鲜亮可口的烦忧果。
唠叨聒噪的哑巴,健步如飞的瘸子,遥望千里的瞎子。他们身上附着着奇迹,可此般奇迹仅存活于童话中。当果子吞下烦忧果并得知它督促着成长,又恰逢被现实告知这些童话不过是喜欢天方夜谭的作家为了糊口而抖弄的机灵时,她的童年就被强制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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