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镇国公府
当年高祖皇帝揭竿而起，天下诸多英雄率兵前来投靠，高祖登位开国后，便封了八公十二候，并保留了公侯手中一定规模的军权。如今大赵建国一百余年，八公十二侯已然只剩下三公六候了，而这三公六侯中仍保有军权的不过三家而已，镇国公便是其中一家。
赵乔闭门三日不出，一出门便去了镇国公府，镇国公府坐落在京师中最为权势滔天的朱雀大街，京城中最有权势的人大多聚集于此，可谓是除了皇城外权势最为集中的地方。
与朱雀大街相邻的便是京城中最为繁华的街道——长乐坊，那里聚集着京城最大的妓院和赌坊，还有无数的商铺，是那些富贵老爷和少爷们的销金窑，坊间常年华灯彩服通宵达旦，几乎不分昼夜日日笙歌。
而朱雀大街则是严正而肃沐的，在土地寸土寸金的京城，很多二三品的大员若家底不厚也只能憋屈的住在两三进的小宅子中，而朱雀大街豪宅动辄占地上百亩，不可谓不豪奢。
三米多高的朱门青墙，庄严盘踞在门前的一两米高的威严石狮，整块整块青石铺就的郎朗长街，大理石甚至是汉白玉垒砌的门前石阶俱都透露出一股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贵族气息。
街道间不常见宅子主人的面孔，他们常是坐在豪华的轿子中被奴仆们前后簇拥着穿梭于这宽阔的长街，倒是常有低着头的丫鬟小厮们脚步匆匆的穿梭其中，虽然步伐不慢，但却也及其稳当，甚至每一步的距离都是一般大小的，远远地见到某位官员或是家眷的轿子被簇拥着来了，他们离得老远便要避让行礼，及其规矩。
繁华的长乐坊与端庄的朱雀大街彼此虽然相邻，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从两条大街之间来往，常常会让赵乔生出一些不真实的恍惚感，好像这两条街道不应来自一个世界似的。
而奇妙的是，虽然风格南辕北辙，但往往你前脚刚看到一名风流浪荡贵公子刚刚在长乐坊挥金如土，饮酒作乐，后脚却见他扇子一收，又变作一枚温润如玉的端方大家少爷，缓缓踏着方步矜持的进到轿子中，被下人们簇拥着规规矩矩的抬入那肃沐的朱雀大街去了。
其实，长乐坊的顾客和朱雀大街的住户也不过是同一波人罢了。
人性的多变也不过如此吧，就如同和当年和少年皇帝一起逃课顽皮，一同挨手板同甘共苦的少保孟成，对着皇帝也是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皇帝也说，他贪是贪些，忠心却不错，谁又能想到几年之后忠心不二的他竟会联合戎狄人推翻赵朝呢？
人性的复杂，便如同这两条街道，内里不论怎样，我扇子一收，便又变成了一枚翩翩如玉的美少年，从外表上看，你又怎能想到我在另一条街道上又是如何的风流放荡呢。
赵乔一边心中无限感慨，一边那轿子便进入了朱雀大街。
此时，镇国公府的主院儿中，沐国公正在和世子下棋。
沐国公手中拿着棋子，紧皱着眉头，迟迟没有落定，而世子则捋着胡须，含笑不语。
经久，老国公叹息了一声，扔了棋子，起身道：“老喽老喽，想当年你小时候与你下棋我要让你三子，如今你让我三子我竟还是不能敌，不愧是享誉京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镇国府世子啊。”
虽是夸奖的话，但自老国公的口中说出却颇是讥讽，“可怜我镇国府百多年的积累如今便要拱手让人了，纵然子孙诗书再好，断了我国公府的传承，也是愧对列祖列宗啊！”
这话也是老生常谈，其中却有一番缘由。
镇国府本世代与武将联姻，镇国公领着大儿子驻守边疆，其余儿子留守京城，以保证军权始终握在每一代镇国公手中。但到了这一代镇国公，却出了个岔子，他在回京探亲的时候看上了文官的女儿，并不顾父亲反对硬是娶了那女子。
但小夫妻结婚后没几年，长辈便接连去世，镇国公夫人因身子弱同次子留守京城。谁知世事无常，镇国公长子不幸战死沙场，此时悲痛的镇国公回家再一看，就傻眼了，次子十三岁便以才子之名闻于京师，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就是刀枪棍棒一样不会。
老国公无法，只能寄希望于孙子，然而……终究是事与愿违。
如今因着镇国公年迈，子孙不善征战，沐家军已经未上战场多年，现就驻扎在京城郊外。
这边儿沐老国公愁苦于沐家军后继无人，那边儿世子粘着胡须面带微笑不急不缓道：“前事因，后事果，如今这局面不正是父亲您自己造成的吗。”
若不是他当初执意要娶文官女儿，也不至于此。
老国公面色更加不虞，转过身背着手不发一言。
世子继续劝说：“如今朝廷重武轻文，我们国公府世代立下多少功劳，却仍旧被朝廷中的文官们称作无知莽夫，也被历代国君忌惮。如今青殊是正儿八经一榜进士出身的吏部员外郎，靠自身本事立足朝廷，前途远大，日后国公府交予他手，由武转文，方可安稳长久。”
老国公听到长子说起争气的长孙，面色稍缓，但仍拉不下面子。
世子又继续说道；“当年先祖开国时，一口气封了八公十二侯，如今却还剩下几个公，几个侯？丞相李安出身邺郡李氏，李氏又历经了多少朝代，如今仍旧长盛不衰。父亲须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啊！”
老国公自知世子说的确实没错，现在皇帝是自家女婿，不会猜忌他，但下一任皇帝？还会乐意看着他手中掌控着一支强悍无比的军队吗？镇国公府能走到如今，不仅仅是因为忠君和功劳，多多少少是有些运气的。
“禀报国公，禀报世子，公主驾到，如今正在前院正厅等候。”一小厮匆匆来报。
老国公原本愁眉不展的老脸顿时喜笑颜开，带着世子赶往前院。
“拜见公主殿下。”
“外公舅舅不必客气。”赵乔忙扶起外公和舅舅。
沐老国公抬起头，拉着自己外孙女上下打量了一番，哈哈大笑道：“半月不见，乔儿又长高了些，出落的愈发漂亮了，平日不能常常出宫，好不容易来一回，便多待几天，让外公看看你武艺又有些长进没有。”
舅舅则笑呵呵的道：“女儿家爱俏，等会儿让你二表哥带着你去朱雀大街逛一逛，看上什么便让你二表哥买给你。”
说曹操，曹操就到，话音刚落，二表哥的声音便从门外响起，“表妹来了，这可算好了，这下子父亲您可不能拦着我带表妹出去玩了吧。”
应声而来的是好一个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美少年，少年身着一身绣银丝的白色绸衫，头发用红色的发带束起，越发显得唇红齿白，俊美非常。
而奇特的是此人相貌竟和赵乔有着七八分的相似，那眉眼和赵乔简直一模一样，黑白分明，颇显几分无辜。这相似的相貌倒不像是表兄妹了，就算是亲兄妹也少有这么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的相似。
“你这泼猴儿，一点规矩都没有，都十五了，该是议亲的年纪了，性子还是如此跳脱。”世子夫人无奈的摇头嗔道。
世子夫人是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富贵而尊荣，言行中透露出一股大家夫人的优雅气质，而她身后的国公府长孙媳则是个温婉可人的娇小女子，安静的侍立在旁边。
赵青烟这才又退后半步，行礼道；“青烟拜见公主，孙儿请祖父安，儿子请父亲、母亲安。”
世子无奈摇了摇头；“罢了，今日公主前来，就放你一天假，你哥哥像你这个年纪都已将考了举人，你如今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等回头儿让你娘给你找个厉害媳妇，该压压你这惫懒的性子。”
二表哥沐青烟隐晦的翻了个白眼，这翻白眼的样子竟也和赵乔颇为神似，小声嘀咕道：“大哥努力读书是为何？还不是艰难求生罢了。”
原来当年沐国公将长孙带去边疆历练，结果长孙水土不服差点病死在那儿，从此世子便以此来吓唬沐青殊，不好好读书便只能随镇国公去边疆，沐青殊为了保住自己小命读书便十分刻苦。
这也是为何沐青烟高不成低不就的原因，有了大哥作为例子，镇国公对体弱的小孙子就更下不去手了。
“还敢顶嘴！”世子瞪了沐青烟一眼。
“这也不能怪二表哥，”赵乔及时插话，“还不是因为二表哥自小体弱但又嘴甜，你们才更惯着他一些？”
虽然大表哥沐青殊最有出息，但相比长相普通又木讷的大表哥，二表哥人美嘴又甜，并且与赵乔长得颇为相似，镇国公对于继承了他沐家武学天分的赵乔有着远超亲孙子的偏爱，自然对于长得像赵乔的沐青烟则看得更加顺眼些。再加上是幼子，便会放纵些。
听到赵乔为小孙子说情，沐国公遗憾的摇摇头，又说起老话来：“我这一堆后辈儿里，也就公主最有我沐家人的风范，若青烟和青殊有殿下一半儿，我也知足了。”
“福之祸所依，祸之福所伏，父皇渐老，储位如今又未定，如今国公府走文官的路子才是对的。”赵乔假心假意的安慰外祖父。
她没打算跟外祖父公开她的打算，此事还要再等待时机。
“我们小公主说的都对。”镇国公笑眯眯的搓了搓双手，“现在，可否请公主殿下前往演武场上同外公比划比划，让外公看看你的沐家枪练得如何了？”
赵乔抬起手轻抿了下鬓角，矜持的点了点头。
这是属于赵乔的高光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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