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莺歌十二
我看着木下，心里闪过卑劣的窃喜。我做的不过是和他一样的选择，我们是共犯，那么等到揭晓真相的那一刻他一定也是可以接受的对吧？
“百灵大人。”木下突然喊了我的名字。
“嗯？”我不解地等待着他的下文，木下从来都是只称呼我为大小姐。
“百灵大人未来会继承港口黑手党吧？”他唐突地问了我一个问题。
“不出意外。”我虽然摸不着头脑还是肯定地回复他，即使这话说出来的底气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足。
木下闻言后踌躇着，几次话到了嘴边都又收了回去，一会才两手紧张地抓着床单，对我说道，“百灵大人，如果我说我向您宣誓效忠，将这条命都献给您。您可以帮我找到我的弟弟吗？”
我被他的话镇住，没来得及反应，木下已经语气低落地又自说自话了起来，“其实这么久过去了，我多少也猜到了，来雨他大概是凶多吉少了。您愿意帮我找到他的尸体都行，我可以为了您去死。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在哪，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找遍了横滨，哪里都没有他的踪迹，连过去的痕迹也仿佛被人抹去。”他说着话语哽咽，“在人体实验室里没有发现他的那一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庆幸居多还是，遗憾居多。来雨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就好像世间从没有过这个人存在。”
“我找不到他了。”木下像一只丧家之犬垂着头，气息奄奄。
“别乱想，不会有事的。”我心中有鬼，只能干巴巴地安慰道。
木下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您对我太好了，好到我已经无法再自欺欺人。”
他压抑着深重的情绪，“我同您的交集仅仅是前首领还在时的那么一点，我有自知之明知道那决不是什么值得您如此纵容照顾我的美好回忆。”
我挂着僵硬的笑容，克制住自己想要夺门而出的冲动，听他继续说着。
“作之助说，他曾在前首领病逝那一天见过来雨去找您，之后就再没了他的消息。是在那一天发生了什么吗？您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木下追问着。
我的手脚冰凉，临到关头反而冷静了下来，缓和了脸上僵硬的微笑反问他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一天是发生了不少事，不过和你的弟弟都没有什么关系，再怎么说首领传位这种级别的事情，你不会觉得他真的有资格参与其中吧？”我故作轻松地说道。
不可以再让他探究下去了，这样下去森先生一定会杀了他的。
“那……”木下还想继续问些什么，话还没出口就被堵了回去。
“木下，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可不可以成熟一点。”我倒打一耙指责他道，木下一愣怔怔地看我。
“你再胡来下去，即使来雨没事之后也要出事了。”我皱着眉作严肃状警告，病床上男人的眼睛却一寸一寸亮了起来，眸子里闪烁着期盼的光彩，而我的心也向着黑暗一点点的下沉。
“我确实是受他托付才会让你到身边来的。”我始终不愿意像现在这样欺骗木下，给他希望，然后在未来予以更大的绝望。
“不告诉你实情，掩盖痕迹，这些都是为了保护他，现在告诉你这些已经是不被允许的事情。”我特意重音提了来雨和织田作之助威胁道，“别再探究了木下，不然不仅你的弟弟会有危险，你和织田作之助我也保不住。”
轻微的刺痛席卷了全身，血液在血管中叫嚣着，我看着病床上歪歪斜斜捂着脸流泪宛如再获新生的木下。比起受骗的人，骗子要痛苦几十倍，因为他要掉进地狱。
“太好了，他还活着。”木下呢喃着，滚烫的泪水从脸颊滑落。
多么可怜啊。
但是这件事必须结束在这里，一切涉及到前首领传位的都是禁忌，连我都不能保证森先生哪天会不会突发奇想把唯二知道真相的我和太宰治杀人灭口，更何况是其他人。
我勉力维持着惺惺作态的模样，陪伴着木下无声哭泣了一会，心中满是烦躁。
比起真正冷心冷肺的坏人，我又偏偏少了那么临门一脚的恶毒。我还有人性，我有同理心，我要是能再烂一点就好了。
“百灵小姐，谢谢您。”木下擦干泪痕向我道谢，“谢谢您愿意违背禁忌将事实告诉我。”
他对我说道，“您是个好人，如果未来继承港口黑手党的人是您的话。横滨一定会如来雨所愿那样变得更好吧。”
他说，“有什么命令尽管吩咐我去做吧，拼上这条性命也会为您实现的。”
他说，“如果是来雨的话，一定会这样做的。”
不愧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一个两个都是这么喜欢自说自话的人，我将颤抖的指尖藏在身后，强撑着假象将戏演完，落荒而逃。
月光死寂地照在静谧的街道，星斗漫天，整个世界都是凉的。
没有亮灯，我蜷缩在太宰治屋里的小床上，细密的汗珠打湿了额前的碎发。没有听见脚步声，回过神时，太宰治已经带着一身夜色的凉意蹲在我的身边，用那洞悉一切的鸢色缱柔地注视着我。
“怎么了，小百灵？”他轻轻地握住了我露在被子外的手。
“我想喝粥。”我声音闷闷地说道。
“现在？”太宰治看了眼窗外，夜色已深。
“我想喝粥。”我抓着他的手，固执地说着。
阴影中，太宰治像是凛冬最寒冷恹暗的夜色，他静静地同我对望着，我执拗地凝视着他眼睛，一直到少年主动地缴枪弃械。
“好吧好吧。”他无奈地叹着气，松开我的手，转身穿过房门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吧嗒一声清脆的响声，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缩在单薄的被单中，记忆中一碗被纤细的手捧着的热粥正冒着白气，我目光空空地看着月光下熠熠闪烁着的灰尘用微不可言的声音低声呢喃道。
“我想喝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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