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神医
闹剧结束后,奄奄一息的墨翟被抬进了药庐。药庐的改建工作也因此暂时停工。王诩无奈的将匠人们遣散,眼下已是未时初刻。他们三人在这间只有骨架的木屋中静静的等待着。周围凌乱的陈设,映衬着他们,显得无比凄凉。
墨翟平躺在一张简易的木榻上,后脑微微隆起的肿块越发的醒目。昏迷中,墨翟偶尔发出痛苦的低吟声。听得王诩与禽滑厘尴尬不已,两人面红耳赤。
同一时刻,阿季刚忙完家务,笑盈盈的走上街头。少女今日的心情甚好,穿着一袭青色的衣裙,挎着一只小竹篮,看上去十分雅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氏族权贵家的小姐,偷偷的跑出门,正准备逛逛街市,买些女儿家用的东西。
阿季本就是外族血统,五官深邃,个子高挑。娉娉婷婷的行在街上,虽是素雅的打扮,但亦无法掩饰少女的异域之美。有些受过她恩惠或是与之相熟的百姓,远远的瞧见少女行来,都是微笑着一拱手,然后各自忙碌起来。他们知道野宰夫人性格孤僻,不喜与人交谈。因此,只是简简单单的表达着善意,很少会主动上前寒暄几句。
阿季是云梦唯一的医者。当然,万人的城市若是仅有一名从事医务工作的大夫,必定是忙不过来的。幸好现在的医务工作种类繁多,病患有许多的选择。生病后,直接寻医吃药的习惯尚未形成。这时代的病患普遍会先选择去神社祈祷,若是病情没有好转。再去占卜吉凶。大多数占卜的结果会是吉兆。通常病人心情一好,遇上些小病小痛,靠着身体的免疫力便能硬抗过去。只有病入膏肓的人才会选择求医问药。因为大环境下,人们对生病的认知仍保持在邪祟入体的愚昧程度。
正因如此,阿季才能把行医救人当做业余爱好,而不是正常的工作。女性在周朝并未受到礼教的束缚,相夫教子不是衡量女子贤惠的标准。有本事的女子可以入仕为官。只不过,受到良好教育的女性,凤毛麟角。这才未能出现在政治的舞台上。前朝时,商王武丁之妻,妇好便是一位有名的大将军,曾平定鬼方、羌方等许多部族与国家。至今她的事迹还在百姓中广为流传。
或许阿季没有建立功业的野心,但受人尊重,她还是蛮开心的。少女行至东西坊与主街交汇的十字路口处,瞧见一帮人正往自己这边跑来。阿季抿嘴轻笑。
平日里,每到这个时辰,学馆的学生们都会成群结队的向街市这边涌来。想来今日也是如此,阿季没太在意,朝着人群的方向行去。没行出几步便听到来人呼喊。
“野宰夫人...野宰夫人...不好啦!”
她急忙迎了上去。瞧见一帮人都是村中的木匠。
“何事惊慌?”
“不好啦!有人...被毒蛇...咬伤了。野宰大人...野宰大人他...”
说话的人,大口喘着粗气,弯着腰,手指远处山脚下的药庐。
阿季闻声色变,立时吓走了三魂,惊回了七魄。少女丢下手中的竹篮,健步如飞,朝着远处奔去。而那喘气之人,这才将后面的话说出口来:
“也在...草庐...那边。”
生活在大山里,难免会受到毒虫蛇蚁的威胁。因此,祖祖辈辈也传下来不少的土方。阿季闲暇时也有收集这方面的信息,有时向村里的老者打听着药方的事情。不过这些只是满足女孩小小的爱好。若是真的用这些土方去求证,估计会枉送许多患者的性命。她亦是不敢的。
此时,阿季心乱如麻,急得泪眼汪汪。昨日夫君还好好的,像个孩子般躺在她腿上入睡。然而,今天怎么就中毒了?他为什么要进山呢?
焦躁的少女不一会儿便跑到了草庐。她来不及惊讶自己的草庐为何无缘无故的被人拆掉。看到王诩后,便一头扑进对方的怀中,不住的哭。淋漓的汗水与眼泪将两鬓与额前的发丝全部打湿。阿季的手死死揪住王诩身后的衣襟,哭声低沉且带着微微的颤音。王诩能感受到,那声音是阿季在极力控制着撕心裂肺的恐惧。听得他心头一阵酸涩。
许久后,阿季才恢复理智。确认过王诩无恙后,少女吸着鼻子。
“大人没事便好。”
王诩抹了抹阿季的眼泪,正准备开口,只听。
“俺家矩子都快死啦!你们还有功夫搂搂抱抱?快瞧瞧啊。”
禽滑厘瞪着眼,望着二人。阿季赶忙推开王诩,行至墨翟身旁察看伤情。王诩则站在阿季身后,回瞪了禽滑厘一眼。眼神中充满冷冷的鄙夷。对方咧着嘴,憨笑了几声。
“妹子!俺兄弟还有救吗?”
阿季摸了摸墨翟后脑的肿块,满脸的迷惑。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
“我从未见过如此猛烈的蛇毒,颅外肿胀,恐怕...凶多吉少。”
被毒蛇咬了,脑袋竟然肿起大包。显然是这么个道理。不等禽滑厘解释,王诩走向阿季将竹篓中的半截蛇身取出。问道:
“你快看看,这蛇毒可否能解?”
阿季顺着王诩的手望去,瞧见那竹篓中的鸟蛋顿时神色复杂起来,旋即有些恍惚。然而当看完那蛇身后,阿季蹙眉,疑惑的看着身旁的二人。
“这蛇毒并不严重,只需两味药便可医治。可是翟先生何为会这般痛苦?按说中毒之人会有短暂的麻痹,过后便能苏醒。”
阿季乃习武之人会起疑亦是自然。无片瓦遮蔽的房中,不约而同的传出两个男子的干笑声。王诩与禽滑厘四目相对,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两人挤眉弄眼后,都松了口气。既然墨翟性命无忧,其他的都只是小事。他们相信兄弟间偶尔意外的互相伤害一下,其实是可以增进彼此间的友情。两人齐齐露出狡黠的笑容,看得阿季一头雾水。
“时辰不早了。大人先将翟先生送回家中休养,然后寻些蜂蜜拌水为他服下。妾身入山寻味药材,酉时便归。”
“酉时?天已经黑了,太危险了。还是我陪你去吧。”
阿季轻轻点了点头。王诩将禽滑厘拉到一旁,小声耳语。
“你仔细听着。把翟兄照顾好,安全的带回去。他若再有闪失,以后你可就没饭吃啦。”
禽滑厘肃然起敬。
“诩兄弟放心。矩子的命就是俺的命。”
说罢。他一个公主抱便将墨翟妖娆的揽在怀中。墨翟的一条臂膀无力的悬空垂落,模样甚是可怜。禽滑厘离开后,阿季从杂乱的药庐中,寻了两支竹筒与王诩立即出发。两人行出不远,王诩在路边拾起之前丢落的佩剑。阿季皱了皱眉,没有吱声。
这事情若是发生在以前,王诩少不了被批评教育一通。
阿季走在前面,王诩跟在少女的身后。他不时揪一楸对方袖摆的衣角。他知道今天这惊喜搞砸了,阿季受到了不少的惊吓。两人沉默着走了许久,像是闹别扭的小情侣,谁都不愿先开口打破这僵局。
少女隐于袖摆下柔荑般的纤手,在行进中偶尔摇摆,无意的触碰到王诩乞求原谅的手。阿季低垂着脑袋,轻咬着嘴唇,突然握住了王诩试探的手。少女没有停下脚步,轻轻的说了声。
“谢谢!”
阿季的手心,湿乎乎的。刚才焦虑的赶来,应是十分的紧张。王诩也不明白阿季为何要说声谢谢。他很喜欢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或许是与自己的经历有关。身前快步行进的少女,性格内向,与他相处时,两人的交流并不算多。然而,他能真实的感受到女子暖暖的爱。此刻,不禁有些委屈。
“对不起,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搞成这样。”
“良人!阿季知道。”
过去,王诩是很讨阿季这样称呼他的。如今听到这样的称呼,只觉鼻头酸涩。他不知一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阿季性情大变。或许过去的他从未真正接受少女作为自己妻子的事实。他只是以一个过客的身份,游戏在这陌生的时代,未曾考虑过会在这里安顿下来。再去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不知不觉,他们又回到了那片树林。阿季牵着王诩的手继续前行。一刻钟后,两人来到了一处烂泥潭。褐色湿润的土块将一片低洼的水坑围在其中。土块上沾染着薄薄的白色结晶。阿季小心翼翼的在水坑边寻找着什么。王诩无趣的捡起一块泥土,好奇的用手指搓了搓那白色的结晶。他立时呆住了。
“盐!阿季!快看这是盐。”
阿季瞅了他一眼,点点头。指着那水坑说道:
“嗯!这是卤水。自然会有盐。”
少女平静的反应让王诩很是意外。他记得在戚城的集市中曾见到过盐贩,那些人卖的食盐品质各不相同。一小袋精盐的价格甚至能卖到50钱,以至于许多穷人只买得起盐布。此刻,王诩如同发现了深山中埋藏的宝藏,欢呼雀跃起来。
阿季一脸的迷惑。一滩卤水有什么好开心的?只有傻子才会拿来制私盐,而不用官盐。因为把这些含有盐分的土块或是卤水烧煮蒸发后,得到的那点盐,还不够支付柴薪的成本。然而王诩却不知晓这些事情。他仅仅是为了提升自己的生活品质,认为吃那些淡黄色的盐巴,吃久了很有可能对身体不好。毕竟后世的盐都是雪白雪白的。而这里土块上的结晶亦是纯度很高的食盐。
王诩用手指弹掉那些土屑,捏起一小撮,尝了尝。真咸。就在这时,阿季轻声呼唤:
“走啦!这边。”
少女挥了挥手。王诩立即跟了过去。随后,阿季低着头追随着泥地上的足迹,向山林的更深处寻去。原来少女是在追踪野猪的足迹。这倒是颇为有趣。王诩问道:
“阿季!为什么要抓野猪啊?莫非野猪肉可以解蛇毒?”
“不是的。妾身在土方中看到过,猪粪可以解毒。”
“你确定猪粪是解蛇毒?而不是食物中毒?”
吃屎解毒?开什么玩笑,那只会呕吐吧?
然而阿季表情诚恳,不像是在说谎。王诩瞬间觉得三观尽毁。转念一想,喂墨子吃猪粪,这样不凡的经历,足够他吹嘘炫耀一辈子了。他随即决定,作为墨翟的好兄弟,自己会亲自动手。
不一会儿,在这位追踪高手的带领下,他们轻松的找到了野猪粪。
这里是一处破败的矮木林,几棵小树折断后,倾倒在四周。枯黄的野草更是七零八落。想来这里的野猪脾气还挺暴躁。王诩笑笑,瞧见阿季正准备伸手去拾猪粪,他赶忙扯住少女的手。殷切的说道:
“我来!我来!”
他可不想一会儿弄脏妻子的手,不然还怎么拉手?王诩将阿季手中的竹筒接过,平方在猪粪旁。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拿着片干树皮,将一坨恶心的东西扫入竹筒。满脸的嫌弃,五官都变得扭曲起来。
找到了这味猛药后,两人终于安下心来,他们原路返回。
太阳西斜,天色渐渐暗淡。行出树林,走在山腰上,已经可以看清村子的全貌。俯视着五里的开阔谷地,整齐排列的房舍被纵横交错的街道分隔。四方四正的山城犹如一张棋盘。虽不是高耸入云的水泥建筑,但依然有种视觉震撼的冲击感,而更多的则是些许的满足与成就。因为这座山城的建造,他也曾参与其中。
王诩看到一处视野极佳的位置。于是,停下脚步,想与阿季一同欣赏这夕阳下的村庄。
“我们休息会儿。酉时前一定赶得回去。”
“饿了吧?妾身准备了....”
话一出口,才发现出门时,带着的竹篮丢了。去草庐前,阿季便准备了些糕点,想着万一王诩去寻她,可以先垫垫肚子。一到申时,她总记挂着夫君有没有吃饭。不想随口一说,才意识到丢了饭食。
王诩看着妻子,嘟起的小嘴以及满脸的歉意。他拍拍了腰间的竹篓,笑了。
“烤鸟蛋。”
随即,他挖了个浅浅的土坑,将鸟蛋平铺在上面,然后附上一层薄薄的沙土。借着夕阳的余晖用水晶聚光生火。两人并肩坐在篝火旁,俯视着上下的风景,美不胜收。
两刻钟过后,火堆渐渐熄灭。他们手忙脚乱的刨出烤熟的鸟蛋。剥掉褐黄斑点的蛋壳,晶莹透亮的蛋白显露而出,放入口中满满回忆的味道。王诩含情脉脉的望着阿季。少女贝齿轻咬,两腮粉粉的,轻轻颤动,正在小心翼翼的咀嚼着食物。剪水的眸光与他交汇后,顾盼生姿。过去那个狼吞虎咽吃相难看的女孩,如今却是这般矜持羞臊的模样。王诩浅浅的笑了。他鼓足勇气,准备表白自己的心绪。
“阿季若是不介意,从今往后,我们就做真正的夫妻。好吗?”
听到这话,阿季先是一愣。然后轻咬下唇,目光有些迷离。少女偏过头,哽咽着轻泣出声。
王诩有些手足无措,好不容易放下了过去,准备开始新的生活。与阿季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以为彼此间相互爱慕,却不想只是一厢情愿罢了。王诩耸了耸肩,幽幽的叹出口气。
“哎!没事!你若是不愿意,还做我妹妹。没事...”
“阿季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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