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打赌
当王诩抬起头时,姬兰同样拜服在地。
“主公不可!”
“君不惜命,我自当以礼相待。请受之。”
随后,姬兰命人将偏厅等候已久的卫戴唤了过来。近来越国死士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她也不例外。自王诩春祭遇险后,如今想来,少女仍是心有余悸。此去荧泽招安,一路艰辛,唯恐那五百禁军在剿匪时中途掣肘,让王诩再次陷入险地。姬兰便提前做了安排,命卫戴领一偏亲卫与王诩随行。
“卫诩的安全就拜托你了。”
卫戴单膝下跪,抱拳说道:
“公子放心!只要我卫戴活着,诩大夫便不会有事。”
姬兰面色一僵。随后,柳眉倒竖的瞪着卫戴,话音中带着些许的怒意。
“即便你死了,他也不能有失。”
“诺!”
她是很少这般郑重其事的斥责属下,何况还是一起谋事的人。王诩稍稍有些惊愕。旋即而来的,则是难以言表的感动。与姬兰相识相知,一直受其照顾,无形中,已经把面前的少女视为一生的知己。拜谢过后,卫戴领着二十五名手下跟着王诩一同出了府。
在赴任荧泽之前,这些人暂且只能安置在野宰府中。王诩思虑后,与卫戴商量。可是对方死活不肯,说是既然领了军令,便要执行到底。若是王诩家中不便,他们就征用附近的民宅。实在不行在院子里搭帐篷亦是没有问题的。王诩大囧。隔壁邻居是李沧,另一旁是酒肆。寒冬腊月的搭帐篷,亏他想得出来。
漫步在大街上,这帮护卫将他围拢在中间,皆是手握短剑,一脸严肃的模样。招摇过市,着实乍眼。在云梦制鄙的时候,他也曾幻想着,带领一帮保镖大摇大摆的走上街头,装一装纨绔子弟,耍一耍威风。然而此时,俨然是种二逼到了极致的感觉。
王诩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呢?家中在办丧事,让阿季一同搬入府衙,肯定是不行的。若是把这帮家伙丢在院中,他又于心不忍。正当犹豫之时,陡然想起酒肆先前失火,翻修楼梯,灭蛊虫,估计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好。他奸诈的笑了笑。把凶宅做为临时军营,这注意甚好。
于是乎,领着一帮壮汉去了酒肆。一进门便瞧见掌柜正在招呼客人。店内的生意火爆到了极点,大堂居然客满。这可是开业至今,从未有过的奇景。
王诩一头雾水,赶忙把掌柜揪了过来。
“什么情况?前些天店里死了那么多人。生意没受影响?别告诉我你又往酒里掺水,搞特价啦?”
掌柜紧忙捂着他的嘴,将王诩拉到一旁。笑容奸诈,大拍马屁。
“嘿嘿。大人不是常教诲小人,要懂得趋利避害嘛。闹出人命,自然没人敢来。但是死的乃是越人,还是大人干的。这是谁的店?大人的。在此饮酒那便是仰慕英雄,小人还特意拜托墨子将大人的事迹编写成书。命人在此宣讲。现在的酒客就喜欢听大人的故事。”
王诩听得目瞪口呆。昏迷五天,醒来后升官发财,突然又变成了英雄。
他到底做了什么?
此时,大堂中传来一片喝彩之声。王诩迷惑的望了过去。一名文质彬彬的青年,头戴布巾,手里拿着一株干枯的稻子,正口沫横飞的讲故事。
“话说,卫诩乃姬姓王氏,乃是灵王太子晋的后人。其父文韬武略,与赵氏商贾之女自幼便订下亲事。谁料尚未迎娶赵氏过门,诩父便英年早逝。呜呼!天妒英兮!令人流涕兮!”
听到这里,王诩真想抓起一个酒坛马上就砸过去。
母亲尚未过门,父亲死了。他是怎么来的?墨翟这混蛋故事编得如此拙劣。
然而,下一秒,听到满堂的悲泣声。他立时便懵了。嘴角抽搐起来。
“赵氏忠贞,愿与诩父结成**。此举可谓感天动地。一日,赵氏来到诩父墓前拜祭。不料昏倒在墓旁。”
说书之人,开始卖起关子。酒客们纷纷不悦起来。
“快说啊!然后呢?”
“昏倒了,莫不是见到诩父了吧?”
他摇了摇手中的稻穗,嬉笑道:
“小店今日米酒特价,五钱一两。”
王诩翻了个白眼,偏头朝掌柜看去。平日里这厮为了止损,经常正米酒中掺水。此时,掌柜一脸的奸笑。
“嘿嘿!大人。酒卖出二两,那人便可得一钱。”
“你哪儿寻来这么个活宝?他手里拿的可是稻子?专门为了卖酒?”
简直无语。卖米酒,拿稻子。若是卖桂花酿,是不是还要给他准备撒花的道具呢?
“此人乃学馆里的学子,在此说书一日,少说得钱二十。这样的好事哪儿找?学子们都排着队等呢。”
想来若是李沧知晓此事,定然过来骂娘。墨翟在学馆授业,已经培养出许多木工了。若是今后又冒出一堆说书的。他这学馆哪里是为国家培养士族干吏?分明就是技术学院嘛。
掌柜见他目光呆滞,于是继续拍起马屁。
“大人怕是误会了。那稻子并非为了卖酒,而是为了讲大人的故事。大人说过嘛,场景营销嘛。”
显然这马屁是拍马脸上了。王诩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此时,小二从他们身边走过,端着五碗米酒送了过去。那边还有酒客豪气的喊道:
“来一坛!”
一坛可是二斤,合计三十二两。那说书人听到有豪客下单,立马讲起故事来。
“赵氏在昏迷中见到了诩父。诩父言,墓旁有一株稻谷,将其食之,可得神灵庇佑。赵氏醒后,回到家中将那稻谷佐水食下。不久后,便有了身孕,诞下一名男婴,便是卫诩,诩大夫是也。年仅十六,便授爵下卿。乃是我大卫国最年轻的卿大夫。卫诩身高八尺,色厉似鬼。那日,仅看了越国歹人一眼,随即五人胆裂,呕血而死....”
说书人口灿莲花。王诩的老脸红辣辣的,完全是听不下去了。按照故事的发展,估计马上就是武侠小说的节奏。他连忙带着诸人去了清静的二楼。
既然白天不能将卫戴等人安置在这里,那只好等晚上酒肆打烊后再说了。
刚走上二楼,便看到一处雅间的门开了。里面走出个仙风道骨的白发老者。一手拿着竹简,一手拿着个酒葫芦。一边看书,一边喝酒,正朝着王诩这边走来,样子甚是悠闲。
“老贼!你还敢来此。”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王诩知道对方武艺不凡,还是赫赫有名的兵圣孙武。不过,仇由子静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今日一定要把这老头拿下,带去灵堂给子静姑娘磕头认错。若不是子静挡下那一箭,这老家伙也不会有机会在此逍遥。想到子静还躺在冰冷的棺木中,这人却在此快活。心头的怒意立时上涌,也不顾旁人的眼光,王诩从身旁的侍卫腰间拔出短剑,准备上前与孙武搏命。
“呵呵,乃翁有何不敢?你小子的命就是老夫救的。不知恩图报,还想杀老夫不成?”
王诩身子一僵,立在原地不动。目光变得复杂起来。不禁回想起,阿季说的那孙姓老者给的解毒药方。莫非就是此人?
这时,二楼的酒客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有好事者从雅间中跑出来,围观热闹。
“那又怎样?乃公可没让你救。你若是有本事就将那女子救下。我死又有何妨?”
“有趣。有趣。你夫人为你担心,你却要为那女子去死。哎呦!可怜啊。早知如此,便不救你这薄情的竖子了。”
“老贼!今日你若与我去那女子灵前拜祭,我自当放你离开。若是不肯,纵然我卫诩拼上这条命,也要拉你陪葬。”
听上去狠毒的话,老者却是不屑。一边喝着酒,一边继续看书。
酒肆的二楼开始骚动起来。围观的人群,听闻卫诩在此,纷纷惊呼出声。
莫非是那瞪人一眼,便使对方胆裂的凶神?
他们有幸亲眼目睹,齐声叫好。孙武倒是没想到,王诩在此地的人望如此之高。环视了四周一眼,笑道:
“老夫一把年纪啦,岂可拜祭一小辈?她承受不起。”
“多说无益。卫戴!将这老贼拿下。”
说着,王诩便要冲上前去。侍卫们纷纷拔剑。
“且慢!老夫观你亦是善人。不愿伤你性命。要不这样。我们玩个游戏。你若赢了,老夫以稽首之礼叩拜那女子。不过,你若是输了。此事就此作罢,你将这间酒肆赠予老夫。如何?”
王诩甚是无语,祭拜磕头与酒肆完全不等价。果然这老贼臭不要脸。
“什么游戏?你且先说说。”
“呵呵。很简单。三日内,老夫就躲在这野中,你若是能找到我便算你赢。”
感觉这就是阴谋嘛。莫非这老头本来就打算磕个头骗间酒肆?
犹豫之际,只听老者大声说道:
“敢是不敢?”
二楼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时有人起哄,更有人声援道:
“诩大夫莫怕。小人一家五口陪您一起找。”
“是啊!我云梦万余百姓,还找不出个人了吗?答应他。看他如何飞天遁地?”
在英雄与敬老之间选择,人们选择了英雄。王诩骑虎难下。
“无妨!无妨!你们全上。老夫就在这三里野中等着你们。”
如此的嚣张,绝对不能忍。群情激奋,嘈杂声立时淹没了酒肆二楼。王诩大喝一声,声如洪钟。
“好。”
允诺后,只见那老者缓缓的弯下膝盖。王诩心中咯噔一跳,嘴角不停的抽搐着。他惊愕的看着对方那毫无气节的腿并拢着似有下跪的意思。心中暗骂世上竟然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谁料片刻后,并拢弯曲的腿平行开打,却是扎了个奇怪的马步。
“三日后,再此相见。告辞!”
“不好!老贼要逃!拦住他!”
两人的话似乎是同时说出的。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聚焦在老者身上。老人淡淡一笑,纵身跃起。如青蛙般不雅的姿势,居然跳起了一丈来高。众人吃惊的看着那老青蛙从头顶飞了过去,随即闪入一间空房内。紧接着,传来“哐当”一声巨响。众人惊呼,立时追了过去。当进入那房间,里面的窗户俨然已经是不见了。大家透过窗子向下方的街道望去,除了一扇打烂的木窗,便是呆若木鸡的人群。那白衣老者的人影消失在对面的巷道中。
能跳三米高的家伙,这辈子还是头一遭见到。王诩呆呆的愣在原地,尚未过去察看。心里诅咒着那老家伙跳楼骨折。已经逃脱的孙武,此刻童心大发,朝着王诩的家中跑去。一通翻箱倒柜,偷了不少东西。随后,他拿着这些东西跳上王诩家的楼顶,开始捣鼓起来。
过去阿季在此晾晒草药,可如今在山脚下有了间药庐,楼顶便荒废了。
孙武选在此处藏身,一来,方便去酒肆偷酒。二来,可偷听王诩的对策。三来,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王诩做梦也想不到,老头就藏在他头顶上。
酒客们兴冲冲的等待王诩的号令。一场全城万人搜捕的冬日运动会即将开始。然而,王诩并未作出反应。他推开人群,走进孙武方才饮酒的雅间。随后,唤来了小二。
“你可记得方才在此饮酒之人,饮的是何酒?”
“回大人!是桂花酿。那老翁常来肆中沽酒,每次都是一葫芦。”
“他多久会来一次?”
“一般是一两日。有时还会买一坛二斤的酒带回去。”
“那你可记得,最近一次是何时?那老贼买了多少?”
“记得!记得!昨日那老...贼买了一坛。今日沽了一葫芦。还是小人沽的酒呢。”
显然大东家是极其讨厌那老头的。店小二随即改了口。问完这些,王诩径自走出雅间,来到陈放书简的地方。
“那老贼看的是什么书?你可记得?”
“呃...小人不知。”
这时围观的热心酒客中,有人答道:
“他自己带的。我进来时便遇到了他。他拿着书简。”
店小二恍然大悟。
“对对对!小人有印象了。为那老贼沽酒时,的确拿着书简。不是在此间借阅的。”
王诩转过身子,对着众人一礼。
“好!我知道了。多谢诸位。大家散了吧。两日内,我必将那老贼找出。”
围观的酒客纷纷叫好。在这枯燥的冬季,能看出好戏着实是件有趣的事情。于是,有人与好友打起赌来。
“我赌二十钱,诩大夫二日内可抓到那老者。”
“哼!这么多人抓一老头,何须两日?我赌一日。”
说话的人一拱手便转身向楼下行去。与他打赌之人急忙叫住对方。
“喂!你去哪儿?”
“去找人啊!”
他猛地一跺脚,赶忙追了上去。
“你...你...你站住!我赌半日。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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