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我相信(上)
舆论的导向很快被豫让这特务头子把控住了。他引导着儒生们开始攻击王诩。
“杀了这无耻小人...简直卑鄙...心思歹毒...”
各种辱骂之声,接踵而至。
只见那少年将手中长剑往身后一抛,而后向前迈出两步,来到了智疾的面前。
“你相信我吗?”
被酒水辣的通红的眼眶,此刻显得无比赤诚。智疾看着少年,没有作答。
当然,他若是选择相信,不久后自己可能要死。然而老将没有表态,至少为人厚道,没有趁机痛打王诩这落水狗。
少年再次看向豫让,重复问道:“你相信我吗?”
豫让愕然的看着对方,也没做声。显然他不是来搞笑的,自己这揭发者岂会相信用心险恶的王诩?
之后少年仰天大笑起来,潇洒的一甩袖袍,抄起智疾桌上的酒樽。这时,熟悉而又满怀激动的话音自不远处传来。
“我相信!”
诸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那说话之人,对方正是墨翟。
男子双目赤红。泪水自深陷的眼窝中滑落。他望着王诩,相隔十数丈仿佛二人的距离却是近在咫尺。
王诩咕咚咕咚的饮酒,随后似有些醉意的说道:“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
话音断断续续,给人断字不清的感觉。随后,语速加快。
“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天...”
昔日姬兰向他介绍戚城之时,便是这样说的。此刻,王诩重复着少女的话语,往事历历在目。
墨翟听得一阵心痛。虽是城市布局的介绍,但那声音悲壮且凄凉,有种托付后事之感。
“哈哈哈,我将主公所托封邑双手献上,尔等竟不相信我?”
少年跪在地上,面朝城门的方向,似哭似笑。
他确实想笑,这么扯淡的理由都能编造出来,简直无耻至极。
“主公啊主公!你为何舍我而去?”
这时候呢,称呼同族的上司,习惯用一个“主”字,不分男女。一帮儒生虽是搞不懂这人为何这般作态,但觉得王诩这种叫法别出心裁,没准流行起来女上司就变成了主母。
就在诸人打算重新将这疯子拉回来,集体声讨时,却见王诩手指城楼大声说道:“我卫诩今日自证清白。若子路墓冢所毁之事与我卫诩有半点关系,老天必将降下雷罚,将我灰飞烟灭。倘若不是,那便雷击城楼还我清白。”
话音刚落,雷电轰鸣,真就有一道天雷劈落而下。
王诩吓得身子哆嗦,差点尿了。智疾与豫让等人则是莫名其妙的心生抗拒。
“又他娘的发誓,卫诩太可怕了。”
内心不住地呐喊。
那道雷光落在了太行山脚下,从这边看去仿佛劈中了戚城的西门。就在众人惊愕之际,王诩冲着百米外的城楼再次挥起衣袖,见对面仍没反应。
他原地跳起,手指冲天,内心快要崩溃。
“苟变!我操你姥姥。还等什么呢?快点啊。老子演不下去了。”
一通暗骂过后,另一手也犹豫起来。他打算启动B计划,可这戏该如何无缝连接呢?
就在燃烧脑细胞时,三朵黑色的蘑菇云腾空而起,伴随着连续的轰鸣声,大地开始颤动。那城楼先是左摇右摆,一个呼吸过后,直接拦腰垮塌。
木头、砖块、泥土、碎石混合在一起,向这边倾斜而来。那恐怖的威势如泥石流一般,仿佛要毁尽一切所到之处,吞噬这些渺小的生灵。
一股股的气浪刮来,马匹在嘶鸣,侍女在尖叫,儒生们抱头惊呼。画面与之前何等相似。
不久后,尘土破开雨幕将这边淹没。三匹马打着响鼻。侍女按压着裙摆。王诩则淡定无比的回过头。一张大灰脸只能看清那略带湿润的双目。智疾与豫让等人迷茫的望着他,偶尔咳嗽一下,或是眨眨眼睛。
“你们相信我吗?”
八人先是点头,随后将目光齐刷刷的投向豫让。豫让没有反应。王诩叹了口气,大喊一声:“我卫诩向天起誓...”
这时候,久违的声音再次自后方传来。
“我相信。”
墨翟的话音刚落,墨家的七人纷纷应和。随后,是儒家弟子。
“我也信。”
端木赐向王诩走来。目光炯炯,上下打量着他。
“这位小兄,幸会幸会。”
见老人率先施礼,王诩连忙躬身。
“小子见过老翁。”
端木赐有些愕然的看向他。随后偏过头瞄了一眼人群后方的墨翟。
“果真不凡,是个妙人。”
如沐春风的笑容,略带欣赏的目光,和蔼中带着一丝审视。以王诩这商人的敏锐感知,此刻不禁有种被人当做货物看待的感觉。
“呃...老翁谬赞。小子一介凡俗又是败军之人,实在是愧不敢当。”
面前这位很有气场的老头是谁?王诩并不知晓。从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中,他能判断出对方出自儒家且身份尊贵。
寥寥几句话,老人的谈吐、神情以及气场,让他嗅出了一丝巨商的味道。同为商人,他很明白掌权者与掌钱者所拥有气场的差异。那是谈吐之间无意识散发出的底气,即便是低调与内敛也无法掩盖上位者不经意间流漏出的戾气或是看穿一切的傲慢。
端木赐盯着少年,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一切。
“小兄忠义之心感天动地。你可愿加入儒家,成为老夫的弟子?”
王诩迟疑的挑了挑眉,回绝道:“小子如今自身难保,就不拖累老翁了。”
“夫子有心收你为徒,那是你的福气,别不知好歹。”
这帮儒家弟子哪个不是各诸侯国中有头有脸的氏族子弟?即便许多人想拜师,端木赐也未必肯收。
半数人是自愿追随,想先混个脸熟,再表现一番得到老人的认可,至今连个师徒名分也没有。
“有幸成为儒家弟子,往后便是将相之才。旁人求而不得,你却弃如敝履。真是可笑!”
儒家之中,端木赐的学识与德行虽不及颜回等一众已故的师兄们,但在传播儒家思想以及为老师扬名方面,怕是整个儒家弟子加起来也不及他一人。利用自己庞大的财富,为中意的弟子买官并疏通门路,使得儒学在贵族圈内成为上等学问,备受追捧皆是端木赐的功劳。
卖官鬻爵在当下这个时代十分普遍,所谓的人才必须是有钱财和有才学。没钱是无法在分封制度下存活。当官不仅是要壮大自己,还要辅佐君王。试想自己都养活不了,还如何去帮助国君?
因此,成为端木赐这样的人才,是大多数年轻人的梦想。
王诩的回绝并没有引起端木赐的不满,反之,老人愈发的欣赏起他了。
“你很像我。简直一模一样。今后若是想通了,可以随时来寻老夫。”
端木赐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而后再次冲王诩和蔼的微笑。
“或许行商更适合你。”
如此高的评价,引得一众儒家弟子争相议论起来。
不久之后,老人不经意的打了个喷嚏。一众弟子惶恐至极,唯恐端木赐淋雨受寒,于是便簇拥着一同离开了谈判现场。墨翟则追着赵鞅一路探听有关戚城的消息。
这群人走后,王诩又与智疾谈论了明日撤退的细节,随后带着两个风雨中早已凌乱的侍女回到了城中。
事情进展的极为顺利,几个大炮仗就解决眼下的麻烦。王诩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幸运到老天都从旁协助。
绕行至西门,回到城内,他如英雄凯旋归来,万民夹道欢迎。
那箪食壶浆的场面,一度让他感动到落泪。
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小人物,微不足道的那种。在这个黑暗的时代,人命如草芥,他不需要同情心泛滥的去帮助别人。自己既没有能力,也帮不过来。只想抱条大腿,凭借后世的学识在这里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
谁愿意屈膝而活?谁不愿有份安逸又体面的工作?自己的卑微与委曲求全在看到万人沸腾的一幕后,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不再反感为这些陌生人做些事情,让大家在苦难之中活得更像个人样。
痛骂了苟变的不靠谱,又向厉师帅等一众将领交代了明日撤退的事宜,王诩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捣鼓起剩余的火药。
明日他需要制造一场意外。一场足以瞒天过海,让晋人放弃搜寻自己的意外。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与阿季、姬元会和。
将黑色的粉末倒入竹筒,王诩叹了口气:
“小翟别让我失望啊。”
嘴里念叨着。他不确定墨翟是否明白自己留下的暗示。
如果墨翟够聪明,一定会揭开谜题来营救自己。如果不够那么聪明,兴许拜托的那些人会找到姬兰,他还有活命的机会。
不知不觉,白色的窗子,在金黄与红橙间过度,转而蒙上了淡淡的灰暗。
犬吠深巷,打破了夜的宁静。玄色的衣着完美的隐匿在黑夜之中。走过湿漉漉的小巷,踩在泥泞而不平整的废墟上,王诩来到了那处逆旅。
时间尚早,他没有急着与阿季会和,而是卸下身上挂满的竹筒。微弱的火光忽明忽暗,他将一把匕首插入墙跟。
院落早已残破,靠近庖厨的地方只余下半边土墙。王诩试着推了推,那土墙并不牢靠,稍用些力就会向一侧倾倒。于是,挖开湿泥将土石掏出,留下一个小洞。之后将一个竹筒塞入其中。
以此方法,他一路向东在十几处里闾附近都埋下了火药。王诩很清楚就自己配制出的这些劣质火药,炸炸木头,吓吓人还行,倘若想把晋人埋在这里,恐怕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慢慢研究。
标记了逃生的路线,再次折返逆旅。夸老婆的口哨吹得越发顺溜。吹了近乎五分钟,直到一股尿意涌来,依旧是没人回应。王诩急了,敲了敲入口的木板,小声呼唤阿季。
心头泛起莫名的不安,也不等下方回应,直接就将木板掀开。一只脚刚深入到那土灶之中,就听“哎呀”一声。扒在梯子上的阿季被当头踩了一脚。
“搞什么啊?这么久都不回应,我还以为出什么事情了。”
一通抱怨后,王诩进入了密道。漆黑的空间内,伸手不见五指。王诩摸来摸去。阿季娇嗔起来。
“哎呀,良人!”
一手揽着少女的娇躯,另一只手则在她脑袋上轻轻的揉着。
似乎是担心踩痛了阿季。手心黏糊糊的。
“没什么吧?”
“没事,妾身就是想听良人把那曲子哼完嘛。”
那日王诩敷衍的唱了几句,倒是没有唱完。
“唉!被夸上瘾了吗?”
王诩好好的占了番便宜。阿季不满的牵着他往密室中行去。
昏暗的光线在墙壁上刻画出一扇门的形状。一抹拳大的黑影挡住了一小块。王诩正想探出手,耀眼的光芒令他眼前一花。
“如何?这个注意不错吧?”
短暂的失明过后,他看着面前被妻子掀起的兽皮门帘,笑了。
“真聪明。”
还不忘在少女高挺的琼鼻上刮上一下,以示赞许。
此刻,躺在床榻上的姬元,远远就被二人的腻歪恶心到了。女孩背过身子,假装睡觉。王诩环视了四周,频频点头。
“不错,不错。果然女人比男人更懂生活。”
这里之前虽是藏匿武器的地方,但亦有简单的陈设。想来是修建之初就运进来的。被王诩查抄后,大的物件也搬不走就留在了这里。
看着床、案、几样样都有,感觉这避难所的条件还不错。
阿季领着他朝床榻那边行去。来到榻旁的一方小几处,少女自靠墙那堆满的木箱里取出一块竹篾编制而成的方席,铺在地上,说道:
“还未收拾妥当,良人先座,妾身拿些水来。”
说罢,阿季便去一旁取水。王诩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周围沾着些黄泥。而后,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目光愧疚的看向妻子的脑袋。
他轻咳了几声。一方面不想弄脏席子,另一方面则不想脱鞋,弄脏了手。
四处张望之下,目光落在那堆满箱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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