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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义绝


唐代,夫妻之间解除关系,有三种情况:义绝、和离、休妻。
  义绝是唐代独有。
  夫妻之间发生某些严重违背伦理道德或法律规范的行为时,可以导致“义绝”。根据唐代的法律《唐律疏议》,以下几种情况可以构成“义绝”:
  相互殴打:如果夫妻之间发生相互殴打的情况,特别是殴打尊长(如对方的父母或祖父母),这可以被视为严重的家庭冲突,导致义绝。
  杀害或伤害对方家族成员:如果一方杀害或严重伤害另一方的家族成员,如父母、祖父母或其他近亲,这将构成义绝。
  通奸:一方与他人的通奸行为,尤其是与近亲通奸,这在唐代被视为极其严重的道德败坏行为,可能导致婚姻关系的解除。
  重大过错:一方犯有重大过错,如严重的不道德行为或犯罪行为,使得另一方无法继续与其维持婚姻关系。
  官府判决:在某些情况下,如果夫妻双方的矛盾和冲突无法调和,可以由官府介入并作出判决,宣布婚姻关系解除。
  刘绰冷冷地看着还在不停挣扎的王六郎,对陈烈道:“带走!”
  陈烈扛起王六郎就走,直接带着人去了外院。
  刘翁和夏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他们没想到,刘绰居然如此果断大胆。刘娴也忘了生气,呆愣在当场,她没想到刘绰竟直接下令拿人了。
  “五妹妹,莫要为我让你们伤了和气。原是我不对,阿娘回彭城时,我该跟着一起走的。若不是我多嘴,也不会有如今这一遭!”
  “三姐姐,你别多想。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个王人杰,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心术不正,品行不端,再让他这么胡言乱语、胡作非为下去,怕是会给咱们彭城刘氏引来祸事。今日,他既然敢欺上门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曹氏也有些担心,“绰绰,咱真要和他义绝?以什么由头?事情闹大了,怕是不好看,你阿耶若不肯答应怎么办?”
  刘绰有些恨铁不成钢道:“阿娘,你们究竟还要纵容这个无赖到几时?你没看到,刚才他把祖父祖母还有三姐姐气成什么样了?他目无尊长,口出恶言、调戏妻妹,现成的由头摆在这里了。大姐姐,你跟我说,你想不想跟他断了干系?”
  刘蓉忙道:“我自然是想,可是,玉姐儿和真哥儿怎么办?那毕竟是他们的阿耶,他虽然吃喝嫖赌的,但也没杀人放火····咱们如今又不缺钱···我一个外嫁女,在长安住的也够久了。要不,我跟他回彭城老家去,省得他在长安给你们添乱。”
  刘绰气笑了道:“大姐姐,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难道还真等到他杀人放火了,连累到咱们刘家才行?他这些年对孩子不闻不问,对你也是动辄打骂。就算你不在意你的嫁妆,不在意他吃喝嫖赌,难道你觉得让孩子们整天看着你以泪洗面,夫妻吵架,他们心里头能好受?这样的阿耶,有不如没有!别把孩子们给带坏了!”
  曹氏也道:“对,他这些年在老家做的那些丑事,若是传了出去,你以后在长安还怎么立足?阿娘舍不得你跟着他回去。我们在彭城时,他就一天到晚的欺负你,如今我们不在你身边,你得被他磋磨成什么样?难道你想让阿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刘绰看着曹氏道:“阿娘,你头上也是黑发!”
  曹氏打了二女儿一下,轻斥道:“我说正经事呢,你别打岔!”
  “阿娘,在长安这一年我跟着绰绰学了许多。或许,就算回到彭城,也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了!”刘蓉看着刘绰,眼中闪过一丝愧疚,“绰绰,都是我对不住你,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有个这样的连襟,我真怕让二郎笑话咱们家···”
  刘绰握住刘蓉的手,“大姐姐,你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今日我与阿耶都不在,瞧他那个蹬鼻子上脸的样子?若回了彭城,你为了孩子们还得让他拿捏住。气不死你,光是给他闯的祸善后也得累死你。再说了,为了玉姐儿和真哥儿的前途着想,也是在长安更好些啊!”
  刘蓉心中感动,眼圈微红,“好妹妹,谢谢你。”
  曹氏也道:“谢什么,你们是亲姐妹。没得说生分了!”
  刘绰笑道:“阿娘说的是!”
  刘翁和夏氏也回过神来,纷纷点头。
  老爷子老实道:“可家丑不可外扬,让外头的人知道咱家有个这样的女婿,也是丢人啊!”
  这时,余巧儿带着玉姐儿和真哥儿出来了。
  两个孩子一看到刘蓉,就扑了过来,“阿娘!”
  刘蓉忙抱住两个孩子,轻声哄道:“玉姐儿,真哥儿,别怕。有阿娘在,没事了。”
  “阿娘,阿耶是来带我们回去的么?”真哥儿泪眼朦胧道,“阿娘,我不想回去。回去了,阿娘就总是偷偷躲起来哭!孩儿不想看到你哭!”
  玉姐儿哭道:“阿娘,阿耶是来要钱的么?我们把钱给他,让他回老家去好不好?”

  曹氏也蹲下身,柔声道:“哎,孩子这是又害怕了!”
  刘翁和夏氏也上前,轻抚着两个孩子的头,温言安慰。
  刘蓉哭道:“阿娘对不起你们。”
  “阿娘,你怎么了?”
  刘蓉满怀愧疚问:“要是阿娘跟阿耶分开了,你们想跟着阿耶还是阿娘?”
  两个孩子虽然年幼,却也感受到了家人的关爱和维护,渐渐止住了眼泪。
  玉姐儿道:“阿娘,你不要女儿了么?阿耶有那么多孩子,祖母也是从我一出生就不喜欢我。若是阿娘也不要我了,女儿还能去哪儿?”
  刘蓉忙宽慰道:“玉儿,我的玉儿,阿娘怎会不要你!如今,阿娘要与阿耶义绝,你们以后就没有阿耶了,怪不怪阿娘?”
  “世上只有阿娘好,有娘的孩子像块宝。这是姨母教我们唱的歌。阿娘,女儿是您生的,女儿想跟着你。”
  真哥儿也道:“阿娘,我也跟着你。阿娘到哪里,真儿就到哪里。“
  刘绰看着这一幕,心中微酸。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跟王家的婚事,早就该快刀斩乱麻的。
  她柔声道:“玉姐儿,真哥儿,你们放心。有姨母在,以后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们和阿娘。”
  玉姐儿虽然年幼,却也听懂了刘绰的意思,她重重点头,“嗯,我相信姨母。长大以后,我也要像姨母一样。”
  真哥儿也道:“我也相信姨母。”
  刘绰笑了,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发,“好孩子。”
  刘坤父子三人,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以为王六郎上门不过是想借着带刘蓉和孩子回老家的由头再要钱,就都没有归家。
  午时,一家人用饭时仍有些唏嘘感慨。
  见饭桌上气氛不对,刘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咱们先好好吃饭,别让孩子们饿坏了。”
  用完午食,曹氏让刘蓉带孩子们去休息。自己则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不行,我还是得再派人去叫一下你阿耶!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他也不知道回来拿个主意!”
  “阿娘,我猜他定是在老家惹了什么大祸,跑长安来避难来的!”
  刘翁问,“绰绰,你为何如此说?”
  “祖父,王人杰那个阿娘有多么恋家顽固,您自然知道。若不是儿子闯了大祸,她怎么肯答应全家搬来长安?刚才他不是说,要带着全家一起到长安来享福的么?”
  “有道理。我这就给彭城老家去信问问,他到底在老家惹了什么官司!”
  刘绰身后的绿柳突然提醒道:“娘子,前几日徐州的张刺史给您来了一封信。您一直在忙,还没看过呢。奴婢这就去取来?”
  刘绰点头。没多久,绿柳便将信取了来。
  “祖父,您不用再为了家丑外扬的事发愁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张刺史送来了!”
  将信传阅一番后,一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蓉儿那里,我去说,你放心吧!”
  “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无需劳动阿耶!”刘绰起身,拿上信,带着陈烈和绿柳去了外院。
  王六郎被捆在柴房里,嘴里塞着破布,不停地呜呜叫着。
  刘绰让人取下他嘴里的破布,将一封书信扔到了他面前,“王人杰,你甘冒奇险,也要赶来长安,为的就是这个吧?你与人在妓馆里争风吃醋,将人打至重伤残疾,这才连夜去刺史府骗了路引,一路逃到了长安,是也不是?这是张刺史送来的信。也怪我最近太忙了,这信到了有几日了,却一直没有打开。还是绿柳提醒,我才想起来看看。被你殴打那人已经死了。苦主先是告到了县衙,后来觉得阿耶从前是县里的主簿,明府一定会偏帮他。就又将案子告到了刺史府。张刺史来信就是问我,你这案子该如何处置。”
  王六郎看了看地上的信,矢口否认道:“不可能,人怎么可能会死?我不过是将····他们不过是想要更多钱罢了!咱们刘家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银钱了。绰绰,你可不能不管我啊!你如今是圣人面前的红人,便是百万钱也拿得出来。你救救我!我保证,我以后一定好好待蓉儿和孩子,把家里的妾室都打发了!老老实实跟蓉儿在长安过日子!”
  绿柳斥道:“住嘴,娘子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王六郎忙改口道:“对对对,五妹妹。五妹妹,看在蓉儿和孩子们的面子上,你救救我!你对张家有救命之恩,还是赵郡李氏的未来新妇,不过是一条人命的官司,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要你开口,他自然可以把事情压下来的。”
  “不过是一条人命的官司?”刘绰冷笑,“王人杰,你当我彭城刘氏是什么门户?你犯下此等仗势欺人、殴杀人命的恶行,还妄想刘氏会包庇于你?我刘绰眼中不揉沙子,更不会让玉姐儿和真哥儿因为有你这个杀人犯的父亲而前途尽毁!告诉你,我已经给张刺史回信了,八百里加急。该怎么审就怎么审,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们刘氏绝不徇私枉法、包庇人犯!”

  王六郎知道刘绰动真格的了,心中有些害怕,却仍嘴硬道:“刘绰,你别太过分了!我是玉姐儿和真哥儿的阿耶,你敢这么对我,就不怕孩子们记恨?想这么简单就撇开与我们王家的关系?做梦!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有本事你们把孩子也掐死啊!”
  听了这话,连一向话少的陈烈也忍不住骂道:“你还是人么?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刘绰冷笑,“这些年,你对他们不闻不问,如今倒想起来,你是他们的阿耶了?你以为,他们对你有多么深厚的父子之情?你若真为了孩子好,便该谨言慎行,修身上进,而不是整日里吃喝嫖赌,无所事事。按大唐律,义绝的夫妻,孩子是不会判给有罪责一方的。”
  王六郎闻言,心中大惊,“你,你什么意思?”
  刘绰道:“家中长辈脸皮薄,顾虑多,想着你在老家做的那些丑事,若是传了出去,我们这一支在彭城便无法立足。这才被你拿捏了许多年。如今,我们已经分家。大房又举家来了长安。义绝之后,你的丑事便是全都宣扬了出去。于我们刘氏也是无碍的。这一年来,没了阿耶的约束,你在老家欺男霸女,有恃无恐。张刺史看在我的面子上,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义绝之后,没了刘家的庇护,你王家会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你,你敢!”王六郎惊恐道。“我要告你!我要把你们刘家告到京兆府去!我要让全长安的百姓都知道,你们刘家嫌贫爱富、六亲不认,得势了便忘本!刘蓉呢?我要见刘蓉!那个贱人当初我就不想要了,是你们刘家求着我,让我不要悔婚的!老子对你们刘家有大恩!如今老子落了难,她躲到哪里去了?她如今不是风光么?我要让长安人都知道,她当年···”
  “掌嘴!”
  陈烈左右开弓给了王六郎两个耳光,又将他的嘴堵了起来。
  刘绰冷笑,“来长安的路上,你想必听过我不少传闻。我刘绰说一不二,说到做到。五坊使我都敢告,还怕了你不成?我大姐姐与你是在彭城成的亲,便是要义绝,也是彭城县衙户房判罚。说起来,我倒是要多谢你。原本只是让大姐姐与你和离,我都得劝说阿耶许久。现在,你自作孽不可活,倒是给我省去了不少唾沫星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这就派人知会京兆府,让他们将你押送回彭城受审。你是个杀人凶犯,世人若是知道了,只会夸我们新昌坊刘家谨守唐律,绝不包庇。不是喜欢住官驿么?你放心,回去的路上住的还是官驿。若有什么污言秽语,留着去跟阎王爷说吧!”
  说完,刘绰就带着人离开了柴房。
  王六郎惊恐地看着刘绰离开的背影,挣扎着想要哀求。
  离开柴房后,刘绰先去自己屋内写了个条子,派人送去京兆府,又去了刘蓉的屋子。
  孩子们已经睡着,见刘绰进来,刘蓉忙起身道:“绰绰,怎么样了?”
  刘绰握住刘蓉的手,“大姐姐,你放心。我已给京兆府递了帖子,明日一早,就会有衙差上门,送他回彭城受审。”
  刘蓉闻言,担忧道:“真的?长安距彭城千里之遥,途中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刘绰点头,“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大姐姐?你忘了,咱家在来长安的路上不是遇到过京兆府的两位差爷么?”
  “若要义绝,我是不是也要回彭城去?孩子们将来···”
  “不用,一切都交给我。姐姐,你只需知道,以后你就自由了,从此与他再无干系!孩子们也绝不会受到牵连。”
  刘蓉眼含热泪,紧紧抱住了刘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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