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kisskisskiss
2022年6月5日，宋塬翚来了一趟学校。
其实他挺想推迟一天来的，可又得抓紧点时间，怕出些什么岔子。
在他算来，唐铭卿今天是要去考场的，今天来学校，宋塬翚还想是挺想见对方一面的。
要是见不到，那也算是一个遗憾吧。
要是见不到……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就算是老天爷不忍看见宋塬翚留下遗憾，待他来到学校，才惊奇地发现高考竟然推迟了。门口没有送行的大巴，所有高三学生仍在寒窗苦读。
说实话，宋塬翚在那一瞬间是想要逃走的。
因为高考是很多人人生的分岔点，而宋塬翚永远都不会有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了。因为不甘心，所以想逃避，所以想摒除一切关乎于此东西。
上课时的教室外空空荡荡，不会有人注意到校园里多了一个人。
他在高三老师的大办公室外徘徊了一阵，刚好碰见从文印室回来的班主任，被招呼着进去了。
“这是你的资料。”班主任拿了个文件袋给他，“学校教导处帮你处理好了，以后打个复学申请就行了。”她看着面前这个学生打满了绷带的双臂，欲言又止。
宋塬翚知道她想说些什么。
他问，唐铭卿在哪儿？
在教学楼悄悄逛了一圈，宋塬翚就差把楼底地基挖出来了。他满怀期待与不舍，畏惧着，却又始终找不到那个想见的人。
“唐铭卿？”宋塬翚的班主任正好是两个人的生物老师，对那位姓唐的同学印象挺深，“今天没看见他来上课，好像是说什么不舒服，在寝室里休息。”
不舒服？
宋塬翚微微皱眉。
他捻着文件袋的一角，谢过对方，转身出了门。
他走过长长的走廊，踩着一级台阶时才惊出一身冷汗，两三下下了楼，忽而拔腿在大得摸不着边的教学楼前坪狂奔，漆黑的眼尾被冷汗打湿。
离午饭时间还有七分钟，却只有宋塬翚一个人在奔跑。
以前那么想要在食堂排上的第一位，现在也不过如此。
他一路跑到寝室，看见唐铭卿同班的人正好走出来。宋塬翚看着对方手里的垃圾袋，弯腰阖了下眼，喘着气问：“……唐铭卿呢？”
人去哪了？
那人支吾了好半天，丢下了个买中饭回来的借口，扔了垃圾落荒而逃。垃圾袋撞着垃圾桶发出“铛”的声响，像是装了什么铁皮罐子。
宋塬翚没想那么多，直接推开了门。
推开这扇门像是个临界点。
他一心想见的人近在咫尺。只是一眼，就把宋塬翚看似坚硬的外壳击溃，心里的委屈如开闸般的洪水一样轰然倾来。
真可笑。
明明不想见这个人的。
可谁知宋塬翚一听唐铭卿身体不适，根本什么都忘了。
只想见他。
唐铭卿弯腰支着头，手里捏着一包开了封的糖，白桃味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蹲在面前的人，只是稍稍板直了腰，又盯着手里的软糖。宋塬翚看见对方眼中闪过了一丝自嘲的意味，看见唐铭卿踌躇了很久，却还是抬起手来抹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声音温柔得几近变态：“……怎么突然掉金豆子了？”
“没掉。”
只是跑过来时太热，汗水落到眼睛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宋塬翚的错觉，他总感觉唐铭卿的眼眶有点泛红。
对方看了他很久，叹了口气：“你就犟着吧。”
宋塬翚被他一身酒气呛了一下，撇撇嘴：“醉鬼没资格说我。”
唐铭卿沉默了。
宋塬翚在他眼里看见自己的影子之后，嘴里就被塞了颗糖。
“……酒一点都不好喝，好苦，还没有糖那么好吃。”唐铭卿总结了一下，话语一顿。
其实他刚抿了一口啤酒就不想喝了。后来为什么喝醉成这样，到底还不是因为一个小孩？那个小孩总是躲着他，好像一点都不想见他。
“但至少我现在是在做梦吧？”
“可又这么幸运，梦见了你。”
这人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宋塬翚觉得好笑。
可他不知道，就算是对方以为身处梦境，也是极度隐忍的。
他这么爱宋塬翚，所以很害怕宋塬翚会离开。
就像一只疏离生人的兔子，待人一伸手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唐铭卿不敢动，连带着深呼吸也是颤抖着的：“可是我不想你走。”
宋塬翚的身躯猛然一震。
随后，他半天才找回了手指的温度，僵硬地勾住了对方的衣摆，满嘴腥味。
“……醉鬼。”他觉得很好笑，轻快的眨了下眼睛，“我能去哪里啊？”
但是这句话在一个醉鬼面前半点分量都没有。
唐铭卿很固执：“你肯定会走的。”
“……不会。”
“会。”
“……”
宋塬翚没了音，对“不会”这个答案没了底气。
唐铭卿这个情商超低的理科男头一次赢了一场辩论赛，还赢了一个文科生，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声音低了下去：“我就知道。”
宋塬翚就是一个骗子。
宋塬翚腿蹲得有些发麻，站了起来：“为什么觉得我会走？”
唐铭卿理直气壮：“直觉。”
“……”
可这人理不饶人：“那如果我伸出了手，你会离开我吗？”
说着，他还真的伸出了手。
就这样一直伸着，只朝着宋塬翚。
你是兔子，还是猎人？
“我为什么要害怕你伸手？”
唐铭卿说，广场上的鸽子也是这样，你伸手喂东西给它，它就会乖乖靠近你。可一但你伸手想摸一摸它，它就会飞走不见了。
宋塬翚破涕为笑，说自己又不是鸽子。
“‘灰灰’难道不像是一只鸽子的名字吗？”
“像啊。”
他含化了口中的糖，感觉糖也没有唐铭卿说的那么好吃，腻得简直发苦。
“可是，世界观证明了我不是鸽子。”宋塬翚也对着他伸出了手。
不是鸽子，又为什么要跑？
可他没有抓住唐铭卿，只是伸手摸了摸对方浅短的发，忍笑捏了捏某人微醺了脸，心里一阵酸楚：“理科生，听明白了吗？”
唐铭卿的手上还留着干掉的墨渍，手掌很宽，很大。
他明明可以一伸手就揽住宋塬翚的腰。
“我……”唐铭卿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接着又缓缓放了下去，“所以我不能伸手吗？”
宋塬翚眼眶瞬间红了一片。
“唐铭卿，”他浅叹了口气，“你会明白的。”
明白你为什么不能伸手。
“明白什么啊宋塬翚？”唐铭卿忽然伸手抓住了宋塬翚想要收回的手，双目通红，“我要明白什么东西？让我明白你手上的伤怎么来的？”
“……你”
“我现在只想明白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为什么要躲着我让我他妈的连个影子都找不到！”唐铭卿情绪爆发得突然，“你说话啊？！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怎么想怎么过的？”
“我一天天的想，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办！”
唐铭卿深深吸了口气，压下了颤抖不已的腔调，手却越攥越紧。
“宋塬翚……”
宋塬翚的手被握得生疼，但没有一丝想要松开的意思。
他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会要了他宋塬翚的命。
“我这么喜欢你。”
你却这么狠心。
“你不喜欢我吗？”唐铭卿抓住他的手，却始终没有碰到块白色的绷带。
宋塬翚的理智在这声“喜欢”一点一点泯灭，然后溃不成军。
他告诉自己，唐铭卿只是醉了。
宋塬翚也是个男生啊，对方或许只是可怜他，错把这种情感当成心动了而已，把自己的心剜得鲜血淋漓。
这种心痛是他此生从未体验过的。
他闭上了眼，手腕似是有千钧重，使不上一点力气。
“别拽我。”
醉鬼，别拽我了。
你喜欢我，可我真的好累啊唐铭卿，别再拽着我往前走了好吗。
他趁着唐铭卿愣神的劲儿，终于狠下心，推开了对方，重新落为了冰冷。
宋塬翚长长舒了一口气，僵硬地退后几步就要走。
离开这么简单……
可是唐铭卿不肯。
即使是以为在梦里，也不愿意看见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于是他先行一步摔上了门，像所有耍流氓的醉汉一样把宋塬翚逼着，背靠上了门。
“你究竟在发些什么疯？？！”宋塬翚气急败坏。
“你先骗我的。”
“我要回去了唐铭卿，”宋塬翚唇色惨白，重复道，“我要回去了。”
“你为什么不能来看一下我，为什么？”唐铭卿低头扫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赌气似的抢过来扔到一边，“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呢？我很乖的。”
我这么喜欢你，你还要骗我。
你还是那时会逃走的兔子。
“你还骗我，说你不会走。”
“那我现在想亲你，你会同意吗？”
宋塬翚撇开脸：“……如果我说不行呢。”
唐铭卿把他的脸又扳了过来：“你的话从来都不作数的。”
对方炽热的气息裹着一股清凉的薄荷味，味道和当年那张浸湿的卫生纸一模一样。
可宋塬翚只想哭。
他靠在唐铭卿的肩膀上，擦了擦眼角的汗水：“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没有什么理由，”唐铭卿说，“我更希望不要有理由，这样我就没有理由不去爱你了。”
“那为什么偏偏要现在告诉我，你喜欢我？”宋塬翚嘴唇颤抖。
他抬起手来，最终还是无力地落了下去。
要是自己早点知道唐铭卿喜欢的是自己就好了。
要是早点知道感冒时的那些关心，那些存了一柜子的软搪，那个“被唐铭卿暗恋着的女孩”……是掩饰着的另一番心意就好了。
……那一切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糟糕。
唐铭卿目光一动。
因为宋塬翚就这样直接扑了上来，毫无顾忌吻上了他。
滚烫的夏天被挡在门外，空调习习的风散了室中的燥热。
等这个梦做完了。
唐铭卿，你就好好考试去吧。
考到远远的北京或者别的地方，再也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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