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突然的“重逢”
我心里想着影子和她刚刚出生的孩子,穿行在大大小小的寺庙群里,一间接着一间地叩拜,像影子那样,她不曾告诉我自己许了什么愿,但我没有任何愿望,只想叩拜。辛格也跟着我,背着沉重的大包,跪下再起来,面色虔诚。
“你许了什么愿。”
“站在这里,脑子和心好像都被洗过了,由不得人贪婪,自然也想不到什么愿望。”
“在这里停留好几天了,你还想再去哪里看看吗?”
“不了,你也该回去工作了,这里,以后再来就好,好像来几次都看不完似的。”
“嗯。”
和辛格的旅行要告一段落了,这是一场令人愉悦的遇见,遇见了眼前的他,遇见了过去的自己。十年的走走停停,路过太多风景,见过太多人,断断续续听过一些故事,唯独辛格让我看到身披阳光的自己,仿佛我还是那个没心没肺、任性张扬的夏禾。
返回拉萨的长途车上,他依旧让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自己安静地坐在旁边听着歌,我们依旧不说话,尽管我们已经相对熟识。车在路边停靠载客的时候,他自然地接过我递过去的水瓶,仰头大口大口地喝下去,丝毫不计较我已经喝过半瓶。他询问我下一站的行程,得知我没有特别的计划之后邀我去了央央的家乡,我们并排站在他的爱人坟前,突然就听到了一句突兀的表白。我无法确信,这个时而深情,时而喜欢艳遇的男子,在听了我所有的过往之后,对我生发出的感情是同情还是同病相怜。
我们分别一周之后,他和未央在央央的家里再次重逢了。场面可想而知,一番电光火石的激烈发泄,未央全身瘫软地趴在他怀里,像只被拔光羽毛的凤凰,她为了他丢失了所有的骄傲和灵气,瞳孔涣散地注视他,声音颤颤巍巍,“你,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要跑?你要是不喜欢你大可以说清楚,跑什么,跑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对啊,你为什么来这里?旅游吗?”
“不是。”
慌乱中的两人一头雾水地看看彼此,相对无言,直到下地回来的央央父母进门才化解了两人的尴尬。
“未央你怎么回来啦?你妈呢?”
“姨妈,我回来陪你过生日啊,我妈没来,她说怕来了又惹得你不开心。”
“她可是我的亲姐姐,我哪会不开心。”
“我回去会跟她讲的。”
“唉。你们都别站着啦,快坐下呀,格格,你也坐。”
“阿姨,她是?”
“哦,看我,都忘了给你介绍了,她是我姐姐的女儿,名叫未央,也是咱们这个镇上的。”
“呵,难怪。”
“难怪什么?你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有话就直说。”
“未央,人家是客人,你不要这样说话。”
“家里什么时候有这个‘客人’的?为什么我没见过?”
“那个,他是,央央的男朋友,这几年他一直在照顾我们。”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格格巫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明明你的名字那么特别。”
“你叫我辛格就好,在这里遇见你,我也没想到。”
“怎么?你们认识?”
“不认识,刚才进门的时候看见他在里面,还以为是小偷呢,原来是误会。”
“现在就认识了,你们年轻人能聊得来,聊着聊着就熟了。”
“是啊,那姨妈我们转转,等一下就回来。”
“好,去吧,我们在家里做饭,早点儿回来啊。”
“知道了姨妈,走吧,出去聊聊。”
“你带路。”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漫无目的地散步在绿油油的田地间,久久没有言语,纵使未央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可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身后这个男子,曾经是她们全家最痛恨的人,她芳华锦时的妹妹,就是为了他,从此长眠在父母眼前,这样的人,叫她如何深爱?
“未央,停一下吧,再走下去也是没有尽头,不如就坐在这里聊会儿,你的所有问题我都回答,我保证。”
“好,你去了哪里?”
“西藏。”
“为什么不辞而别?”
“某天夜里,我被蚊子咬的睡不着,你却睡得极香,我坐在窗边抽烟,那晚的月色很亮,不开灯房间里面也能看得清楚,我隔着烟雾看你,突然你的脸就变成了央央,你们真的太像了,连睡着都那么像,我突然就害怕了。”
“怕?怕什么?怕央央回来找你?”
“我倒是希望她能回来看看我,呼!”
“你找上我,也是因为我像她?”
“对不起,那天是我们的纪念日,我没有控制好情绪,只看了你一眼就错当成她了,这简直不可思议,连这颗痣的位置都一样。”
“第一眼可以看错,那后面几天呢?你天天都活在幻想里吗?难道你就一次都没有为我心动过?”
“有,很多次。”
“那为什么要逃?我不懂。你不开心吗?”
“你很特别,很吸引人,只是我没有准备好面对这张脸,我希望自己可以重新开始,但那晚,我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如果一直对着你,我没有自信可以分清楚你和她,这对你不公平。”
“真是可笑,我居然当了一把替身,对你念念不忘是我的错。”
“未央,对不起,你值得更好的。”
“我当然知道。”
“回去吧,我今晚就走。”
“好,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我是央央的亲姐姐,我妈妈流产了之后好几年都要不上孩子,于是,亲妈就成了姨妈,后来又有了央央。”
“难怪这么像。”
“所以,你既然不能接受我的样子,那也请你远离我们的生活,姨妈他们我会照顾,你本来也没有义务做那些,要从头开始的话,不能总来这里,我也需要时间。”
那天走之前,辛格陪央央坐了很久,把录音笔留给了她。回到丽江之后,他毫不犹豫辞掉了工作,他决定回家看看家人,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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