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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敬我们的地久天长


  宁静萧瑟的小山村再次被喧闹的人声震颤,小雅拎着酒壶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间田埂边晃荡,泪眼朦胧。夏禾跟在身后,不走远,不靠近,不说话,只是时刻关注着她的脚下,生怕她一脚踩空落入深坑,王梓和戚柒早已跑得不见人影了,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打混呢。

  “小夏,我好像可以理解你为什么愿意躲到这山里了,太安静了,除了风声和虫叫,就只有你自己的呼吸了,和广阔天地融为一体,感觉太好了,你再也不用听那些流言蜚语,再也不用时刻被提醒自己身上有缺陷。”

  “你也觉得那是缺陷吗?”

  “难道你不遗憾?午夜梦回的时候不难过吗?”

  “难过?我是绝望,绝望到不能出现在熟悉的人群里,不愿意回家,不愿意见你们,甚至没有办法在一个地方长久停留。”

  “那几年,你到底是怎么撑下去的?”

  “幸好。”

  “幸好什么?”

  “成为爷爷的孙女,我是真的三生有幸,他对我的影响不光是让我身体更健康,还让我拥有爱和被爱的能力。”

  “他们那代人有他们自己的人生哲学。”

  “是啊,远离深爱的人之后,我反而可以把所有的爱回馈到自己身上,用心爱自己,用力拥抱自己,我怀抱着爷爷给我的信仰,走过了一个地方一个地方,钱花光了就在当地打打零工,赚够了路费就继续旅行,其实也挺自在的。”

  “真的自在吗?你过去从没吃过那种苦。”

  “我一直没跟你说过吧,说起那段打工经历,真正要感谢的人是你,多亏你带着我打了那么多工,你教给我的经验还真的用上了,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也就只有你,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苦中作乐,受了伤也从不跟我们诉苦,不像我。”

  “咱们情况不同,你现在的问题是自己解决不了的,自古以来最缠磨人的就是家务事了,今天你能来找我们就说明你真的撑不住了,那既然这样,就不要硬撑了,让我们帮你吧,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呼!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会有那么贪得无厌的人,和别人开口的时候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

  “可能因为你不是别人吧?”

  “我不是吗?我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们怎么做的?”

  “小雅,那都不重要,我们现在很好就够了,总想着那些事你也不会开心的。”

  “可是我就是好生气呀,快要气死了。”

  “那就喝酒吧,喝醉了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忘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天大的事儿咱们一起熬过去。”

  “呜呜呜,我就是特想问问我爸,在他心里我到底有多少位置。”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走了,咱们去前面坐一下。”

  “嗯。”

  “来,慢点儿啊,手给我。”

  “不要,我自己能走,我还没醉呢。”

  “行,你没醉,是我不敢走,你拉着我行不行?”

  “呵呵,行,你的手给我。”

  小雅憨笑着拉过夏禾的手摇摇晃晃下了田埂,指着一块光滑的大石头,“就是这里,坐下吧。”

  “你先坐。”

  “呵呵,你喝不喝?再不喝就没有了。”

  “我不喝,都是你的。”

  “好。”小雅仰起脖子把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酒顺着脖子溅了一身。

  “小夏,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不就是要辆车么,给他就是了。”

  “王子,你就别添乱了,她都这样了你就不能说点儿有用的。”王梓和戚柒踩着满地秸秆从石头的另一边过来,裤腿上沾满了燃尽的草灰。

  “我可没有说笑啊,我说真的,他要车就给他车,但是咱们要把条件先放在前面。”

  “什么意思?”

  “让他签一份协议,保证将来不管到了哪一步都必须照顾好霍叔叔,尽到儿子的义务,并且绝不再因为个人的事情向小雅索要钱财。”

  “这,他肯签吗?”

  “不签就不给钱啊,咱们也没有损失。”

  “这倒也是个办法,反正小雅结婚之后回来的次数就更少了,和他们自然也就联系的少了。”

  “小雅?你听到了没啊,说说吧,这办法行不行?”

  “王子你说话真大气,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从小就不知道钱是什么,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日子你过过吗?每次都站在制高点俯视我们,你真了不起呀。”小雅心中的愤懑像脱缰的野马一般被王梓的话拉了出来,她晃着身体站在王梓面前,猩红的双眼失去了往日的澄明,盯得王梓心下仓皇,手里的酒壶重重地摔在田埂边的乱石堆里,瓷白的碎片如飞花般四下飞溅,清脆的声响让三人不由地战栗。

  “你以为钱可以所有事情吗?只要我们出了事情你就像救世主一样跳出来,然后抬抬眼皮丢一堆钱下来,我们就要对你感恩戴德,毕恭毕敬,你是不是以为你特别伟大,身后披着七彩祥云啊?”

  “我……”

  “小雅,你喝多了吧?说啥胡话呢,王子是那个意思吗?大家这不是都在帮你想办法吗?你不要太敏感了,这里又没有外人,谁会那么想你啊。”

  “小夏,你还护着她,从小到大她那副自带光环的样子你还没看够吗?”

  “你闭嘴,少说两句行不行?咱们从小就在一起,她真是你说的那样吗?”

  “就是啊小雅,我看你真是喝多了,快少说两句吧。”

  “你们干嘛都不让我说呀?你们是不是都觉得她比我好?”

  “霍亚茹!过分了啊,这有什么好比的?”

  “你们让她说,有什么意见今天就说个够,说完了以后谁都不许再提,有啥怨气今天咱们就在这儿一次性解决喽。”王梓也是被逼急了,用力扒拉开挡在两侧的戚柒和夏禾,气冲冲地瞪着小雅。

  “好,是你让我说的,我就是不喜欢你那副拿钱不当钱的样子,在你眼里你在乎过什么呀?每次都说什么,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你说说你都解决了什么?到最后还不是一团糟?”

  “是,我是搞砸了一些事情,但我在乎什么你会不知道吗?别人可以误解,唯独你们不行,我在乎的只有你们,做这些事情是为了谁呀?不是为你们我何至于如此?你的良心喂给狗了吗?”

  “别把自己说得像圣人一样,当我们都是傻子吗?夏禾马虎,七七看不透你,可是我清醒,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记着呢。”

  “我做什么啦?你说啊,你记得什么?”

  “十年前,你在夏禾家楼下给了乔木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我猜那里面应该是钱吧?当时乔木不肯收,是你硬塞给他的,我能看得出来他表情很痛苦,你敢说你没有和他谈什么条件?”

  “你看到了为什么不问我,事情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

  “我不知道你们谈了什么,我只记得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乔木。这些事情你后来为什么告诉夏禾?”

  “因为她没有必要知道。”

  “王子。你们说什么呢?你有事瞒着我?”

  “小夏,这件事情我以后再说,现在咱们先送这个疯子回去睡觉,她喝多了说胡话呢。”

  “我听着不像胡话,既然都这样了,还是说说吧,你刚才也说啦,有什么问题咱们今天全都解决了,我也很想知道我错过了什么。”

  “可是……”

  “王子,你还是说吧,早晚都要说的。”戚柒过来把王梓和小雅都按在石头上并排坐好,自己则坐在中间以防她们再吵起来,“小夏,你也过来坐,有什么事情坐下来慢慢说。”

  “嗯。王子,我保证不生气,你说啊。”

  “呵!”王梓看看夏禾,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思绪回到了十年前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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