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陌上花开人已归

　　虽已过小满，玉盘山半山腰仍笼罩在一片新绿中。巨岩附近的一处凉亭，一老一少正在静静对弈，伴着巨岩远处的海浪汹涌，别有一番意趣。

　　三名主仆模样的男子行至凉亭不远处，为首者二十出头，一身淡粉长袍，身材颀长，面貌俊美眉目清朗，嘴角含着暖暖的浅笑。男子停下脚步，目光柔和地看向与老者对弈的少女。

　　少女一袭豆青烟衫，外面罩一层薄如蝉翼的杏粉细纱，一头乌发以浅绿丝带系起，额前碎发随微风轻摇，几缕青丝淘气地垂落双肩。未施粉黛，更清丽动人，晨光洒在如雪的肌肤上，使她周围生出淡淡光晕。女子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

　　少顷，老者住棋起身，只见他一领青衣，鹤发三千无风自飘，清冷的背影傲然绝世卓尔不群，“半载不曾对弈，云儿棋艺大进，只是棋风透着凌厉，还需多多收敛。”

　　少女起身道：“先生偏心，又要与弟子们云游，独抛下云儿一人无亲无故。”

　　老者踱出凉亭，“云儿，我与你父相交多年，我不收你为徒，只答应传授技艺，确因你命中有‘飞龙在天’之缘，天命不可违，大争之世，智勇者为先，你自有你的使命。你父亲一生行事无愧于天地，你虽为女子，也须牢记家训，做一个有风骨的人。”

　　少女盈盈跪拜：“先生的教诲云儿时刻谨记，至于'天命'一说，云儿与孔夫子一样‘敬鬼神而远之’，惯不信这些阴阳之言。云儿愿追随先生修习，兼济天下。”

　　“时也运也，终是命也。”老者清朗一笑，似不为世事动容，径直走过粉衣男子，犀利的眼风扫过，似乎早已洞悉一切。

　　少女望着老者的背影欲言又止，和霁月一起深深再拜。

　　再抬头时看见亭下站立的男子，青衫少女目光一闪，未言面先红。男子走上前，看着亭亭玉立的少女，声音中不再有稚气，而是充满柔和的磁性，温暖地如三月春风：“云妹，当年我去蜀国探望你时，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一晃四年过去，竟长这么高了。若不是你飞鸽传书与我约在此相见，我都不敢贸然相认。前年陛下派我出使吴国，待惊闻墨家巨变，赶到蜀国，已经找不到你的踪影，父亲母亲都很担心你。”

　　青衫女子姓墨名如云，此时她眼圈微红，哽咽道：“我爹爹为蜀国佞臣诬陷，娘亲节烈，与父亲伉俪情深，得知父亲在天牢去世，当晚便在牢前愤然自刎。蜀国君自知有愧，没有再为难我这个小女孩。先生帮我处理完双亲的后事，便带我离开蜀国，云游天下。晔哥哥你来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蜀国多时。”

　　男子怜惜地拉住她的手，熟悉的甜香萦绕，白皙的小脸上婴儿肥已然褪尽，显出精致的下巴和完美的轮廓，鼻和唇在她脸上划出优美的幅度，唇角小小梨涡比幼时分明，浅浅一笑衬得那对如水的眸子神采奕奕波光流转。柴玮晔微微有些出神，握她的手不由紧了几分，“难为你了，云妹。以后大哥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委屈。”

　　女子有些羞涩，但仍是大方地让他握住，似乎他们本就该如此亲密。“晔哥哥，还记得霁月吗？我离开蜀国时，发还了墨府一众下人的身契，可这个丫头说什么也不愿离开，这几年一直陪我随先生修习。”

　　霁月上前屈膝一福：“晔公子，我家小姐没有一天不记挂你，有你在小姐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柴玮晔疏朗浅笑：“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云妹，你在风先生处学艺多年，凭你的聪慧这普天之下还有人能欺负了你主仆去？”

　　大家闻言都笑了，一时间凉亭里暖意融融。如云深情脉脉地看一眼凉亭，欲言又止。七年前在这里惜别，她的晔哥哥说待她成年一定会去墨家提亲，完成两家父母定下的婚约，究竟是童言无忌，是孝心，还是真心？

　　一行人在下山的栈道迤逦而行，柴玮晔与如云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时而低语几句时而浅笑盈盈。

　　柴玮晔似乎想起什么道：“云妹，这次三弟和我一起来的，你们两小时候只要在一处便打架争斗，不管什么好东西总是同时看上，谁也不让谁，现在长大了该文静些。三弟现在可是汴京城里有名的霸王，又最最有侠义心肠。去年上元节，夏淑妃的侄儿强抢民女，被三弟撞见，不由分说打了夏公子一顿，还硬把他拖去见官。弄得京兆尹关也不是放也不是。自此以后，京城里游手好闲的世家子弟，见到三弟都绕道走。”

　　如云美目一转，莞尔道：“玮轩是你唯一的亲弟弟，小时候最得先帝喜爱，自然比别的孙辈骄纵些，连他的名也是先帝钦赐，这在众皇孙里可是独一份。至于说文静嘛，恐怕不会，前日我和玮轩已经‘以武会友’了。”

　　柴玮晔眼角微弯，展颜道：“原来与三弟赛马的女子就是你，三弟整晚一直念叨那个‘女侠客’，以后大家在一处，和睦可是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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