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立夏赐冰

　　秦国公府尚未修饰完毕，却传来秦国公得病暴毙的消息，皇帝无比悲痛，为他素服发表，以亲王之礼厚葬。

　　秦国公的葬仪刚结束，又到迎夏祭祀，这一天祭祀的是灶神，灶神为火王，长养万物，祭祀以祈求丰收。天不亮，君臣就身着朱色礼服，佩带朱色玉饰，乘坐赤色马匹和朱红色的车子，整齐出了南门。

　　祭典结束不久，皇帝赏赐冰块的马车也陆续驶向臣子府邸。宦官总管肖庆带着十几车冰来到瑞王府。赐冰这等事本无需皇帝的贴身太监来做，更何况是总管太监，肖庆刚进府，如云便起身相迎。

　　肖庆见到王妃，忙上前行礼，如云笑着道：“肖总管怎么得空出来？孙名涛，快帮我扶住了，总管千万别多礼。”

　　皇帝身边的奴才，比寻常一品大员还长几分脸。肖庆满脸堆笑道：“这是陛下吩咐的，要老奴给王爷王妃送冰来，瑞王殿下操劳国事，皇上命老奴仔细伺候，以示嘉奖。”

　　“父皇垂爱，为朝廷尽职是臣子的本份，怎敢居功邀赏。肖总管一路辛苦，快请座。”

　　见这个如日中天的王妃这样客气，肖庆满脸的笑里又多了几分舒坦。

　　如云满是随和，轻轻摇着团扇道：“父皇身边、宫里上下，几时离得了总管，你可是平日请都请不来的客人。王爷前些天正好得了些千年树龄的滇南古茶，孙名涛，快去沏来与总管品评。”

　　肖庆仍满脸堆笑摆手道：“王妃盛情，原不敢推辞，只是老奴还得赶到秦国公府送一趟冰，这夏日里御赐的冰可不敢耽误。此外，皇上着老奴找王妃要一件东西。”

　　如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转瞬间褪尽，笑道：“瑞王府的东西都是父皇赏的，父皇要什么传一句话下来就是，何必劳总管跑一趟。”

　　肖庆恭敬道：“原不是什么稀罕的什物，只是一时半会儿置办不出来，想着王妃这里有独一幅，现成的又对景，老奴先要了去，赶明儿给王妃补上更好的。”

　　如云略一思索，即刻明了，“还有宫里置不出来的东西，我这里居然是独一份？肖总管说的是那幅春熙坊市井蜀绣图吧？”

　　如云按皇帝的旨意常常去国公府拜访徐蕊，不过每次遇到的都是毫不客气的闭门羹，如云也不在意，权当做给皇帝看，隔三差五还是如常拜访。能劳动皇帝发话，肖庆上门亲自讨要的东西，必定与徐蕊有关。因此，如云不必多想，就知道皇帝想要的是什么。

　　肖庆高兴地一拍手，“王妃真是绝顶聪明，老奴还没说你就知道了。会蜀绣的绣工，司制局里倒不是没有，可是要绣实地风貌人物，也不是坐在绣架前能想得出的。”

　　如云微笑道：“这幅春熙坊蜀绣是王爷在成都民间寻到的，原想着是我熟悉的景物，便带了回来。父皇喜欢，我们本应去寻更好的，只是就如肖总管所言，一时半会儿也不易找到，孙名涛，把偏厅那幅蜀绣屏风好生收起来交给总管。”

　　肖庆拿到东西，眉开眼笑地行礼赐别，孙名涛赶上去递过一个布袋道：“总管和各位公公一路辛苦，王爷王妃请大家杯喝茶。”接着右手又递上一个锦盒，“这是王爷王妃专门给总管的。”

　　肖庆接过布袋手一沉，只觉得比银两重许多，准是整袋黄金，再看那锦盒，外观精美内里之物也一定价值不菲，便笑了一下道：“多谢王爷王妃，我还有紧要差事，孙老弟不必远送。”

　　肖庆刚走，霁月领着令仪买冰糖葫芦回来，不住口的啧啧叹道：“这立夏赐冰本是惯例，往年寻常臣子只得一、两车，咱们瑞王府也不过五车，刚才门口停的十车竟然都要送到秦国公府，真是怪事。”

　　如云看霁月一眼，抱起女儿，“又吃糖，小心吃坏牙。走了，跟娘换衣服去，一会儿进宫参加立夏晚宴，拜见皇爷爷皇奶奶。”

　　走过太和门，如云也察觉到今日宫宴的不同之处，通向南熏殿的一路上植满山茶花树，夏日山茶并不当季，御花园的工匠却有本事让满路开得灿烂。南熏殿里更是花团锦簇，摆满尚不当开的芙蓉。如云靠近丈夫轻声道：“我记得秦国夫人最爱芙蓉和山茶。”柴玮轩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大殿上，亲贵和家眷依次就坐，皇帝和颜悦色兴致甚高。

　　一曲舞罢，皇后向皇帝敬酒，皇帝笑饮了，皇后又对坐在下首的秦国夫人道：“夫人擅诗词音律，才名远播天下，宫里这些舞姬乐师让夫人见笑了。”

　　徐蕊起身道：“皇后谬赞，妾久居深宫，哪里敢称什么才名。”

　　皇帝微笑道：“朕听闻蜀国皇宫奢华繁复，夫人觉得大周的皇宫比之蜀宫如何？”

　　徐蕊脸上显出一丝尴尬，凄然道：“亡国之君怎于陛下天威相较。”

　　沈婷掩口笑道：“大周乃中原文明之地，秦国公抱美人而偏安一隅，与陛下英武相较，实同云泥。臣妾听闻，秦国公溺于享乐，奢耗国力恋酒迷花，他的琉璃寝殿里有一架白玉龙床，内饰七宝稀世罕有。攻占蜀宫时，瑞王殿下一见便知那是引人奢靡的亡国之物，怒毁玉床，秦国夫人对这件爱物是否叹惋？”

　　徐蕊并不答话，行了一礼，回到座上默不作声，整个晚宴中，没再抬头看过任何一个人。

　　晚宴的歌舞净是蜀风，连菜肴也是宫廷少见的川味，皇帝的心思人人明了。沈贵妃专宠多年，如今眼见来了一个与她相比毫不逊色的佳人，冷眼旁观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也有之。

　　有心思活络的，甚至频频向瑞王妃示好。如云心里好笑，自己在徐蕊眼中，可是罪大恶极之人。她也不点破，随那些夫人们极尽阿谀奉承，只当是全冲着瑞王府。

　　第二天，宫里传下旨意，册封秦国夫人为贤妃，赐居玉明殿，这是除皇后的长乐宫之外，离皇帝寝宫最近的宫殿。因为贤妃爱芙蓉，皇帝又把玉明殿改名玉芙宫，宫殿前后种满芙蓉和南诏大理国进贡的名贵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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