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宴乾坤转(二)
长公主知道,那些大逆不道之言,贵妃等着她来说呢。
“陛下,你醒了。”皇后围在龙榻边上温声喊了一句。
“陛下。”众人都围了上去,长公主站在最外面见贵妃一个劲儿地往里挤了进去,自己隔得远远的。
“陛下,你怎么样了?”贵妃跪在他的榻边,眼泪说来就来。
皇帝堪堪睁开眼,看了一眼屋中的人,又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儿子,和眼睛红肿的皇后,以及泪挂香腮的贵妃,只说了一句“齐王留下吧,余下的人都散了吧。”
太子和皇后听了这句话心忽地就沉了下去,此时正该是太子侍奉左右,怎的就变成了齐王?
众人心中大多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长公主觉着自己走这一遭好没意思,这便是确定了齐王是未来的国君,但是贵妃刚才几句话堵得她心里难受。她一向对政事不敏感,忽然觉得好像这朝堂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很多。
大家三三两两散开,她也跟着走了出去。
等长公主回到了紫华殿,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沈殷殷已经靠在自己哥哥肩上打了好几次瞌睡了。
“陛下怎么样?”沈大人去问长公主,却只见她摇摇头。
此刻太监来宣旨,“请各位贵人回家去吧,陛下身边有齐王照料着。”
“齐王照料?”沈大人去询问自己身边的妻子。
回程的马车上,长公主总算回过味来,问身边的丈夫道,“你说现在这种情况,咱们殷殷和齐王的婚事是不是就搁下了?”
沈大人一夜未睡,此刻正靠在马车上醒神,“国丧未至,不能娶妻倒也不至于,但是齐王现在还要照顾陛下,这种时候还是小心些为妙,婚期暂时往后延一延吧。”
“可是婚期是陛下定的,陛下没说延期,咱们能抗旨吗?”
沈大人也觉着头疼,只道,“且等一等吧,齐王自会请陛下旨意。”
长公主心中嘀咕,只小声说了一句“咱们殷殷可十七了。”最好是皇上没什么事,若是有事,齐王又得守孝三年,拖到二十可就是老姑娘了。
“我方才去紫宸殿你知道贵妃给我说了什么吗?”心中几番计较,长公主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丈夫商量一下。
“什么?”沈大人不咸不淡道。
“你说,陛下这次这个坎要是翻不过去便怎么样?”长公主的背往马车后头靠了靠,身子也离得沈大人更近些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最多也是殷殷再等三年,咱们在朝为官,该守国丧便守就是,这是为臣本分。”
“哪有那么简单?贵妃给我提了个醒,咱们和齐王有姻亲,若是太子登基,必是容不下齐王,那咱们。。。还有一事,贵妃在皇上身边留了眼线,那一日你在陛下身边说的话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贵妃有眼线,皇后就能确定没有?”
沈大人猛地睁开眼,将自己夫人打量了好几眼,“你从前都不关心这些的?现在是怎么了?”
“事关生死存亡,我不多想一些能行吗?”
“杞人忧天,我沈旷行得端、做得正,我怕什么?太子想我死,总得有个名头吧。”沈大人自有一身正气在,他一向刚直,一生为朝堂效力,虽也知伴君如伴虎,但也是那些钻营权谋心术之辈,与他何干?
“好,就算你沈大人问心无愧,那齐王呢?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若是太子登基,咱们殷殷还未嫁与齐王,但谁还敢娶她?难不成一辈子留在家中?”沈殷殷的客观条件本来也不好嫁,好容易有个齐王不嫌弃,长公主不由得不担心啊。
“夫人,你到底想说什么?咱们多年夫妻,你何至于跟我打哑谜?”沈大人听她弯弯绕绕,也累得很,忍不住道。
“我是说,如今齐王和太子相争,咱们只管隔岸观火太过被动。你是首辅啊,大权在握,只要你稍微使点手段,结果如何还不是你说了算。”长公主总算说在了正题上。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竟还不知道,我府中还坐了这样一个大计谋之人。”
长公主遭丈夫一句讽刺,也觉着有些脸红,但也说道,“你不也希望齐王称帝吗?”
“我是希望但也是等着陛下圣裁,为人臣子,再不堪,忠义二字可还识得。玉和啊玉和,现在紫宸殿里躺着的可是你亲哥哥,我好像从来就不认识你了。”
“哥哥哪有女儿重要?是你太过迂腐,帮了齐王也是帮了江山社稷,也是忠君,是你不敢担着风险吧?首辅当得太过安逸,怎么愿意为了一个女儿放弃这手中的权利?”她想着激他一激。
沈大人不怒反笑了,只是那笑叫人看出他眼底的寒意,他从前本就生得漂亮,这样冷了神色,还有几分摄人意味,“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说过不会做便不会做,为官数年,这点底线、原则我还是有的。”
“我。。。”
“玉和,咱们夫妻多年,我一向尊重你、谦让你,从不曾打骂过你,甚至不曾对你说一句重话,但你若在此事上多一句嘴,只怕我沈旷今天要破戒了。”
这还是沈大人第一次这样与她说话,她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出,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再说了。
这个新年百姓过得很不热闹,鞭炮不能放,宴席不能请,就算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那也是办得小心谨慎。
长公主那日被沈大人冷语说过之后,也知道再打不了那些主意,一切只能看天意了。天天趴在府门口等着打发的人从宫里带信回来,带信的人天天都说陛下好些了,但等来等去,也没见皇上出了紫宸殿一步半步。
过了初八宫里还没来消息,沈殷殷看着府中红装,觉得刺眼睛得很,不过心中却是舒了很大一口气。
那一头齐王也急了,皇上说的是侍奉,他连齐王府也没回,换洗衣物都还是贵妃娘娘着人送过来的。外面情况怎么样了,他也不知道,皇上时醒时昏,那一日他试探着问一句他和沈殷殷的婚事,也没得了回答。
表面上的恩宠和信任,齐王越发觉得像是囚禁。
他也算是尽心尽力,每夜都是和衣而睡,生怕前头有什么差遣,每天的汤药也是亲自侍奉,可是皇上始终不见好。
这样的情形之下,再好耐性的人也忍不住心里发毛。
那晚守在皇帝身边,将汤药服侍了,“父皇,今天可觉得好些了?”齐王拿白绢给他拭了嘴角的残渍,轻声问道。
皇上好似喝汤药便废了全部的心神,仰躺在床榻上,大口喘着气。
“父皇,眼看年节就要过了,父皇可还能上朝?”齐王将那碗搁在一旁,在皇上身边,贴耳问道。
皇上看他一眼,眼睛瞧向别处,没有言语。
“父皇,国不可一日无君,您这样病着,大家都关心得很。”
“你到底想说什么?打量朕现在病着,就连心也跟着糊涂了?”皇上说话的声音也有些粗重,好像精力耗尽,累到极处。
“儿臣不敢。”他搁了药碗跪下。
“你说,何人可监国,太子,还是你?”皇帝眼睛一瞟,看向跪在地上的齐王,这话的意思等于问他,你觉得该不该易储君。
“儿臣不敢妄议。”
“你不敢?”皇上一声冷笑,“这些日子前来看望的大臣都被朕挡了出去,你心里一定很不痛快吧?其实朕也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都是些说客,你就这么等不及了?”
他猜不透皇上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皇上一向是偏宠他的,什么责怪都是给中宫的,好像这一病,性情也变了。难得等了一天他清醒的时候,却得了这样一顿数落,萧翌心中好不痛快,又惊又怕,汗将衣衫都湿了一层。
“好了,你也出去吧,朕先静静。”
皇上下了逐客令,萧翌松了口气,退出了殿中。心头烦闷得很,便去了紫宸殿外面走走,他一向很少出紫宸殿,一是前头经常会喊,二是得装成一副伤痛模样,见的人多了,说闲话的也就多了。
风一吹过来,便觉得人清醒多了,里面的炭火烧的,人骨头都软了。
“殿下。”一个太监凑到他的耳边,是萧翌安插在紫宸殿的眼线。
“你怎么来了?”萧翌有些吃惊,一把将那太监拉过,这可是贴身伺候皇上的,若是被旁人见了两个人在一起说话,少不了许多闲言。
“殿下,大司马回来了。”那太监在他耳边低语道。
萧翌一直随侍皇上左右,皇上将所有大臣和都挡在门外,连带萧翌的消息也闭塞了,大司马回京这消息也是这太监寻了机会才送到萧翌这里。
“他现在怎么样?”萧翌问道。
“听闻是一路从边关逃回来的,现在回了京,只是陛下病着,一直没有发落。”
大司马回来得好是时候,眼看着皇上重病,那便是天时,他在紫宸殿里,这便是地利,如今加上一个大司马,就是人和了。皇上的决定不是一直犹豫不决吗?萧翌自己要打算了。
“你一定想办法让大司马进宫与本王见上一面。”他对那太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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