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易主
叛军入京那天,孟晚秋一行人早就等在了诏狱前。
那一天,对一半的京城百姓是灾难,一半是痛快,萧沉打的旗号,已经得了一半的民心。
当萧沉入宫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满朝文武散尽,宫人四下奔逃,一把火烧着樾帝的紫宸殿,盘踞天下数百年的大樾朝,总算倒了。
“启禀世子,紫宸殿里没有人。”亲兵找遍了紫宸殿,却没有见着樾帝身影。
“该不会是逃了吧?”另一个士兵说道。
“他不会逃的。”萧沉很肯定,他了解樾帝,做了几十年的皇帝,那个皇位就是他的命,一辈子呼风唤雨,要他像丧家犬一样流离江湖吗?萧沉相信,这点骨气他还是有的。
“去朝晖殿。”萧沉说道,转身往那最高、最宏伟的建筑走去。
朝晖殿是樾帝平时上朝的地方,是这个天下权利汇聚的终端。
当萧沉拖着淌血的剑刃到朝晖殿时,果然见了那个人坐在九层云阶之上,身下是金龙盘踞的龙椅,他的头发披散,头半垂在椅背上,眼神有些空洞。
好像是感觉到了有人进来了,他才略微抬起头,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无神的眼眸里才有了一丝波动,随即自嘲地笑了笑,“你来了?”他说道。
“你等了我很久?”萧沉环顾了这宫殿,朱兰玉楯、壁砌生光,这一切往后都是他的了。剑刃划过坚实的地面,金石相交划出刺耳的声音。
樾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他的脚尖踏着刀山血海而来,在这无尘的地上留下一个个红黑色的胶印,“是啊,我等得都有点不耐烦了。”他道,“朕本该自裁,朕虽无能但绝不做阶下囚。”
萧沉不急,闲闲散散坐在云阶下的一个雕漆圆椅中,双手交叠,也这样回视着他,缓缓说道,“不用担心,我会给你一个痛快,不会让你做阶下囚。”
樾帝眼眸中波动,随后像当真放心了一般,对萧沉道“谢谢。”
殿中安静下来,片刻后又听到樾帝道“其实朕一直都在担心祖宗基业断送在我的手上,从前死气泛滥,萧家先祖都守住了这山河,到了我的头上,怎么天下大安,偏偏就守不住呢?这大约就是气数吧。”
“大樾本不会亡的。”萧沉说道。
“是啊,朕错在一开始就不该听信你,郑王世子,你有如此心术,怎么会甘心委屈在那偏远的郑国?”
“不,你错在不应该杀首辅沈大人。”
樾帝却忽然笑了起来,不似之前那样萧索,像是真的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萧沉,咱们都是千年的狐狸,谁又蒙得过谁?是你有反心在先,去年水涝,你早算准今年一定大旱,今年入夏之前,沈旷必死不是吗?你有如此的计谋,我何曾是你的对手?天下,迟早都是你的。”
樾帝总觉得有些悲凉,当初他因为天资平庸被父母忽视,凭着隐忍和算计,他打败了曾经那个天资过人的大皇子,坐在了如今这个九五至尊的位置。他以为,天下都被他算进去了,那人心不都在他的掌握?
到头来,输给了一个十八岁的孩童。
萧沉站起了身,他觉得闲聊得差不多,剑刃朝地,一滴血滴落,在地上化开,像眉心的一点朱砂。
“萧沉,借陛下吉言。”这一句话,恭敬又庄重,宣示了樾帝的结局。
当萧沉从朝晖殿走出来的时候,火浪从西面传了过来,他看着眼前的剑刃,一年筹谋总算到头了。冲天的火光吞噬着建筑,层层从远及近而来,萧沉胸中吐出一口恶气,多日挤压的阴沉一吐而出,终于有了一种睥睨天下的感觉。
下一步——父王。他熟读史书,李氏太主的故事他可是熟悉得很,若是以后逼宫还不如现在就省却了这个麻烦。
“世子。”跟从的亲兵终于将残余兵马收拾干净,正看到萧沉站在朝晖殿前,皆上前行礼,等待他结下的命令。
萧沉望向远方,那里郑王还带着军马往这里赶来吧,做着他的君王梦,萧沉缓缓道,“从现在开始,该改口叫陛下了。”
“陛。。。陛下。”手下的几个大将都不清楚怎么回事,郑王还没来呢,虽然他们打心里是服萧沉的,但总归是不合规矩啊。
“天合皇帝自裁,死前将皇位禅让于朕。”萧沉此时已经自称为“朕。”樾帝死前身边只有萧沉一个人在身边,他说了什么其他人又怎么知道?禅让?谁会把祖宗几百年的基业让给自己的敌人?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这是一群没有文化的士兵,多是贫民落草,只为混口饭吃,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正此时,萧沉手下的一个副将忽然跪了下来,在众人之前,高声呼和。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人在不知所措时最容易从众,此刻数万士兵潮水般跪下,对着萧沉高呼“万岁。”
“徐春。”萧沉看着跪在面前的副将喊道。
“臣在。”
“你现在带两百亲兵去诏狱,沈大人沉冤得雪,家眷应该好生照料。”
“是。”徐春得了令,带了亲兵便往诏狱赶去。
萧沉目光往沈殷殷的那边看了过去,她的生辰,好像过了吧。
孟晚秋他们已经在诏狱前等了好几天,就差没有住进去了,好容易等了街上乱起来了。她正好看见当先一个男子,穿着铁甲,身下驾着一匹朱红骏马,他身子半伏,拍马从面前过,红色的披风与黑色的长发随风扬起,走过孟晚秋面前裹带着血雨腥风一般。
“卧靠,好帅。”孟晚秋本来蹲在狱房前啃窝头,见了那个人从面前过,窝头都差点儿从手上掉了下去。
“那个就是郑王世子,传说中的天下第一文韬武略。”身边的小弟说道。
“你怎么知道?”孟晚秋有些心疼地上的窝窝头。
“哎呀,他当年进京的时候,不是坐在马上游行了吗?我当时接的活儿正好在京城,就去看了看。你是不知道,多少姑娘当场就往他身上丢手帕、丢玉佩,其实这些人主要是有钱,养得白又穿得好,我要是有他那么一身行头,肯定比他还帅。”
十八有些酸溜溜地说道。
“切~~”孟晚秋十分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老大,老大,我去前头看了,街上的守卫都被杀了个七八层,还有些也都逃得差不多了,咱们可以动手了。”三十六去街上望了会儿风说道。
“好咧。”孟晚秋一跃而起,“三十六,你去外头准备马车,十八火药拿来,咱们抢了人就走。”
沈殷殷他们在诏狱里,对外面发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本就是打定了心思等死的人,沈大人被带走的时候,他们便已经做好了准备,知道再过不久就会轮到自己。
可是圣旨迟迟没下,偶尔听到看守的锦衣卫闲聊,说什么郑王世子虎狼之师,三个月势如破竹,该不该逃。
另一个锦衣卫却道,“往哪里逃?放心吧,京畿层层严防,他有通天的本领也进不来。”
然而今天,诏狱里连看守都没有了。
只听得外面“轰”的一声,震得大地都跟着颤动了几下。
“怎么回事?”长公主如同惊弓之鸟,听到这声音第一个跳起来。这是她经历过最难熬的几个月,早就把精神都熬干了,只剩下一根弦还绷在那里,随时会断。
“不会是叛军吧?”沈文韬也警惕地看着外面,只有齐王没有反映,其他人都有牵挂和顾虑,唯他没有,也不知算是幸,还是不幸。一片吵嚷之声,远远看着一片腥红之色,“叛军果然进京了?”沈文韬虚着眼看向外面,看来,那个人成功了。他那样的人,想要什么是得不到的呢?
“殷殷,殷殷。”沈文韬唤旁边狱房的沈殷殷。
“嗯?”沈殷殷闷闷的,只低低地回答了一个字,像猫一样。
“有人进来,你躲在最里面,不要说话,我来引起他们注意,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要吱声,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沈殷殷就是这样,脑容量有限,能不思考的时候尽量就不思考。
“哈哈,诏狱,老娘进来了。”外面一个女子纤细的身影,在光与暗的交合处,腰间别着一根鞭子,双手叉腰,笑得没心没肺,“咳咳。。。咳咳。。。”不过那畅快的笑之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这是什么味儿啊?怎么这么臭?”又是一个男子瓮声瓮气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把鼻子捏住了。
诏狱在地底下,连个窗户都没有,常年密闭,不难闻就怪了,不过这些沈文韬他们是早已经习惯的了。
“废什么话?赶紧找人。”那女子倒不在意,迈着大步子便往里走。
待人走得进了,才大约看清这一群人,穿着打扮跟上次来沈府的劫匪差不多,也是江湖中的吧,这些人,最怕的便是女人落在他们手里,丢了命都是小事,那些蛮汉,可都不把掳去的女人当人看的。
“你们是什么人?诏狱都敢闯,不要命了吗?”沈文韬心思一转,先发制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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