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闲变得故人心
玉娘收拾好心情，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她身上有着数不清的伤痕，她落寞地笑了笑，一步步拖着那副沉重的身躯回去，可她推开门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背影转过了头，夜夜梦中相见的面孔。
其实他们只见过一面，在沈府的夹竹桃树下。只一个回眸，当时哪里能想到，如此便是一生。
几乎下意识地，她将那门重重合上，飞逃而走。
“这是？”孟晚秋不懂，素玉怎么一见了她就躲，是他们又抓错人了？还是她想逃帐？
“你们到底背着我苟且了多久？”当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沈文韬问了一个所有人都不太关注的问题。
“我说我们只见过一面，你们信吗？”
“不信。。。”
大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素玉又回来了，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不似从前那样的浓妆艳抹，但也算得上恰到好处，她想她的苦日子已经熬到头了。
“素玉见过殿下。”她走到齐王面前，重重地跪了下去。
齐王略略往后退了两步，他早就不是齐王了，何况算起来，素玉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那个什么，我们要做的事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这就回去了吧。”沈文韬其实也只是嘴上骂得厉害，真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大度，扯了扯孟晚秋的衣袖说道。
孟晚秋明显还想看戏，但是好像确实有些不合适，“那个。。。那个什么，玉娘，咱们之前的帐，是不是就。。。哈哈。”
“孟姑娘，这是一千两银子，这是我这两个月挣的，算是额外谢你的。”玉娘见孟晚秋要走，又从一个梳妆柜的夹层中抽出一张银票送到孟晚秋面前。
孟晚秋见了银票，眼睛都放开了光，“那我就不客气了哈，玉娘子以后若是还有什么活儿，可以来找我。”
沈文韬一个劲儿把孟晚秋往外扯，他终究是富贵公子哥，从前银子都是从这些声色场所撒出去的，见不得孟晚秋连这个钱也要。
待得匪帮的人一走，房间里便只剩下玉娘和齐王了，相顾无言，其实他们走到这一步当真是谁也没有想到。
齐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素玉，淡淡道，“素玉姑娘，我想你误会了，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齐王了，我已经没有钱，也给不了你什么了。”
她没有想到，朝思慕想见到他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有些失望，但总是不在乎的，“我没有想要你的钱，我有钱，我只是。。。”
“你不会要说对我有情这样的话吧？”玉娘的话还没说完，齐王已经帮着她答了，他可不是沈文韬，别人说一句信一句，在宫里生存，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防人，歌女的这些手段，他都见得多了。
“你不相信我？殿下，第一次从沈家分别，我就一直还想着你，是我叫匪帮的人去救你的啊，为此我花了一万两的银票，若不是对你有情，哪还能是因为什么？”原来，这么长的时间里，她那么长长久久的记挂，他却只是这样以为的。
“其实你根本不是沈文韬掳去的吧？他给过你不少钱，但是你不能知足，自己跑去沈家大闹一场，才得了这么一个安身之所，我说的没错吧？还有你的那些生世，富家千金、家道中落、流落青楼，又有几句话是真的？”曾经，他不是没有对素玉有过恻隐之心，但是下人调查的结果让他太失望了。
他不知道，一个将谎言编得如此逼真的人，他该如何去相信她接下来的所有话。
“我说那些话都是迫不得己啊，但是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啊。”素玉跪在齐王面前，哀声说道。
其实青楼女子大多都会编造这样一个身份，清白女子、饱读诗书，却家道中落。因为大多数欢客对那种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都有种别样的情愫，尤其爱幻想人前大家闺秀、人后搔首弄姿的模样，并且，这样也能更激起欢客的同情心。这些话玉娘都说惯了，何况时常逛青楼的男子也都熟悉这些把戏，但是很可惜，齐王不经常逛。
“至少，我把我的清白之身都给你了不是吗？这些都不能足以证明？”
“清白之身？”齐王嗤笑一声，颇为不屑的样子，他微微拉开玉娘肩上的衣物，春光乍泄，只是这上面还有那个老头留下的伤痕以及暧昧的绯红，“卖艺不卖身吗？那这又是什么？”
“这。。。这是。。。不是这样的，殿下，你听我解释。”
“你还能解释什么？那些处子血，听说你们青楼中人有很多这样的把戏，你不会告诉我你都不屑用吧？”
“是真的，都是真的，殿下，你相信我，这些天我都在拼命地挣钱，我挣了好多钱，我们就在秦淮，开个小店，相依为命，好不好？”这句话竟已经算是祈求了。
“多谢素玉姑娘好意，但是恕萧某直言，一个婊子挣来的钱，萧某用着，脏。”脏，这是他给她下的最后的定义。
素玉笑了起来，她膝盖跪在地上，身子向后仰去，“脏吗？可是这脏钱救过你的命。”
“我可从来没求你救过我，这条命既是你救的，那便拿去好了，或者钱我都可以还你，多少钱？一万两？我会想办法还你的。”他随手拿起一把桌上的剪刀，递给地上的素玉，意思很明显，这条命，你要拿就拿去吧。
素玉有些迟钝地接过那把剪刀，忽然发了狠，一咬牙，狠狠地掷了出去，砸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如果你现在不动手，那我就要走了。”萧翌站了起来，转身往门外走去。
“萧翌。”玉娘有些慌乱地喊道，她追了上去，环抱住他的腰，“不要走，算我求你了，你恨我，打我、骂我，我爱你，真的，从第一次见了你。”
“对不起，你的感情，萧某回报不起。”他狠狠扯过她的手，终究是往门外走。
“萧翌。”玉娘在他身后嘶声喊道，却没有得到他的一个转身，眼泪抑制不住，放闸一般，往外奔涌。这些天的委屈都挤上来一起，她前半生只为钱财，为钱财认识沈文韬，为钱财寄生沈家，甚至为钱财在夹竹桃下等着齐王上钩，可她终于遇上一个人愿意奋不顾身，可前半生的罪孽，总算到了这个时候尝到了苦果。
齐王听到身后那声嘶喊，心里还是颤抖了一下，他看着自己，孑然一身，还带着诏狱的一股酸臭味，落魄得不成样子。
他不知道素玉所说的是真是假，但这都不重要，后面还有追兵，他注定是要四处逃亡的，没必要再拉上一个人。他出了彩云斋，依然回头看了看，那个姑娘，虽然从前骗过他，至少也有恩不是，他走了，希望还她一个安稳。
此时沈文韬和孟晚秋回了匪帮，刚到山脚的时候孟晚秋便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儿，勒着马不肯上山。
“怎么了？到家门口了还不回去？”沈文韬走在孟晚秋身边问。
“不对，有人，不止一个，而且有些气息不弱。”孟晚秋眉峰高高皱起，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认真。
“不会是追兵吧？这么快？”沈文韬问道，他们这一次好像真的捅了马蜂窝了。
“老大？怎么办？”身后还有几百弟兄呢，都睁着眼睛看着她。
“跑，现在就跑，他们追下来了。”孟晚秋掉转马头，当先往前跑去，身后的小弟见状也纷纷跟上。
不大一会儿，果然听到马蹄声，正一点一点往这边近了。
“对面是纯种的汗血宝马，我们这些瘦马，只怕跑不过。”孟晚秋回头一看，已经能见了追兵的影子，一挥鞭子，马就跑得更快了。
“看来这一次，萧沉是下了血本了，他真是不置我于死地不罢休啊。”沈文韬也转头看着身后的飞沙迎面，大约也知在劫难逃。
今天齐王说沈殷殷和长公主已经被萧沉带至菜场斩首了，沈文韬本来心中还存了一丝侥幸，毕竟也没听说，近几个月菜场斩首过哪两个女子，可此时看着这来势汹汹的追兵，沈文韬彻底死了心了。远在江湖的他，萧沉尚不遗余力地追杀，更何况本就在诏狱的她们呢？
听说朝廷已经昭告天下除了沈家罪籍，大约萧沉不想落人口舌，动手得隐蔽些吧。
“晚秋。”沈文韬忽然抱住孟晚秋的腰在她的耳边低声唤她，这一路走过来，他们都是共乘一匹马，帮中众人早就把他当成了帮主夫人，“我这么叫你，你不会打我吧？”他问。
孟晚秋一边急着赶路，一边说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干什么墨墨迹迹的？没看到我现在正忙着吗？”
“晚秋，你听我说，对面的目标是我，你把我放下来，你们快走吧。”沈文韬说道。
“你他妈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把你放下来，自己逃命，这是我孟晚秋做得出来的事吗？”她可不管，只管一扬鞭子打在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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