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蓬山，遇公子无双（七）
“你可不要误会了，我这次找你们灵主是打算跟他辞行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我能看到她脸上强忍的欢快，和憋在眼睛里的光芒，她是有多想我走？只是这精光大盛的眼神却看向了我的身后“喏，灵主不是来了吗？”她说道。
难怪我身边的赤火金猊方才双耳倒竖，只是我再看它的时候，它却将脑袋转至一旁，好像根本没有发现有人来了一样，这兽。。。算是傲娇吗？
“怜星，你怎么在这儿？”子佩从远处走了过来，那日之后，他便直呼我的名讳，再不唤我“姑娘。”
“无事，只是来此处和小环闲聊，你是来看赤火金猊的吗？”我迎上他的目光问道。
此刻子佩已经走了过来，我们再看赤火金猊的时候，它将脑袋已经转了个一百八十度，我都替它的脖子感到难受，若是它会说人话，大约是“哼”。
“怎么了？是我太长时间没来看你，你生气吗？”子佩说道，抚上金猊的皮毛，时不时抓一下脑袋，这货竟然微眯着眼，扬起下巴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它对得起它高大威猛的形象吗？
“它好像很喜欢你。”我对子佩说道。
“团子只是爱撒娇些，它很亲近人的。”子佩说道。
。。。看出来了，“团子？”这不是坐骑的名字吧？这是宠物吗？好在我这两个饱含疑问的字声音微弱得很，子佩不一定听到了，“先生，我今天正好找你有事。”我将肚子里的问题吞了回去，重又说道。
“何事？”子佩从团子身上抬起眼来，目光温润、平和，当真是皎皎君子。
“我，我该回去了，谢谢你这些天的招待。”他这般看着我，并不知为何，这句话说得极为艰难。
“要走了么？”他好像并不感到意外，神色平淡，也没出言挽留。
“嗯，这些日子在这里很开心，只是我要嫁人了，那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接我，或许已经来了，总之家里找不到我，定是闹开了锅。只是承蒙先生救命之恩，还没来得及报答，以后吧，以后先生若是用得找我的地方，我定当涌泉相报。”
“好，若是子佩将来有难，怜星姑娘可不能袖手旁观。”他说这话时眉眼弯弯，带着温和的笑意，虽然他这么说，但是我知道，他从心里是不认为以后真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个小小灵主的庶女，因为上次落水仅有的灵气都被吸干，而他背后有禀君这样的上古之神做靠山，如何用得上我？
“你不要不相信，我说过，我未来的夫君是个很厉害的人，或许还不比禀君差，我嫁给他便是夫妻了，总能沾点光，总能有帮得到你的地方吧。”这话一说出口就在心里叹息一口气，越没有什么就越想跟人证明什么，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我看着子佩忽然笑了起来，这笑与方才那般礼貌的客套不同，是那种发自内心觉得好笑的模样，不过涵养过人的他，这笑也只稍纵即逝，转瞬便是一副无懈可击的从容，快得让人以为是眼花了。
“你要借你未来夫君的手帮我？”他这话问得饶有兴味。
“是啊，你是不是觉得不太可能？”我说道。或许在他心中我这样一个资质的女子，能嫁什么样的郎君？
“怎么会？子佩求之不能呢，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你未来的夫婿肯定比禀君厉害，厉害很多。”
“？？？”
子佩却不想和我纠缠这个问题了，只说道“我送你出去吧，这蓬山有结界。”说罢他先行了几步，便停在了那里，像是在等我跟上去。
我一路跟着子佩又到了当日来蓬山的地方，在这一住竟是半个月，这里如世外仙境一般，与苍梧山那黑洞洞的地方相比当真是云泥之别，这世上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蓬山了吧，但是该走的总是要走的，我们站在蓬山边上，海浪拍打在我们脚下，竹筏就摆在山石之上。
“禀君君上呢？我好像都没怎么看到他，我该向他辞行才是。”我这时才想到了禀君。
“你好像很在意禀君。”子佩目光落在惊涛拍岸的海水之上，淡淡地问道。
他不会是怕我对禀君有想法吧？毕竟关于禀君，他都是很在意的“没，没有啊，毕竟这是禀君的地方，就这样走了也太没礼貌了。”我急忙解释道。
“无事，不用辞行的。”子佩说道。
好吧，他既然不喜欢。
“只可惜了怜星姑娘三百年修炼的灵气毁于一旦，眼看就要成骨了。”子佩眼睛看着前方海面，衣袖猎猎作响，话中带着惋惜，竟像比自己丢了三百年修为还要心痛。
灵气是吸天地精气为自身所用，所谓灵气成骨，是修行到一定时候，灵气幻化，代替原本那根肉体凡身的脊骨。当然同样是神骨，但神骨和神骨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灵气成骨只能算是初窥仙门，从最开始只是代替一小截骨头，然后慢慢蜕化，直至一整根仙骨完全蜕变，便算脱胎成仙，这也是个漫长的过程。往后炼化天地精华注入这根神骨，灵气才会越发强盛，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妖炼妖丹，神练神骨。
“不怕的，反正我资质差，也没多少灵气，回去再修便是了。”话是这么说，不心痛是假的，但这与子佩无关，我总不能为我的过失，让他愧疚。
“你资质很好。”子佩看向我，语气中的笃定好像比我还了解一样。
“哈哈。。。我算什么资质好？我那夫君，三百年飞升成神，历三道天劫，比起他来我真是蠢笨如猪，他那么多灵气，我到时候向他借点也就不用辛苦修炼了。”我怎么总是提我那夫君？或许此时只能借口到他身上才能打消子佩的愧疚，或许对于我那素未蒙面的夫君，我始终做不到不闻不问不想，心中想的多了，说出来的话自然全都是他。
“你当真想问你夫君借灵力？”子佩忽然转过头看我，他比我高出许多，低头看我，目光直直落入我的眼眸。
我咽了一口口水，总觉得这么撒谎好像不妥，但又别无他法“是。。。是啊，或许。。。或许他是个大方的人呢，毕竟。。。毕竟他的灵气很多。”
“嗯，对你，他很大方。”子佩说道，忽然抬手，向我额头劈了过来。
“哎哟。”我的额头一阵疼痛，“你。。。”刚想问你干什么打我，却发现身后景色倒退，整个人沉沉往下坠，再往后便是无尽的黑暗，一直下沉，一直下沉，沉入无底的深渊。
“这可怎么办啊？你们这一家要命的鬼。”耳边响起尖厉的骂声，接着便是呜呜咽咽的哭，这哭声难听极了，像是凡人用来拉磨的驴子忽然被打了一鞭，然后又被砍了一刀，然后又被破腹刮肠，然后再被肢解成了百八十段发出的声音。
“哎呀，你哭什么哭，这不是还没到日子哦吗？”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透出些着急和隐藏得不怎么好的不耐烦。
“什么没到日子？这都躺了半个月了，那人前天来信说三天后来接人，明天就是三天后了，难道你指望她还能醒？”那人停止了哭嚎变成了无休止的责骂，从我嫁到你家你从不顾家开始，再到你沾花惹草不洁身自好，再到往家里带私生子、老相好，再到如今给家里招来了灭门之祸林林林总总，最后总结陈词，我一个天门神女，怎么瞎了眼看上你这个东西？
我知道了，这是苍梧山，大娘子开始了她日复一日的数落父亲，可是，我是怎么回来的？我想问一问，可是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口。
“实在。。。实在不行，也就只能让汐月嫁了。”父亲说道。
“江意之。”这道声音当真震惊寰宇，“汐月可是你的女儿。”
“我知道汐月是我的女儿，可是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吗？”父亲这句话可真让人寒到极点，原来在他眼中，汐月才算他的女儿，而我是个能随便嫁人帮他消灾的。
“你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人吗？听说性情古怪又残暴，家里养了不知道多少山精野怪，听说他前头那个正妻就是在他为了飞升成仙，又怕躲不过天劫，活生生将她杀了，夺了灵气才死的。咱们女儿娇生惯养，如何受得这样的苦？你就舍得吗？”说着，大娘子又哭了起来。
“我怎么舍得？谁不知道汐月是我的心头肉？”你的心头肉多着呢，柳姨娘没进门前你也说是你的心头肉，“可是你又不是没见过前些日子琪树差点就被他打死了，到时候他怎么能放过咱们啊？”父亲说道。
“不放过就不放过，他到时候怪罪起来，我一个人去扛，我去求那人，要杀要剐就冲着我一个人来好了，我是她娘，她爹若是不管，我这个做娘的豁出命也要护着她。”大娘子越发哭得厉害了，只是其中尖厉之声少了，却多了些悲凉。
我听着听着竟有一些感动，有娘真好，当初我娘也是这样用命护着我，只是可惜，她没能得到一个好结果。
这样想着想着，我的眼睛就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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