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7
所谓镭钵街，顾名思义是呈现出研镭钵状凹陷地形的街道。
曾经在这里，发生过巨大的爆炸事故。
直径两千米的巨大爆炸，将原住民与土地权利关系一同吹飞了。之后仅留下镭钵状的荒野。
在这片荒野上，不知从何时开始聚集起来的人们，擅自建设出城镇。均是些被表社会驱赶出去的，亦或是从最初便不被允许存在的无法抛头露面的民众们。因为与法律上位于紧张地带的租界相接，即便是非法的，只要住上一次便拥有了居住权，在这样的背景下他们擅自建起了小屋，造出了石阶，拉起了电线。结果爆炸中心地便成为了被荣誉与富丽背弃的人们居住的城镇。是灰色地带的人们居住的灰色城镇。
不知从何时开始聚集在这片荒野上的人们擅自建设出城镇。
当然，这片官吏管辖不到的土地，对于黑手党这样非法组织而言则是颇有因缘的土地。
有三人走在镭钵街的下坡道上。
“嗯……国外居然还有喝铎金水自杀的方法啊。”少年捧着一本红色的手册，津津有味地阅读着，“但用这种方法自杀的人，要深深忍受内脏被溶解的痛苦——！”
“这可真是太痛了……呐，枝子，你觉得呢？”
身穿浅绿色和服的少女走在不远处，怀里的招财猫以体型的优势挡住了她脖颈附近的和服的纹路。她抱着猫庆幸道，“可怕，幸亏哥哥你没去尝试啊。”
今天是个过分明媚的晴天。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洒在大地，某只眼熟的野猫在少女视线的注释下跳到一处高处。她微微拧眉，只听兄长慢悠悠道，“我刚才说的你知道吗？那啥……”
他转过身，脸上的神情和问法让身后的老爷子心领神会。他从高处的阶梯一步步走下，一面说道，“我叫广津，此事我会当做今后的参考。”
他是绅士外表的壮年男士，黑与白的头发混在一起。是由于熟悉这一带的地形而被太宰指名，如今还不是很服气地充当着向导兼护卫的黑手党构成员。
两个太宰都只是年仅十五岁的小孩，并且还是黑手党外部的人员。但他们手上持有“银之神喻”，是连元老级的黑手党都要留意的对象。而且他们还是和森欧外一同照看了先代首领临终的见证人。森欧外向这样的人物下令进行秘密调查——绝对是有什么隐情。
不能对他们掉以轻心，广津的直觉这么告诉他。这是只有长年在组织中生存下来的人才拥有的直觉。
这对兄妹与广津，那天从早上开始便一起去打探了情报。
只为了似乎目击到了先代这一情报，从贫民街追踪到观光地。追溯着传闻的源头，一个接一个地打听过去。虽然是一对小孩与壮年男性一起的奇妙搜查组合，但基于太宰兄妹那种能够可称之为奇妙的操纵对方思考的问话方式，几乎所有人都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将目击的事说出来了，就已经提供了目击情报。就算是再顽固的人，在从森欧外那里委托得来的一叠调查用钞票暗示后，也很快改变了态度。
而此时则是太宰他们结束了最后的打探，回黑手党本部的途中。
“太宰先生。”
站在高处，广津老爷子半闭着眼睛说道，“这附近是抗争地带，请您多加小心。”
太宰合上书，将书收进身上宽大外套的不知哪一处，“抗争地带？”
灰发的少女噙着笑，抱着猫姿态优雅地始终游离在远处。她同样以好奇的目光向老爷子看来，广津只得解释道，“现在与港口mafia敌对的组织共有三个。第一个是高濑会。第二个是gss。第三个是有一群未成年人建立的互助军团，名为羊……”
他的话被“滴哩哩”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太宰低下头，熟练地拿出电话，打开翻盖的一瞬间说道，“是森先生打来的。”
他将手机放到耳边，“摩西摩西。”
他维持着“真是麻烦啊”的表情听对面说了几句什么，“嗯”了一声后，他冷静地说，“我打听到了不少。”
广津恭敬地低头。
“先代确实存在，”他扯出一个恶魔般的笑容，抬头直视着前方的建筑物，“他自地狱复活了。”
广津柳浪无奈地看向不远处的少女。她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精致的侧脸一半在光亮之中。而另一边，少年还在继续说着，“好……等我回来再继续报告——”
下一个瞬间。
毫无征兆地，有什么直直撞上太宰的身体。
太宰被水平吹飞了。
像是突然遭到暴风侵袭的花瓣，太宰的身体飞了出去。穿透白铁皮屋顶，利落地折断木质小屋。一路撞碎水井的围栏，太宰滚落到了镭钵的底部。
“是‘羊’！”广津的叫声转眼间就离远了，“太宰先生！”
在坡道上蹦跳着滚了下去，冲破仓库，卷起尘土与建筑物的碎片——随后终于停止了。在灰泥筑起的简朴建筑物的屋顶上。
有什么踩在太宰的上方。
之前直直撞上太宰，将其吹飞的什么——是黑色的人影。
“哈哈哈哈哈哈哈……”烟雾渐渐散去，太宰睁开眼睛，那道黑色的人影狂妄的笑着，“这可真不错，居然来了个小鬼。”
太宰的视线随着人影踩着他胸膛的脚逐渐上移，清瘦漂亮的少年双手揣在兜里，宝蓝色的眼睛里萦绕着闪烁的细芒。看清太宰的容貌，少年嗤笑道，“缺人缺成这样，真是心酸泪汪汪啊。”
“港口mafia。”
“我可是非常怕疼的呢。”太宰半垂的眼睫翻飞，他的左眼隐藏在绷带之下，右眼里的情绪只能够看出浮在冰面上的性质缺缺，多余的情绪被冰封在鸢色之中，叫人看不分明。
少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太宰，“给你两个选项：现在就死，还是吐出情报再死？”
“你喜欢哪个？”他张扬地问道。
“……我选现在就死。”
鲜血慢慢地染红了太宰绑在左眼上的绷带，他露出来的眼眸散发着死寂般的平静，“如果你能让我死个痛快，真是求之不得。”
他一直十分平淡的表情在看到少年骤然缩小的瞳孔时有了改变——察觉到身后有人的靠近，蓝眸少年猛然往后横跳出两尺，他眼神复杂地盯着原先他所处的位置上的和服少女，少女正弯腰向另一个绷带少年伸出手，而那少年依旧躺在那个坑里，懒洋洋地像没力气似的。
和服少女顿了顿，蹲到地上放下那只圆滚滚的招财猫，再度向坑底的少年伸出手去。快接近正午的阳光下，带着温暖笑意的少女向带血的少年伸出手去，两双相似的鸢色眸子——等等，说起来，他们的长相……
周身隐隐散发着红色光芒的少年抬步不爽地向这边走来，同时扬高声音问道，“喂，小孩，你是那只绷带怪的亲戚？”
两人脸上的表情不约而同地一顿。
绷带少年原先正要伸出的手重新放回他自己的身边，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从矮个子少年的角度只能看到和服少女变戏法般脸上浮现出的忧伤，她将脸转向矮个子的少年，目光却凝视着地面上圆滚滚的猫，“不，不是。”
快要憋不住笑了，怎么办呢，这个意外单纯的暴力少年？
矮个子少年眯起眼睛快速打量了一遍少女。灰色的卷发长至臀部，女孩皮肤白皙，桃花眼中泛着天真的波澜，露出的脖颈的部分缠绕着一圈又一圈雪白的绷带。她身上没有带着属于黑手党的一分黑色，反而看上去无辜、好骗，像……
总之，打量别人的少年没有意识到，他也在被迅速地评估着，榨取着身上所能够暴露出来的每一丝线索。
少年欲盖弥彰般地侧过头，一脸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说道，“那就走开，小孩，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不行。”灰发的少女似乎正在解开自己脖颈上的绷带，她反驳道，“我就是来见你的啊，羊之王——中原中也先生。”
被称为中原中也的少年错愕道，“什——”
他的脑海中闪过惊鸿一瞥中少女脖上的绷带，和地上躺着的自杀狂魔如出一辙的绑法让他不爽地将视线重新放到少女的身上，“港口mafia的首领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喜欢小女孩。”这么说着，他从高处跳了下来，扯出的笑容嚣张又肆意，“我可不是王。”
他以刚硬的声音这么说道，“不过是手上有一张能拿的出手的好牌罢了。”
“这样啊。”坑底的少年这么若有所思地说道，“异能力吗……托你的福，想起来了。‘羊’……这在横滨筑成一大势力的，只由未成年构成的互助集团。听说源头是为了抵抗掠夺和纷争和人贩子的袭击，少年少女们集合起来建造的自卫组织。组织战略是彻底的专守防卫。但是，如今违逆‘羊’的人几乎不存在。理由很简单，侵入‘羊’领地的人不论是谁，之后绝对会遭到猛烈的反击。组织的首领就是你啊，小矮子。”
少年突如其来的飞踢踹飞了太宰的身体。
中原中也以令人惊讶的柔韧度在墙上反复横跳着，最后的落脚猛地踩在太宰伤痕累累的拳头上，鞋底碾压带出骨头错位的声响，他飞快地说道，“把你调查的有关荒霸吐的情报，全都说出来。”
“哦，是荒霸吐啊。”太宰左眼上绷带的血色氤氲开缠绕的圆圈的形状，他低笑着重复道，“原来如此，是荒霸吐呢。”
他的眼底闪烁着细碎的情绪，仿佛看透了什么，一般胸有成竹的样子。中原看着他，“原来你知道啊。”
“不，是第一次听说。”太宰治看着自己被踩住的手，像看着什么别人的东西似的，十分平淡地说。
中原中也坏笑了一下，随后抬起脚想要揣向太宰的头部——但是，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脚踝，并用力往下一扯。
少女蹲着抬起头，委屈道，“你不可以踹他……”
“哈？”中原中也觉得头疼，少女的面庞上带着祈求，她看着少年的眼睛，“不然，森医生可是要怪罪给我的。”
“那关我什么事啊。”这么说着，少年恼怒道，“快点把我的腿松开啊！”
枝子听话地松了手。
她歪着头，声线清软，怯怯地说道，“是。”
这样乖巧胆小的少女怎么看都不像是从黑手党那种地方出来的。中也憋屈了几秒，随后迅速地踹向太宰的身体。脚尖用力地碾磨着一处骨骼，发出吱嘎的声音。
太宰因疼痛而□□着。
少女细若蚊蝇的声音再次响起，“中原中也先生。”
狼狈的少年从坑底侧头看她，与之共同迎来的是中也的视线。暴躁的少年纠结着开口，“我说，毕竟是从黑手党里出来的，好歹遇到这种情况也稍微躲一下吧？”
她瑟瑟地说道，“中也君会放我走吗？”
“……”
中也顿了顿。
脚下的少年在这时发出愉悦的笑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噗哈哈哈哈哈……”
中也慢慢的加重了脚下的力道。
太宰的脸因疼痛而扭曲，“我明白自己的错误了——如果我说出情报的话，就能放了我吗？”
“当然，我对弱者可是很温柔的。”中原中也如此回应。
太宰像是思考一般的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他以一种相当沉重的声音，直视着少年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要时刻警惕来自背后的威胁啊，中也君。”
“到此为止了。”与之相呼应的，是广津柳浪的声音。他平静地摘下手套，露出纤长的双手，“投降吧，小子。”
“我可是被吓大的，老头。”中原中也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收回踩在太宰治胸口的脚，抬起眼站定，“你以为我是谁啊。”
听到这样狂妄的话，广津柳浪只是随意地将手套往地面上一扔，他说道，“羊之王啊。”
“才不是呢，猪头。”中也不耐烦地重复道，“都说了，就是有一张拿得出手的好牌而已。”
“那张好牌，是‘力量’吗？”广津优雅地询问道。
那样的眼神，是中也许久未见的坚毅和冰冷。
“你是异能者吗？”见状，中原中也跃跃欲试地询问道。
“广津先生，这家伙能操纵碰触到物体的重力。”太宰仿佛能够操控所有的声音从中原身后传来，让中原中也心里只闪过了“真是一个狗眼看人低的小鬼”这样的想法。但是，哪怕是作为太宰能够发出这样的提醒，老爷子也没有退缩，反而更加专注地回应了一句“明白”。
鞋底发出巨大的声响，广津的周身散发出淡淡的紫光。他猛地向中也冲去，左手抓住中也的衣领，扯过来。中也没有抵抗那样的力道，用力蹬地将身体转过半圈，躲过了广津接下来的右手。中也在空中扭转身体，水平踢出一脚。广津收回右手迎击，与中也的鞋子激烈碰撞在一起。
重力与斥力激烈冲击，迸出闪光。
无法抵抗冲击力的中也向后方跳开，羽毛一般轻轻落地。
“真不愧是港口mafia……”
“本想夸你两句的，但你就这点本事吗？”
这次是中也突然冲了过去。
手依然放在口袋里，中也以斜线轨道飞踢过去。那一击能被广津的右手接下——在那之前，足尖的轨道变化了。变成瞄准脖颈踢向广津。
广津用左手拔出□□防御飞踢。因重力而变得沉重的飞踢碾过枪身。
中也因飞踢的冲击而停了一瞬，广津的右手抓上他的肩膀。
“抓住你了。”
“你的异能对我无效。”中原中也维持着自己的姿势，就在这时，身后那个讨厌鬼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可难说呦。”
中也惊讶地向后瞟去，在他落地点的正后方，太宰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将手放在中也的脖子上，“这样一来，你就失去了重力这张手牌。”
“你将败在我异能无效化的能力上。”
另外一只冰凉的手随之遮住了中原那双漂亮的宝石眼，然而，那只手的主人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下一个瞬间。
黑色的火焰，将全员都水平吹飞了。
“！？”
从侧面投过来的黑色冲击波将全员的身体横向推开。不仅是人体，建筑物也好，电线杆也好，就连树木也同样，像是空气本身突然对人类露出愤怒的獠牙，将地上的万物都横向扫倒。
那是黑色的爆炸。
在镭钵街中心的附近，卷起了巨大的爆炸。不是简单的爆炸，而是将这一带都吞噬殆尽的巨大热火球。
在疯狂搅动的气焰中，老人一绺绺的白发被风吹起来，飘在脑后，像猎猎飞扬的旗帜。瞳仁像散发着红光一般，从地狱中苏醒的镇定自若的老人面无表情。
那个老人是——
“先代首领。”
这样的台词很快也被火焰所吞噬。在残留的余焰中，浅浅的流动的蓝色光芒无声地从少女身上的纹路浮现、洇灭——下一刻，所有的意识都消散在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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