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烈日当空,王昭和红缨被罚跪在容王妃院内光亮最足的地方。王昭腰板挺得直,眼神望的深远,似凝神,亦或在想着什么。而旁侧的红缨跪姿歪斜,扭扭拧拧,口中还碎骂着,“日后定饶不了你,绝饶不了你!小王爷定会把你逐出府去!”
王昭,“”
也不知跪了多久,也不知行行走走都是些什么人,直到一双淡粉色云头锦鞋出现在王昭的双目内,她抬头望去,竟是容夕郡主。
她今日着了一身芙蓉色轻矜罗裙,裙子上身凹凸有致,衬出了她姣好的十四岁少女身姿。她是容阑小王爷的亲姐姐,错落一眼只觉两人长的出奇相像,可唯有那一双剑眉和嘴角那两个梨涡是容阑独有的。容夕时常因此向容王妃撒娇抱怨,说娘亲偏了心,将好看的都给了弟弟。可谁人都知容王妃最是疼爱她这个长女,因为容夕不仅有倾国倾城之貌,还温柔识礼,在外头给容王妃争了许多脸面。
“你起来罢。”容夕弯眉温声道。
王昭犹疑片刻,依言起身。可双腿着实是跪麻了,就在站不稳的一刹,容夕伸手撑住了她的手臂,“此事错不在你,回去休息罢。”
“谢郡主。”
这是王昭对这些高贵人说过为数不多的一次谢谢。
她虽不知容夕郡主是如何得知了此事,又如何分辨出此事不是她的错。但根据在府上做事两年的经验想来定是那群一起洗衣服的丫头们有看不过眼的帮了她。而且既然是容夕郡主来了,那么多半是容夕郡主院中的。
王昭走后见容夕对着跪在地上的红缨说了什么,红缨脸色由红转白再转红,不一会便嚎啕哭了起来。王昭不愈再听是非,正好腿上的酥麻劲已散去大半,便快步离开了院子。
第二日便听到红缨被贬出府的消息,小丫头们私底下纷纷为红缨抱屈,虽是她惹事在先,可却罪不至此。怜儿害怕的躲在王昭身后做事,王昭自认没做什么亏心事,便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开国初定,四位郡王落成后便将亲眷接至关京。而随着几位郡王因公事私事常常聚首,四个家族中同龄的孩子便也常来常往,脾气相投便成了莫逆。
四户人家中容齐两府均育有一儿一女,贺章两户只有唯一一个宝贝儿子。女子随了关京礼仪不常出来走动,而四个年纪相当的小王爷倒是常常因课业或私聚走到一起。
其中宁郡王漳州之子章玥是四人中年纪最大的,现下已至十四,因世家习武,所以身形体魄都较其他三人更粗矿宽大些,性情比较外漏,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主。其他三位若按说话频次排名的话,那齐小王爷齐棠当属第一,他是人怂嘴不怂,最好出风头惹事。而容阑小王爷便是那个出谋划策为齐棠挡灾的,只要他双眉微弯,双目含笑,那便要小心了,否则自己被‘算计’进去都还不知道呢。最为低调的就是怀安府贺微平小王爷,与其说低调,不如说阴郁,他时常缩头缩脑,见人低三分,也只有在容阑面前才敢正常点,但别人问他为何,他也不知。
盛夏节气,虽京外尸横遍野,民不聊生,但这些皇亲贵胄人家总是该和乐便和乐,该说笑便说笑。王昭虽年纪不大,但个头不矮,便也被当值婆婆叫去园中忙活,为众位小爷斟茶水,递果子。
每逢这种场合闹得最欢的便是齐棠齐小王爷,不是说他听来的那些光怪离奇的故事,便是将街头巷尾听来的逗趣话说与这些自持高贵、从不沾染此方面的贵家公子少爷听,因是小王爷讲的,那便可以笑得
今日他不知从何处淘了副画作,虽来路不明,但各家贵公子见了依旧赞叹有加,连连夸齐小王爷好眼光,在一旁为小主子们倒茶水的王昭低头撇了撇嘴。
而在场的还有两位极为不配合,其中一位便是只顾擦他那把宝刀的章玥小王爷,另一位便是清雅端坐一旁的容阑小王爷,他今日例外的着了一身淡蓝轻袍,与头上玉带极为相配,一双眼睛似乎温润到了底,可细观一阵却总觉得他心神都不在此处。
章玥那侧齐棠是概不敢靠近的,只携了画作到容阑身边坐下,挑眉道,“容阑,如何?”
容阑看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道,“嗯,不错。的确出自名家。”说罢,满饮一杯茶水,随意敲了敲桌子意为续茶。
“果真!??”齐棠听罢,将身下木凳移近容阑,脖子上的长命锁清脆的叮铃作响,连带着他此时欢悦的笑声,倒也尤为映衬。
“嗯。”容阑眼观茶水落入玉杯,轻声应了道。
“哪位?哪位??快说!快说!”
“京学堂幼童。”
“啊??”
话音方落,只觉场面立时有些诡异。
在场十几位贵家公子现下无不憋着笑,脸面都现绯红。京学堂乃官家在关京设立的学堂,那京学堂幼童不就是那些在学堂读书的五岁半孩童
这时章玥似乎终于擦好了刀,站起身走到齐棠身边撩起画作瞟了一眼道,“草!你从哪里弄来的?你喜欢这个?章老头子那好像有几张,回头我拿给你!”
齐棠现下眼神无光,幽幽道,“京学堂旁边新开的铺子里。”
容阑似不经意掠过众人表情,唇角轻挑道,“齐棠,这副画作笔翼流畅,简约却又富有深意,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佳作,日后不怕无名。你现下便收藏了此作,他日定成珍品中的袖宝,实在难得,难得的很呢。”
众人听了无一不慨叹,纷纷走上前来将画作要去愈要再做赏鉴。章玥似不甚感兴趣的又坐回原位,这次却也不知他从何处又抽出一把半臂长的短剑,细细观摩,似要认清上面的每处纹路般。
齐棠从方才失望的情绪中又恢复生龙活虎,刚笑眯眯的愈要喝杯茶水,便被章玥的那把短剑吓的不轻,这时他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凑到容阑身边,眼含怪笑道,“容阑,你听说了没有,章玥他那个了!”
容阑又饮满一杯,随意敲了敲桌子,而后似反应过来接言道,“那个?哪个?”
“容阑,你是不是最近读书读傻了!不对,你不用读书。”
“”
齐棠胡乱摇了摇头,将思绪扯回方才,附到容阑耳边嘀咕起什么,可正巧王昭在为容阑添茶水,将内容听的一清二楚。
“草!漫出来了!停!停停停”
王昭似被点了穴忘记了手中的茶水,直至稍远处的章玥连喊了数声才有所察觉。她忙从怀中拿出粗布娟帕擦拭,但依旧难免这些尊贵人的抱怨训斥。
“怎么做事的!一点规矩都没有!”训斥声出自一位着粗制绿袍的小公子,他是容郡府近旁当官家的儿子,有的没的总爱与这些贵胄凑在一起,美其名曰沾沾贵气。
“无事,下去吧。”容阑敛着眉角,声音却更甚轻柔。
王昭自知是自己的过错,不肯就此饶下自己,依旧拿着已浸湿的帕子擦水,茶水着滚水沏泡,虽撒在外面,可难免还是烫人的。王昭突然觉得手上一吃劲,帕子便到了容阑手中。
王昭是个心狠的,没了帕子,还有一双手,原本是一双写字的手,可现在早就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便应该不会被烫疼吧
“下去!”
一双小手停在容阑的一声厉喝之时。容阑很少这般高声,登时谈诗论画的亭内噤若寒蝉,众人纷纷向这边看来。王昭不敢再动,可嘴上却死硬不肯求饶。直到吊儿郎当的齐棠想起自己那还未说完的事,将容阑拉了过去,场面才得以缓和。但这也不免引来多方眼神在王昭身上上下寻看。王昭慢慢退了下去,可她分明觉得容阑还在用余光瞪着她
回到下人房,王昭的一双手上已经生出几处小水泡,她拾了针在油灯上烧了烧便开始细致挑了起来。怜儿进房一看便低声抽泣,她经常这样,只要王昭生了一点变故,便比自己磕了碰了还要伤心。王昭已经习惯了,她不说话,只摸了摸怜儿的头。
“哎呦呦,可不得了了!今日你们两个定要小心伺候,郡主相看的人没成,王妃正做气呢!”刘安婆向来小事都能让她吱嚷成大事,王昭依旧不说话,继续挑着手里的小水泡。刘安婆近前看了两眼,啐了一声道,“王昭!你是不是又给我惹祸了!”自从收了王昭,刘安婆便总会被这个话不多却一身犟脾气的姑娘气的破口大骂。
她本是这府院中的老人,年近半百终于熬油灯似的熬了个管事做,为了摆谱面,先是收了王昭做丫头,之后容王妃又将拾回来的怜儿也给了她带,并赏赐了一方艳红稠帕,嘱咐她要好生带怜儿。自打得了赏赐,刘安婆便将其当发带绑在了头发上,每每和下头人说话,都要正一正她的‘发带’,宛如自己带着金镶玉宝。下头人都像看笑话似的看着她,可她老人家却自鸣得意荣耀的很。
“安婆不要打手,阿姐的手已经破了”小怜儿将王昭的手护在自己胸口,刚刚收住的泪水,这会儿子又横流而出。
“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没一个让我省心!一个就知道哭,一个倔的像头死牛!哎呦呦,我这都是什么命啊!”刘安婆一边骂一边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终于在她那一堆宝贝里神神秘秘,跟做贼一样摸出一个小绿瓶子,扔到王昭身边道,“把你的烂手涂上一层!小心耽误了做活!”说罢,瞪了两眼出了门去。
郡主已经到了相看夫郎的年纪,又因为品貌出众,众多贵亲人家争相往容郡府送人。容郡王忙于出外赈灾,将自家女儿的婚事便全全托与容王妃,只嘱咐一点,不可高攀。容王妃自己本也是贵族出身,嫁于容郡王后更是生活优渥,只觉自己眼光好,定也要为自家女儿找个好郎君,但在多方尊荣下过于眼高于顶,直想着自己女儿就算嫁给洪武大帝都不算差的,所以纠结来去,耽误了多时。
今日相看的据说是亲王家的侄子,被做媒的夸得天花乱坠,云山雾罩,郡主倒是跟没事人一般,但容王妃可是动了心的。却不想今日一见,品貌没有不说,还瘸了一条腿,容王妃当场发作,本欢欢喜气,最后却落个人走茶凉,惨淡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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