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四深夜雨将至

是夜。

        乌云中藏着半弯明月，夜空上寥寥数颗银星。天已沉了数日，日夜里都闷得发慌。今夜凛冽的风毫不留情的刮下来，树枝的剪影打在窗上，斑驳可怖，看样子恐怕是一场暴雨将至。

        静尘居。

        段晋文与盛氏已经准备入睡，正在床上温存，倏忽间，一道破风声传入段晋文耳中，还未等他有所反应，一只短箭随风而至，已刺穿了床榻。

        “啊——！”盛氏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刺耳的尖叫声响彻云霄：“来人，来人！有刺客！”

        段晋文猛地跳起来，连鞋都未来得及穿，疾步跑到墙边拔出佩剑，顾不上一旁的盛氏，直接护在自己身前大声喊道：“何人如此胆大妄为，行刺朝廷命官！若你乖乖投降，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就别怪本官不留情面！”如果除去他发颤的声音，他这话说的还算是气势十足。

        四周没有一点动静，回答他的只有飒飒的风声，和盛氏惊魂未定的喘息声。段晋文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抖得更厉害了，不由得咒骂府里的护院偷懒耍滑。

        待尚书府的护院赶到静尘居，早已雁过无声了。

        一群人看着静尘居的情况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时，只见段晋文一把将剑怒摔在地上，大声喝道：“一群废物，你们来的再迟些，就只能见到我的尸体了！我尚书府养你们何用！废物！全是废物！”

        段晋文发泄完了坐在床上粗喘着，便听到盛氏小心翼翼的声音：“老爷，这……这箭上有一封信！”

        段晋文转过头，映着护院带来的火把，的确看到箭杆上系着一张纸条，看到这张纸条，段晋文才稍稍放下心来，这支箭上有信，说明不是来杀他的，若是杀手想要他的命，这封信又有什么用呢，况且在这些护院来之前，有杀了他的大把机会，却并未有人动手。

        段晋文舒开紧拧的剑眉，像狐狸一般眯了眯眼睛，阴冷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去外面守着，记住，今晚什么事都没有，不过一只野猫从窗子闯进来，吓到了夫人，明日记得给夫人多熬几碗补汤！”段晋文视颜面如性命，现在既然没有性命危险，被人用箭恐吓这件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众护院看到段晋文狠戾的眼神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忙应道：“是！”

        等众人都退出去关好门，并赶走了屋外闻声而来的人，静尘居顿时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段晋文挥手展开信，半晌，眉头又紧紧皱在一起。盛氏吓得发白的脸还没缓过来，见段晋文如此神色，又不放心的问道：“老爷，怎么了，上面写了什么？”

        段晋文把信递给盛氏：“你自己看！”

        盛氏接过信几眼看完后脸色又是一变，望向段晋文探询似的问道：“老爷，这是……”

        “可那块金丝玉佩可是御赐的啊，若有什么闪失……”那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啊！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是要让你想办法，不是向我抱怨！”段晋文冷冷的看了一眼盛氏，盛氏顿时安静了。

        段晋文皱着眉，紧攥着拳头，信是最近在京都猖獗的盗贼组织送来的，目的是他手上一块意义不凡的金丝玉佩。

        这个盗贼组织行为古怪，每次下手之前都会提前告知主人，让主人做好防卫准备，更奇的是，在重重包围下偏偏每次他们都能得手。这件事现在已经惹得龙颜大怒，悬赏捉拿他们，没想到他们还能顶风作案。

        段晋文上任初期于危难之际为恒尧帝做了人肉盾牌，差点一命呜呼，因护驾有功恒尧帝赏赐他一块金丝玉佩，同时还许给他一个承诺：以这块金丝玉佩为凭，可以在不违背三纲五常的情况下满足他一个愿望。虽然三纲五常限制颇多，任何恒尧帝不想答应的事都可以以违背了三纲五常这个理由拒绝他，但是君无戏口，当时在场所有人都是人证，既然许得下这个承诺，就绝不会反悔，毫不夸张的说，关键时刻这块玉佩是能换命的。

        同时也因这块玉佩和恒尧帝的承诺，在京城这个遍地是高官的地方，纵使他现在只是三品，那些王侯将相面上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甚至他还迎娶了左相大人的妹妹盛云英为妻，以盛云英的身份，可算是低嫁了。

        且不说这块金丝玉佩能起到关键作用，单说它本身也是价值连城，金丝玉的数量极其稀少，全大燕的加起来也不过区区十数，可谓是有价无市。

        还有三日便是他们来偷盗的日子，如果能以此为诱饵，趁机将他们一举捉拿归案便是大功一件，若是不幸……便是灭门之灾。

        大祸临头时段晋文还有心思想着这些事情，不知该说他胆子太大还是利欲熏心。

        这么多年的夫妻，盛氏一看就知道段晋文在想些什么，本想提议把金丝玉佩暂时放到外面去的话也暗自咽了回去，脸色几经转换，最后在昏暗的烛光下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老爷，妾身有一个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段晋文一听盛氏有办法顿时打起了几分精神。

        “只是可能会做点牺牲，成功与否端看老爷舍不舍得了。”说罢还给了段晋文一个犹豫不决的表情。

        段晋文想都没想便示意盛氏说下去，在他心里从来是“利益至上”的，有舍才有得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不同于心里的阴暗，盛氏面上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壮士断腕般决绝的看向段晋文：“整个尚书府再没有比亭幽的墨兰轩保护最严密又最隐蔽的地方了。”问完顿了一下，却未等段晋文说话便继续说了下去：“没人会想到您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小姑娘来保护……”

        “不用说了!”段晋文打断了盛氏的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不可能。”

        盛氏见段晋文护着段亭幽，不耐的倚靠在床头：“这方法保证万无一失，有舍才有得，老爷可要细细斟酌。”

        段晋文思虑半晌突然想到一个更合适的人，和盛氏商量好了计策便心事重重的熄灯休息了，殊不知隔墙有耳，屋顶上盗贼组织的人早已把他们的对话全部纳入囊底。

        照华堂。

        段长华和段长欢两人殊不知暴雨将至，正相偎相依睡得香甜。由于照华堂太偏僻，盛氏那声尖叫都没能将两人吵醒。

        而此时此刻，京都远离闹市的一个不知名院落里。

        一俊朗男子正在寒风中月下独酌，手边石桌上放着半块黑色刻纹描花面具，一只紫竹长萧。

        只一件元青色绣着金线的华丽长袍松垮垮套在身上，露出精致的锁骨，深色系的衣服与白皙如玉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就在这时对面屋顶上跳下一个身穿藏蓝色劲装的女子，身手干脆利落，落地无声。

        “主子。”劲装女子行至男子面前五步远的地方单膝下跪，恭敬的行礼。

        男子并未睬她，只是拿起石桌上的白釉刻花酒壶斟了一杯酒，浅酌了一口才缓缓道：“起来吧。”

        劲装女子才站起身能够正视到男子，跟着主子多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窥见主子面具下的真颜。

        平日里见主子带着面具便觉得器宇不凡，今日一见果真是面若冠玉，俊俏却不女气，高贵却不媚俗，不由得在心底感叹道，好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当然这话也就在自己心里说说，她是绝不敢当着主子说出来的。

        那头如同绸缎般的墨色长发并未梳起，只是任凭它随风飘摇。细长的眉斜飞入鬓，一双桃花眼撩人心弦，高挺的鼻梁如精雕细琢，淡红色的薄唇漾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看够了吗？”男子轻笑着慵懒的开口，一双眼弯成了月牙形，一瞬间天地失色。

        “——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劲装女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身体本能的就跪了下去，看她这瞬间的反应足以见得男子的手段可并不像外表那般“可亲”。

        “起来吧。”若是这时候生气，岂不是浪费了这难得的陈年好酒。

        劲装女子站起身恭恭敬敬侧立一旁不再言语。

        直到一壶酒喝完，男子依依不舍得把玩着酒杯：“啧，酒到尽时方恨少。”说罢回味般鲜红的舌尖轻扫过上齿，带着一丝邪气。

        劲装女子并未回话，其实她从男子开始喝酒就没说话，她也并不需要说话，只要等着主子下命令就可以了。

        “上次我交给你的任务可以开始了，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按规矩来就是。”男子幽幽的开口，声音里有七分慵懒还带着三分醉意，说罢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宽大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遵命，属下告退！”说完劲装女子便如她来时一般又跳上屋顶离开了。

        男子仰头望着夜空中半轮明月不知在想着什么，线条锋利流畅的下颌线连接紧绷的白皙颈项在皎洁月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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