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游仙舫
第8章
离开丹心门地界后，游仙舫每到一处地标便会停下片刻，修士上上下下，来往频繁。
谢望生这几日早已把船舫内部构造吃透，差不多对这艘华美的游仙舫失去了兴趣。
他捧着个小碟靠在船舷上，小碟上堆满小山似的核桃与杏仁，一黑影猝然滑过，食物小山便瞬间少了一半。
“吃那么快”他暗自嘀咕。
温瑟在旁边，眼睛极尖地捕捉到抹残影和一条蓬松柔软的大尾巴。
那似乎是条花栗鼠？
虽然心里痒痒很好奇，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没细问。
前方不远处传来骚动，不少人骂骂咧咧地从厢房中出来。
一众玄衣修士手持银牌，分散着去厢房赶人。他们面色严肃，眼下乌青深深，乍一看凶神恶煞，吓人得紧。
“玄心坊搜船，麻烦诸位道友配合！”
“谁给你们的权力搜船？”
“你玄心坊当真目中无人？光天化日之下行事竟如此霸道！”
“请道友配合。”
有地方起了冲突，法光灵光闪过，冲突很快被压制下去，渐渐地没了声音。
众人虽不满，但也不敢再反抗。
毕竟玄心坊的实力和名声摆在这呢。
苏子仓悠哉悠哉地踱步到他们身旁，手中拿着本看了一半的书。他衣衫散乱，眼尾泛红，勾勒出一抹醉人的水色，似是刚醒不久。
怎么回事？
温瑟蹙眉。
“哎呀，不愧是玄心坊，抓个弟子手段声势浩大，若是其他小门小派，怕早被骂个狗血淋透了。”一个声音解答了她的困惑，寻声看去，只见一说书人打扮的修士不知何时被挤到他们身旁。
他“哗”地打开折扇，颇有两分风流倜傥的韵味：“在下说书人季荣，不知几位道友是？”
“我等来自丹心门。”
“原是丹心门道友，失敬失敬，呀，这位可是金丹大能？”
“大能不敢当，”温瑟忙回礼：“我的修为还称不上大能。”
“道友谦虚了，这艘游仙舫上估计只有道友的修为到达金丹，自然是需好好瞻仰的。”
说着，他朝温瑟靠近两步，目露敬仰：“在下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金丹修士，御剑飞行、呼风唤雨、自在逍遥，此番能与道友相遇真是三生有幸呀！”
他似乎真的非常崇拜温瑟。
距离拉近，温瑟略感不适，后挪两步，却不小心撞到身后一人，她低声道“抱歉”。
那人面色惨白，闻言两只眼珠子木然向下一滚，好似被安上去的两颗玻璃珠。温瑟一怵，再一细看，那人没入人群，如鱼跃入海，再找不到痕迹。
“季兄可知怎得回事？为何玄心坊修士会来搜游仙舫？”谢望生一句话拉回她的思绪，季荣摆弄扇子，道：“小兄弟不知？是了，昨日茶室没瞧见小兄弟。”
“这玄心坊呀，看管不力，叫门下一弟子堕入邪道，杀了宗门三成弟子后逃了出去，可不千方百计要把这人找到么。”
“希望那弟子别藏在咱船舫上了，接下来要经过镜阁，此后便一路不停直达中州。万一他藏身船舫，届时想杀人，那真是只能等死了。”
“这么恐怖？”谢望生扁扁嘴，不太相信，他道：“季兄你从哪里得来那么多秘辛？可有什么宝物的消息？”
“这算不得秘辛，早已人尽皆知。不过嘛，接下来要经过的镜阁确实是一处宝地。”
他习惯了说书的方式，讲话也带着一波三折的语气，谢望生当即精神起来，季荣清清嗓子：“要说镜阁，有三绝。”
“一绝乃镜海，万里无波澄江如练，月华之火、日曜之水、星河之力肉眼可视触手可及，精妙绝伦美轮美奂。”
“二绝乃一镜，名曰‘春秋镜’。此镜以春秋木制成。春秋木，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制成镜子可勾连天地贯通古今，传闻能让人看见本该属于自己的另一种人生。”
“另一种人生？”
“是极，你现在是个修士，但在春秋镜里你或许是个普通人，或许是个威震一方的大能，板夫走卒、皇帝商贾、花草走兽，皆有可能。而且这种看见不单单只是看见，人生处处有选择，也许过去某个选择换一换，就当真能成就镜子里截然不同的另一番人生。不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温瑟的胃口也被吊了起来。
“春秋镜原来的主人是那位惊才绝艳的无尘老祖，百年前不明原因过世后其破碎神魂与春秋木融合，再加上镜阁本身贴近天地灵脉，竟使得春秋镜诞生了灵智，是为春秋妖。”
“而负责看管春秋镜的女弟子爱上此妖，二十年前盗走春秋镜叛逃镜阁，至今杳无音讯，说来也是一桩笑谈。”
听说宝镜没了音讯，谢望生再次失望，忽想到什么，道：“那第三绝呢？”
“这镜阁阁主呀，有个女儿，貌若洛神尽态极妍，不少人想求一面却不得见哎呀，好似搜完了，在下得回去干活了，诸位告辞。”前方动静变小，季荣拱手，转身离去。
谢望生砸吧砸吧嘴，只觉得还听得不够尽兴：
“春秋镜啊”
“确实令人神往。”温瑟赞同地点点头，发觉苏子仓一脸古怪地望着季荣离去的方向，问他：“怎么了？”
他扭过头，懒散地向后一靠：“没什么。”
“轰”的一声，游仙舫再次启航。
温瑟没去过镜阁，倒也真想见识见识季荣口中“万里无波澄江如练”的美景，便没回厢房，呆在船舷边。
苏子仓靠在她身侧，手中不时发出翻书页的“哗哗”声响。
谢望生不知跑去了哪里。
微风簌簌，裹挟着云气扑面而来，沁着丝丝凉意。残阳吐尽最后一口浊气，整个天际罩上一层朦朦胧胧的苍青。
渐渐地，苍青褪去，徒留下浓墨重彩的黑。
不知是谁先兴奋地叫了一声。
周身隐隐约约出现星星点点，而后听得浮浆拍打水面的重重一声响，光芒猝然浓郁。
霜雪、胭脂、若草各种色泽混杂着于半空浮动，不知不觉，船舫已游行在一片星海中。
向上看，月华、日曜、星河各占据半边天，如耀耀琼琚，霞蔚云蒸；向下看，船身轻触水面，泛不起一丝涟漪，像滑行在一面镜子上。
镜海倒影天空，天地相接，仿佛连成一个球体。
而他们正处于星海中央。
温瑟不自觉瞪大眼睛，半个身子探出船舷，伸出手去。
甲板上人都出来了，惊叹着议论纷纷。
身旁翻书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苏子仓扭头看少女的侧脸，她的发尾被风儿调皮地卷起又铺平，犹如镀上一层碎碎银辉，就连肌肤也泛着细腻的萤光。
好似被这柔和的光烫到，他阖目，眼下泪痣轻颤。
岁月静好。
却被猝不及防的刺耳尖叫打破。
温瑟反应极快，翻手拔剑出鞘。
面前飞来一道黑影，伴随着腥臭的血味。她持剑，毫不犹豫将其斩成两半。
尸体落于地面，露出前方情景。
一面色惨白的修士立于甲板中间，脚边都是尸体，他玻璃似的眼珠于眼眶中上下左右游走，桀桀邪笑两声。
这人
温瑟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所有人心中都升起同样的念头。
不久前玄心坊大张旗鼓找的人。
就藏在这船舫上！
温瑟上前，手中长剑嗡鸣，刺出凌厉的锋芒。
见状，人群当即骚动起来：
“金丹修士”
“请尊上救救我等！”
温瑟没理他们，神色凝重。
此人身上察觉不出一丝人气，下手又极快，怕不是那么简单。
这修士第一眼注意到温瑟，也不害怕，挑衅地抬起胳膊。
温瑟这才发现那人枯骨似的手臂上连接着诸多纤细的丝线，丝线的另一头没入船身。他食指勾动，船身当即嘎吱嘎吱响动。
“怎么回事？”
“我们不会掉下去吧。”
“尊上快动手！”
没有迟疑的时间了。她脚下一点，下一秒，闪现在那人跟前，剑光对准此人脖颈就要劈下。
他看起来毫无还手之力。
然毫厘间，那人小指抖动，一道身影忽然横着插入他们中间。
季荣吓得嘴唇哆嗦。
那说书人温瑟咬牙，剑光一顿。不过一刹，整艘船舫被掀起，星河跟随着被卷走。
天地倒置，眩晕感与呕吐感并起，耳边充斥杂乱的尖叫。最后眼前一黑，归于平静。
意识再次恢复，温瑟捂头起身，手下触感温热。
她睁眼，低头正对上一双弯弯的眉眼，眼下泪痣勾人：
“温道友真是，”他抿唇，思考合适的形容词，末了，丢出一句：“娇小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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