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竺婳（20）

　　“婳婳别哭，等我五百年好不好，若是五百年后我没有回来，你便……忘了我吧。”说完这句奕玄的身体便消失在这方天地，化为了星星点点的光芒，漂亮极了。

　　竺婳跪坐在莲花中央，失魂落魄:“我怎么舍得忘，我又怎么忘得了。”

　　天空上飘荡的星光一直萦绕在竺婳身边，久久不散，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轻轻触碰其中一颗看起来微微闪烁的星子。

　　这一触碰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一幕幕画面如影像般在她眼前徐徐展开，这，这竟是奕玄脑海中有关她的记忆。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玉雪可爱，却端着严肃认真的脸，走在天宫仙气袅袅的花园里，他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地，看见有仙娥过来也不问路，只是板着个小脸走上了另一条小道。

　　这条小道幽长而宁静，不知是通往哪里。突然，奕玄的脚步顿住，眼前出现的花圃将他震慑住了，全都是名贵或是即将绝迹的珍惜花草，他眼含惊异，围着花圃转圈圈。

　　“这是什么，一株杂草么？”小小的奕玄皱眉看着一颗不起眼的杂草生在众奇花之间，颇有些格格不入，想伸手将之拔掉，手才刚碰到叶子边沿，便被那杂草最大一片叶子给拍了一下，“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流氓。”一个嫩嫩的童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奕玄呆呆的看着这颗还会打人的杂草，原来这株草已经生出灵智了么，他忽的脸蛋飞上红霞，逃一般地跑了。留下杂草在花圃里抖抖叶子舒展着身体，沐浴仙气，及是舒心。

　　后来奕玄知道杂草是株极其难得的曼陀罗华后也偷偷去看过几次，每次那曼陀罗华都是精神抖擞，发现了他便会在他脑海里用和他斗嘴，没有发现他便自己舒展着身体，一副快活的模样。

　　天魔两界大战结束，已是成人模样的奕玄急急地捧着一颗满身魔气的杂草奔至佛界，请求佛尊帮忙。

　　“这株曼陀罗华生机将逝，你若执意要救她便会种下因果，将来恐遭劫难，你可还愿意？”佛尊悲悯的望着他。

　　“愿意。”他回答得毫无犹豫。

　　“阿弥托佛，上苍有好生之德，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两人协力将魔气逼退至一片叶子处，将之封印。曼陀罗华经过了三千年也没长多少，还是一株杂草的模样，自她被魔气侵蚀过后奕玄便再也没有听见过那软软的童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佛尊说她的灵智太弱，被魔气损伤，处于自我保护便陷入了沉眠状态，还能不能醒便要看她的造化了。

　　她被蕴养在佛界的灵韵池中，日日洗涤筋脉，奕玄每隔百年便会去看她一次，每次都会坐上半晌，然后低低问一句：“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灵韵池弥漫着雾气没有人回答他。

　　两万年过去，这日奕玄拿着一本古籍出现在灵韵池：“佛尊，我找到让她苏醒的办法了。”

　　“你这是要为她逆天改命。”佛尊不赞成的皱眉。

　　“是，逆天要历经劫难，我来代她渡。”

　　他看着池中已经盛开的曼陀罗华，等了两万年，他不想再等了，哪怕要遁入轮回道历经佛家八苦，他也无悔。

　　一个月后，他将曼陀罗华带回了冥界，亲自种植在自己的院子里，日日浇灌从不懈怠。

　　一千年后，奕玄看见曼陀罗华花茎下多了一个一岁多的小女婴，很是欢愉，但他也知道自己该去历劫了，将小女婴起名为“竺婳”交给自己的心腹兼好友判官照料，便进入了轮回道。

　　他不是每一世都能理解成功，佛家八苦看似只有八项，但是想要都渡过哪怕他是冥界的王也很难，每一世结束，他都会隐在暗处偷偷关注竺婳的成长，却从不露面。

　　竺婳五岁那一年偷偷跑去人界玩耍，误入幻境，被藤蔓缠住吊打，奕玄刚结束一世回到冥界想像往常那般看看竺婳便再去轮回，但是他发现竺婳不见了，满冥界寻人都没有找到，当他在幻境找到竺婳已是第二日，竺婳饿得头昏眼花，只知道有一个很厉害的大哥哥来救了自己，却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他一把火烧了幻境的藤蔓，经留下了在泥土里根茎。在漫天的火光里，他牵着竺婳的手，走出幻境便将她交给了判官。

　　因为这个他错过了投胎的时间，兜兜转转好几世才再次寻找到渡劫的机会。

　　竺婳早已泪流满面，原来在人界他们不小心进入幻境时她的那种熟悉感不是没有缘由的，她不知道，在她天真烂漫不肯吃苦学法术时，还有一个全心全意护着她的人在一次又一次地进入轮回替她受苦。

　　他的书房里堆满了她的画卷，婴孩时期的懵懂无知，幼童时期的天真烂漫，少女时期的明媚娇艳，他每次都宝贝似的将画收好。

　　全冥府都知道他的心意，她却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

　　他花了一千年的时间渡过了前面七苦，唯独最后一哭“爱别离”他一直过不了，又一千年过去，他还在一次又一次的进入轮回寻找机缘，投胎齐王的那一世他碰见了竺婳，毫不迟疑的爱上竺婳，但是竺婳不得不离开，他们只能分别，他要兑现对天下百姓的承诺，不能追随竺婳而去，独自一人承受了一世爱而别离的滋味，最后一苦算是竺婳助他渡过的。

　　竺婳早已泣不成声，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他傻还是她更傻了，他为了她受尽磨难，她却毫不知情，到了最后他为了她连命都搭上了。

　　“奕玄，你真傻。”她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滑落脸颊。

　　“阿弥托佛，这既是他的选择，你何不选择相信他呢。”佛尊的面上没有了第一次见面的洒脱不羁，庄重而悲悯的面容让人忍不住将他视为最后的希望。

　　竺婳起身向他深揖一礼，出了这佛界，她要去外面看看，去看看奕玄曾经去过的地方，感受他曾经替她受过的苦楚。

　　她收拾好心情，不管是五百年，一千年，还是五千年、一万年，她都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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