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次日上午，祁钰用过早善，便被母亲吴贤妃牵着小手来到仙鹤桥旁的凉亭里弹琴下棋。

        一曲终了，母亲对他的指法和乐感提了些建议，随即又让他复弹了两曲，祁钰的悟性很高，每次略加点拨就能获益匪浅。

        练完琴，贤妃给祁钰柔柔了弹琴的手指，说到：“儿啊，昨儿不是说今天要请巷子里的小邻居来咱们家做客吗？差人去请了吗？娘亲也想见见你的小伙伴们呢!”

        祁钰答到：“给秦忠说了，听不到琴声了就去对面宅院里请他们，这会儿想必是过去了。”

        于是娘俩就一边下棋一边等秦忠带他们兄妹俩过来。

        第一局棋，祁钰尚可心无旁骛、应对自如。第二局，便开始有些坐不住和神游天外了。

        母亲吴贤妃坐在他的对面，悠悠然然的说到：“围棋围棋，围的不只是对手的棋，更是对手的气，还没开始拦截厮杀呢，你倒自己先给自己泄气了。这若是上了战场排兵布阵，还能有选择和活路吗？”

        吴贤妃是个娴静典雅、极其温柔的人，无论何事从不着急，但这几句话若只从字面看，那可是字字珠玑、狠辣卓绝的，偏偏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却像是给自家孩子讲了个不相干的笑话，清清淡淡的一笑而过。

        祁钰是个在大事上极其守规矩和懂得自我约束的孩子，听了母亲的这几句话，则沉了沉眼神，略微调整了下呼吸继续应对。

        贤妃看了眼能重新静下心来的儿子，唇边的梨涡便如春花般绽放开来，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说到：“你爹说的对，是个有担当的大丈夫！赢了娘亲这局，如若还不见他兄妹二人来府里，你就直接去对面宅院里寻他们，顺便看看江南人家是如何打理自己家的院子的，那亭台院落的格调与咱们京城甚是不同呢！”

        棋局对弈，祁钰果然没有让母亲失望，妥妥的赢了终局。于是一路跑跳着到了角门，准备去巷子对面的杭府，寻回那贪玩的秦忠。

        祁钰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到邻居家串门，出了自家的角门准备去叩响杭家门环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心里像是有只小兔子在突突地跳着，他想：是不是自己刚才跑的太快了，所以才如此的心绪跳脱？

        但是好一会也没平复下来，突然意识到：这情绪也许就是皇兄平日里说的激动和紧张。算了，不想了，皇兄还说这种情绪不需要平复，做件事转移下注意力就自愈了。

        祁钰屏退了身后的侍卫和太监，自己敲了几下门环，便听到一个妇人问询是何人敲门？祁钰回到：“是巷子里的邻居，来寻杭聚玩的。”

        门里的妇人应声前来开门，看到祁钰后满是笑颜的说到：“刚刚才来了位眉目清秀的小公子，这会儿又来了位贵不可言的公子，我们家少公子的小伙伴果然都不同凡响呢！”

        说着便将祁钰带向了书房，还未踏进书房的门，就听见秦忠发出的各种惊叹之声和溢美之词。

        “公子，快看谁来家里寻你玩啦？”妇人向书房的方向禀告到。

        杭聚应声来到书房门口，看见是祁钰来了，心里是既惊又喜，居然一时没说出话来。

        惊的是：祁钰这样出身富贵的宗室公子，居然没有半个侍从跟着，就这样到了一个陌生人家里。

        喜的是：对面的朱门大院确实恢弘大气让羡慕，但真的不如自己家的氛围更轻松些。所以，杭聚是特别想邀请祁钰来自己家里玩的。

        可此时此刻，祁钰竟真的出现在了自己家里，且身边没有任何的侍卫和随从，这也确实太惊喜了些。

        祁钰见杭聚像是突然变成了一尊雕塑，便知道是自己的出现惊到他了。于是冲他挥挥手打了个招呼，说到：“前方这位兄台，可是被来者惊到了？竟在那儿愣了半天也不说话！”说完便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杭聚听到他说话才回过神来，笑着答道：“岂止是惊到？更多的可是欢喜呢！”屋里的两个孩子听到是祁钰的声音，更是兴奋的跑出来迎接他。

        蓝儿跑到书房门口的时候，祁钰也已经走到书房门口了，两个孩子竟差点撞翻彼此。

        蓝儿一下子与祁钰扑了个满怀，抬头看了眼祁钰的脸确认是他没错，就顺势拉着祁钰的袖子欢腾的蹦跶着，一边蹦跶还一边不停的叨叨：“太好喽，小哥哥来我家玩儿喽！”

        秦忠素知祁钰的脾性，从小就无比的爱整洁，他所用的一应事物必须纤尘不染，且从不喜欢与人亲近，除了爹娘和兄长，平日里从不与任何人有肢体接触。

        此时这小妮子居然如此不知死活的扯乱了他的衣衫，秦忠真怕自己那个有洁癖的小主子一脚踹飞眼前这小丫头片子，就赶紧上前拉下了蓝儿的小手说：“好啦好啦，知道你开心，可是来日方长，也不必这么夸张啦！客人来了，还不快请进屋里？”

        杭聚听了秦忠的话，这才反应过来，他将祁钰迎进书房里，说到：“快请进，是在下怠慢了。”

        祁钰一踏入书房，便瞧见了让秦忠流连忘返、发出各种惊叹之声和赞美之词的东西了。

        杭家居然在书房的角落里划出了一块不小的区域，错落着摆了三层架子。

        顶层是一座石山盆景，远远望去，山上的树木皆为松柏，走近了才发现，那些长在山石上的小小松柏，竟全是用指甲盖大小的云竹修剪出来的，且云竹皆扎根在山石之中，真实不虚的长在了上面。一座寺庙掩映在云竹松柏之中，山门在下、寺庙在上。细看之下才发现，这山门竟全为汉白玉所雕。寺庙则为木工搭建，若隐若现的相当逼真。

        中间一层则更为神奇，居然是座宅院，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皆为榫卯结构。宅院里的每扇门、每扇窗，皆可开合，且有门闩。连谷仓和水井都是齐全的。

        底层便是湖泊和农田，湖泊里飘荡着用桃核镂空雕刻的小船，连船桨都细心的做上去了。农田皆是用青苔贴上去的，远远望着，还真似一片绿色的麦田。

        最让人惊叹的还是这套陈设的布局，一层和二层之间在正面设了倒流香，谭香四溢、禅音缭绕、如若仙境。

        侧面则设计了飞流直下的瀑布，这瀑布到了第二层上又被深潭和水车转化成潺潺溪水，流向了第三层的湖泊和农田。

        最绝妙的是瀑布飞泻而下的位置，只要有阳光照射进来，就会形成天然的小彩虹，直挂山前、美不胜收。

        蓝儿看着祁钰如此出神的研究着，便伏在他的耳边，悄声问到：“祁钰哥哥可否喜欢这套小玩意？”

        祁钰满脸惊叹的答道：“用巧夺天工四个字来形容它，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可惜了，这套玩意是父亲今年元宵节例假时带着我和哥哥做的，他说是我们三个人共同努力的杰作，定要好好收藏着，这才从南京一路运到这里。等蓝儿想到更绝妙的布局，就给祁钰哥哥家里也做一套。”

        蓝儿的这话可把祁钰给惊到了，这么奇幻精巧的东西居然是他们一家爷仨的玩乐之作，这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转念一想，蓝儿的父亲毕竟是父皇钦点的技艺最为超群的匠人，能把孩子们的玩具做成收藏品，好似也在情理之中。

        秦忠把杭聚刚才给他介绍的各处机关，又仔细的给祁钰介绍了一遍，两个孩子一边研究一边发出各种惊喜的感叹声，把一边看热闹的蓝儿逗得咯咯的笑个不停。

        祁钰转过身，看着身边这个笑起来像个摇晃的玉铃铛一样的小姑娘，觉得蓝儿应该是他见过的最爱笑的人了，即便不知道她为何而笑，就只是看着她笑得样子，也觉得犹如春风般轻灵、如春光般明媚。

        想到此，祁钰恍然发现自己完全被这巧夺天工的稀罕物给吸引了，竟忘了件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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