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鬼人的线索（十）
宋之恒回过头去看宋渊，笑意再次回到唇边，说道：“齐公子本想同我切磋，无奈我右手有伤，只能下次再战了。”
宋渊笑道：“年轻人之间，多切磋切磋，才会有新的长进。只是你不可胡闹，齐公子那身衣裳价值连城，你再给划拉怀了，你爹我可赔不起了。”
宋之恒一本正经地答应下来。
宋渊又斜了一眼齐燕飞，对方的脸色已经如同锅底，宋宗主很不知趣地凑上前去，说道：“齐兄，之恒被他娘惯坏了，下手没个轻重，下次若是再失礼，你只管和我说，我回去揍他。”
齐燕飞冷笑连连，本是两个孩子小时候打架骂嘴的小事，宋渊当年神气活现不当回事，现在倒拿到人前来碎嘴！再看宋之恒和齐英的架势，也知道方才二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不愉快，果然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这对父子都那么讨人嫌！
齐燕飞道：“宋渊，你是不是得意得太早了？如今群英会和雪窟冰境探秘将同时进行，最后鹿死谁手还未见分晓，但愿宋宗主到时候别用你儿子有伤在身这等拙劣的借口来敷衍。”
乍闻齐燕飞话语中的讯息，众世家子弟神色各异。
宋之恒眼睛里的光彩微微一亮一闪，忍不住看向了朝宁。
楚君平正在同他说些什么，像是感觉到了宋之恒的目光，朝宁极快地抬眸一笑，又继续低下头去微微倾身和楚君平讲话。
宋渊则是笑笑，一点也不在意齐燕飞的话，双手抱于胸前，说道：“齐兄你可真是贴心，我儿子的借口你都替我想好了。只可惜，齐公子从小就挨之恒的揍，我就是想替他找个借口都难啊。要我说，还是你这当爹的不行，毕竟，你也没少挨我的揍。”
齐燕飞气得不住地点头，“好好好，好你个宋渊！”
连带着齐英和齐氏其他子弟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宋渊毫不在意地扬了扬眉。
面对众多小辈，齐燕飞不想再和宋渊浪费口舌，狠狠瞪了宋渊一眼，带着齐家众人离开。
梅长青看着齐燕飞甩袖而去的背影，心想他今日大约被宋渊气也气饱了。
可还是低声吩咐身边的梅家子弟，“不管齐宗主今晚列不列席，你晚些时候再去请上一请。”
那弟子点头应是。
齐燕飞步履飞快，等走到无人之处，脸上的愠色已经全然消失，他看了看跟上来的齐英，说道：“你何必去招惹宋之恒？我和宋渊一向如此，别人不会多想。”
齐英脚步不停，嘴里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父亲不会真的以为朝宁和宋渊没有发现您的异常吧？”
齐燕飞笑了笑，“发现了他们又能拿我如何？宋渊再怎么试探，也只能逞口舌之快罢了。如今鬼人再次现世，接下来各世家只会自顾不暇，梅家也好，宋家也罢，就算是朝宁，又能得意多久？”
齐英也笑了起来，“那就不妨将水搅得更混些，老虎的牙同利爪，总要一点一点拔下来才有趣。”他又想起那一个白色的身影，舔了舔嘴唇，“父亲，我们可是说好的，其他人我不管，他们不能动梅尘瞻。”
齐燕飞轻笑，梅家人都长了一副好相貌，梅尘瞻姿容又的确出众，也难怪齐英上心。
他眯了眯眼睛，说道：“梅尘瞻的眼睛，可能无法恢复如初了。”
“那也不碍事。”齐英淡淡回答，他神色温柔，眼神却狠厉，“看不见才好，看不见，就哪儿也去不了了。”
走到外院之时，人就多了起来。
齐燕飞登时又是怒气冲冲的模样，在梅家赶来领路的弟子的带领下，领着门人往齐家众人住处走去。
入夜之后，梅长青在梅园设宴招待了众人。
据说齐燕飞最终还是去了宴席，宋渊忙着喝酒，没有去找他的茬，两人相安无事，整个宴会但也其乐融融。
宋之恒并不关心这些，他正躲在自己屋里喝梅尘瞻遣人给他送来的梅子酒。
这酒入口之后果香甜柔，回味之时沉郁浓烈，格外令人沉醉。
不知不觉间一坛酒下了肚，他这才觉得胃里空空，此时梅家门人都忙着在梅园招待世家宾客，他也不好意思去劳烦别人，又懒得出门觅食，便索性洗个澡准备早些休息。
宋之恒解开手上缠绕的纱布，楚景珵给的药着实很有效，他手上的伤正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好，可他这几日总是有些倦。
看来鬼人自爆对他和梅尘瞻带来的影响并不相同，梅尘瞻除了眼睛看不见，精神却很好。
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宋之恒也不想管仍在滴水的长发，草草擦了两下，就懒懒地往卧房晃去，他还惦记着桌上另一坛未开封的梅子酒。
等进了卧室，桌上空空如也。
宋之恒眨了眨眼，难得露出困惑的神色，梅尘瞻是给了他两坛，没有错啊。
还有一坛去哪里了？
外间传来轻微的声响。
宋之恒竖眉，冲出去恨恨地骂道：“把我的酒还来！你这个——”
朝宁摆碗筷的手停在了半空。
“小贼。”宋之恒最后两个字也没能刹住，蹦了出来。
他本以为，是楚景珵的。
“你喝多了。”朝宁说道。
宋之恒矢口否认，“区区一坛梅子酒，怎能算多。”
眼见着朝宁在这里，宋之恒知道自己另一坛酒是不可能再要回来的了，不免有些气闷。
朝宁一语不发看着宋之恒，他刚刚沐浴，随意穿了件中衣，可能原是准备休息，这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方才这么一跑，胸前的衣服微微敞开，隐约还能看到紧致的腰身。长发披散，发梢还有水珠滴落。
和平日里那潇洒恣意的模样不同，宋之恒一身慵懒的倦意，让朝宁想到了三年前的莽原。
宋之恒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也不用朝宁招呼，径自坐下，拈了块米糕来吃。
“你把衣服穿好。”朝宁的声音紧了紧。
宋之恒只当他嫌弃自己仪容不整，随意收了收领口，继续小口小口地吃着米糕，口齿不清地说道：“这都快歇息了，穿那么齐整做什么。”他还不满地瞥了朝宁一眼，“阿宁你不要老学景珵那般教育我。”
朝宁目光流转，沉声问道：“景珵过来你也是如此？”
“什么如此？”宋之恒被他问的莫名其妙。
朝宁沉默，宋之恒还不自觉地扭过身来看他，嘴边沾了些米糕的碎屑，他薄唇一张一合，朝宁眼色更为深沉，压根没听清宋之恒在说什么。
强行深吸了一口气，朝宁转身就走。
宋之恒一脸诧然，不就是说他拿来的米糕太黏嘴了吗，可自己还是吃掉了啊，他生个什么气？
宋之恒继续细嚼慢咽，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梅子酒的事。
朝宁又拿了条干帕子走了出来，一言不发替宋之恒擦拭滴水的长发。
他的头发又黑又亮，很是柔软，上头还有淡淡的皂角香气。
“之恒。”朝宁唤道。
“嗯？”宋之恒的声音带了些困意，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般，听起来格外软糯。
朝宁知道他还牵挂白天齐燕飞所说之事，就缓缓说给他听。
“对于群英会是否延迟一事，世家意见不一，争执不下。后来长孙笑提议，以此次寻鬼人线索，探雪窟冰境为契机，正好校验各家子弟的实力，如此商量下来，各家家主觉得可行，都没有意见。”
“他们这回儿倒不怕自家子弟碰上鬼人遭遇危险了？”宋之恒问。
“总要面对的。”朝宁淡淡道：“如若鬼人真的卷土重来，谁能独善其身？还不如让年轻人早早熟悉鬼人，多些实战的经验，总比将来这世道真的乱了，那些年轻子弟还两眼一抹黑，只会纸上谈兵要强。”
“这倒是。”宋之恒笑道。
“所以此次探秘境，能寻到要紧的鬼人线索，亦或是斩杀鬼人多数者，便是群英大会的胜者。”朝宁说道，“如若是没有鬼人踪迹，便以斩杀的灵兽数量品级为据，决出胜者。”
吃饱喝足还有人替他擦头发的宋之恒通体舒畅，笑道：“那这回可真是群雄争霸百花齐放了。”
群英会每三年一次，六年前的群英大会，朝宁一枝独秀，独占鳌头。
三年前又恰逢莽原变故，未能如期举行。
时隔六年，不少想靠着群英大会成名的世家子弟，想必要挤破头铆足劲去表现了。
宋之恒想到了梅尘瞻，按照他的性子，断然是要参加的。
齐英那阴柔的眸子又浮现在宋之恒脑中，他蹙了蹙眉心，叹道：“群英会只能以个人名义参加，不同世家最多可由两人组队，尘瞻由景珵跟着或许更妥帖。”
朝宁听着想笑，“他的修为在世家子弟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虽然这次受伤有一定的影响，也不用你这般操心。”
“我不是担心鬼人。”宋之恒道：“齐英这人，不得不防。”
“也是。”朝宁的回答淡漠而简单，“人心比鬼人可怕。”
不知为何，宋之恒又想到那日梦里的场景。
“阿宁。”宋之恒突然向后一仰靠在了朝宁身上，抬头看他，“如果鬼人重来，将来……是不是大家都还要去到莽原？无论你、我，还是尘瞻、景珵，都要去的，对吗？”
朝宁不答，过了好一阵子，他移过目光不看宋之恒的眼睛，那一刻他看起来极是萧索，“我会尽我所能……”
他没有说完，宋之恒却明白了。
——尽我所能，护你周全。
可他极慢的摇了摇头，伸手用力握住了朝宁的手，眨了眨眼，盈盈浅笑，“我不要站在你身后等着你护我，阿宁，我想要同你一道走。”
这不是宋之恒第一次这样说，再次听来，朝宁仍觉心头一震，然而沉默许久，看着宋之恒的笑脸，他的眼眸忽然微微一黯，应道：“好。”
朝宁继续替宋之恒擦拭着头发，直到他呼吸平稳地靠在自己身上睡去，朝宁才将他抱到榻上，指尖有些留恋地碰了碰他的脸。
蓦然间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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