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失踪
铜锅里的汤底还不住沸腾着。
苏叶坐在桌边,有些焦躁地抓了抓额发。
好好的一顿年夜饭,吃到最后却不欢而散。她不禁想,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那幅画依旧安静地摆在窄柜上,融入了黑暗之中。
三年前,苏叶受邀参加一个画廊酒会,酒会后的afterparty被安排为一场慈善拍卖会。
压轴的拍品的画廊老板岳胜带来的画家梦泽从未展出过的画作。
画里是海底逐渐消弭的光线。用色大胆,笔触鲜明,传达出强烈的视觉张力。
那一束穿破深沉海水的暖色光束,直击内心。
那时候苏叶并不认识这位叫做“梦泽”的画家,但没由来地被这幅画深深吸引。
后来才了解到,这位画家梦泽是已故国画大师江望秋的孩子,从小便显现出惊人的绘画天赋,十五岁时因一幅油画《夜雨》在画展上卖出天价而声名远播。
他的画就像未经雕琢的宝石,每一幅都有着自己桀骜不驯的风格。他有着一双天生创造的手,凝固下永恒的色彩。
“天才画家”之名名噪一时。
最后苏叶花了五百八十万拍下了这幅画,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每每望着这幅画,她总是觉得自己和这位画家梦泽,应该有一些地方是相似的吧。
夜零点。
爆竹声中一岁除,此起彼伏的鞭炮与烟花声中,旧历新年如约而至。
苏叶收拾了一桌狼藉,觉得疲惫极了。
她觉得江栩然应该有什么难言之隐,并不忍心去苛责他此番失态。
但思来想去却找不到原因,还是使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除夕夜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整个村子才慢慢安静下来。
这一夜琴声没有响起,只有夜风席卷而过的动响。
苏叶一夜没睡,干脆起来准备做点什么送给昨天来送菜的小姑娘家。
临近中午的时候,最后一批桃酥出炉,等待晾凉的功夫,苏叶又去分切蛋糕胚。
权当讨个吉利,她做了个红丝绒蛋糕,抹面装饰后装进了盒子里,与桃酥一起拎上出门。
来开门的正是昨天的小姑娘,看到苏叶来,她激动地说:“您怎么来了?!”
苏叶说:“不用称您……就叫我姐姐吧,你看可以吗?”
小姑娘拉开门迎她进门,局促地说:“姐……您先进来吧。哦对了,我叫方思文,我家里人都叫我文文,您……姐姐你也可以这么叫。”
听见动静,方思文的母亲出来看了眼,招呼着苏叶进屋坐。
苏叶进门将蛋糕和桃酥放下,礼貌地说:“昨天您让文文给我送菜,今天我就过来拜年了,新年快乐。”
“哎哟,这么客气做啥子哦?”方母也将水果年货拿出来招待,“正好你过来,初五那天我兄弟的农家乐开张,你记得去做客吃席啊。”
苏叶受宠若惊,推脱说:“我就不去叨扰了,您家里人自己热闹就行。”
文文插嘴说:“那有什么嘛,就是要请客吃饭的呀,那天我可以骑车去接您……接你!”
盛情难却,苏叶推辞再三无果,只好答应下来。
在方家切了蛋糕又吃了一些水果,她才离开回家。
换了鞋进屋,她一抬头便能看见窄柜上的画。
大片的群青在阳光下泛着幽深的意味。
苏叶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这幅画完美异常。
她决定不去理会江栩然的话了。
……
年初二,午后突然下起了小雨,温度骤降。
苏叶切了颗橙子,搭了三片生姜和几颗碎红糖,煮了壶甜橙暖姜茶。
透明的玻璃壶架在电陶炉上,浅褐色的茶汤翻滚着,有甜甜的茶香自壶盖缝隙中溜出来,慢慢在屋内扩散。
绵绵细雨总是惹人烦闷。
苏叶给自己倒了杯茶,吹开一层热气,浅浅啜饮一口。
厨房横窗之外,蒙蒙细雨为田野披上一层雾纱,世界一片朦胧。
音响里放着抒情歌,与淅沥的雨声相和。
喝了两杯茶后,苏叶就按掉了电陶炉。她准备去看会儿专业书,不能喝太多汤水。
将音乐也关掉之后,她依稀听见了扣门的声音,不大真切。
再仔细听时便没有了。
潮湿的雨天,若是让人白跑一趟就不好了。苏叶还是撑伞去开门。
推开门后,门外空无一人,跨出门左右看过,才见有个撑透明伞的人正离开。
“思文?”苏叶叫住了她。
果然是方思文。她转身又跑了回来,裤子上都溅上几颗泥点子。
她这回是来送自己家里做的糍粑,说是昨天本来要让苏叶带上的,聊到最后却忘记了。
将东西送到,方思文便准备要离开,苏叶再次叫住了她,请她进门。
“抱歉,我刚刚在家放音乐,没有听到你敲门。”苏叶倒了杯茶递给方思文,略带歉意的说,“差点让你白跑一趟。”
方思文摇摇头,说没关系,“这次没送到,那我晚点再来一次!”
她还挺乐在其中。
苏叶却不这么想,方家到这有着不短的距离,雨天路滑,想必难走。
“路上冷吗?喝点热茶,我再给你拿件外套吧。”
“不冷。”
“路上难走吗?”
“不难走。”
“今天就在我这里吃晚饭吧,到时候我送你回去,好吗?”
方思文说好。
苏叶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去了厨房,询问着她的忌口。
方思文一边回答着,一边不由想到了网上一些黑粉的言论。他们说苏叶在荧幕前的友善、亲切都是人设,很多时候都太过讨好别人,让人感觉十分虚伪。
或许是因为这位十七岁便爆红的视后太过干净,黑粉们找不到什么实质的黑料,便只能抓住一些虚无缥缈的所谓“人设”对苏叶进行诋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他们的龌蹉思想。
方思文一直坚信自己的偶像是最好的人,现下看到厨房里忙碌的苏叶,更是倍感温暖。
“做个酸菜鱼吧,你吃酸菜鱼吗?”苏叶问她。
“吃!”
方思文应了声,起身去厨房帮忙。
-
这些年,年味已经不如往昔了。
过了初三,琴川便恢复了往日的静谧。
只偶尔有小朋友放几颗炮仗,“噼啪”几声,很快又归于寂静。
年初五这天下午,天刚放晴,方思文便骑着辆小电驴过来,载着苏叶去琴川最北边那家新开的农家乐吃开业酒。
一路上方思文的嘴就没停过,才上高中的小女孩,思维就是活跃,从天南聊到地北也不带歇的。
苏叶一开始还能跟着说几句,到后头完全变成了听众。
终于到地儿,方思文锁好车,和苏叶一块儿从大门进去。
苏叶随了礼金,收获一袋瓜子糖果。
在桌前坐好,她给孟西关发去一条消息,说自己好像收获了一位刚上高中的新朋友。
孟西关还在假期,消息回得很快。
[孟西关:真的假的?怎么认识的?]
[苏叶:小朋友是我的粉丝,性格很好]
[孟西关:小朋友眼光真好!下次我去找你别忘了给我介绍介绍,我给她带几条小裙子嘿嘿]
聊了没几句,开饭了。苏叶只好放下手机。
席间十分热闹,苏叶半自愿半被强迫地吃下了不少东西,最后还是方思文替她分担了大半。
吃到一半,有人问:“你就是年前刚搬过来那个女娃儿嘛?我记得你那个房子隔壁,也住着个外地人。”
听人提起江栩然,苏叶不禁正了神色。
另一人也说:“对对,好像是个男娃儿。都搬来好多年了,就没见过几回!”
“我以为他早就搬走了,当初还是老岳家那个大儿子领回来的。”
“好孤僻哦这男娃儿,”有人说着看向苏叶,“是吧?他都不跟人说话的,整天躲在家,也不知道在做啥。”
苏叶一时也被问住了,讪讪道:“也没有吧……”
众人七嘴八舌说了一阵,最后得出结论——江栩然就是个孤僻的怪人。
苏叶只觉得怅然若失。
……
苏叶回到家时,先去看了一眼墙根下的月季苗。
庭院灯光线昏暗,但依旧能看到之前发出的笋芽已经冒出几片发红的小叶,主枝上也冒出了更多的笋芽。
夜风之中,笋芽颤颤巍巍地立着,更显生机勃勃。
如此看了一会儿,苏叶忽地起了与江栩然分享的心思。
她先是从院子里往隔壁阳台上看了一眼,江栩然却没在那,干脆出去敲响了江栩然的大门。
隔壁的院门是一扇老旧的铁门,漆脱落了一大片,敲门时还有零碎的漆掉落。
没有任何回应。
苏叶这才意识到,隔壁已经好几天没有响起小提琴声,江栩然也不曾再出现在阳台上。
再细细回忆,酒席上,开超市那个大叔,好像也参与了讨论。
他说——江栩然已经好几天没去他那买酒了。
好端端的一个人,好像突然就消失了似的,踪迹全无。
他走了吗?就因为一幅画?
还是出什么事了?
苏叶站在门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她试着隔门喊道:“江栩然!”
没有回应。
回到家后,苏叶心绪不宁地来回踱步,一直熬到了凌晨两点,搬来梯子爬上了屋顶。
转头看过去,阳台上却依旧没有江栩然的身影。
屋檐下灯笼发出暖色的灯光。
照亮了散落一地的啤酒罐和大敞的阳台门。
夜风吹进楼道内,发出空洞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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