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走马宫灯
潘彩儿天刚出点亮光就起床，匆匆收拾一番便赶去其膳堂。
那里小霞和方叔都等着潘彩儿来，大家集合了奔赴清沛县。
清沛县城门辰时打开，潘彩儿一行人第一拨进去，耳听着旁边的大人嘱咐孩子，到了修府怎么抢散发的喜钱，都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
就连开门的差役也格外精神，都等着这正日子里来给修家贺寿的贵客们的赏钱。
潘彩儿几人特地租借了潘盛老汉的驴车，载着锅碗瓢盆并各色食材、还有一个小炉子以备不时之需。另有四盏走马灯是今日的重头戏，被潘彩儿格外珍重地放好。
修府这一日早早就挂起了红色喜庆的寿辰灯笼，就连那两只石狮也被围上了大红的锻子。
修老太爷的六十大寿本不想如此高调，毕竟此是他致仕第一年，即便只是个不起眼的六品散官，朝堂上也是有人看着的。尤其是孙女今年更是封了昭容，虽还称不上鲜花着锦，可谨慎些总是好的。
然而要来给自己过寿的又不仅仅是那些想攀附修家的，有很多同科同年，诗文好友，本地乡绅，这些人的好意却不好推拒。
修府先是订下了十桌客人的预算，后来接到消息很有一些远道而来的客人特特赶来贺寿，修老安人赶紧命老管家联络清沛县有名的饭馆鸣香楼，本打算自家准备菜品的计划也不得不放弃了。
小霞听说此次寿宴供菜的是鸣香楼，不禁心中打鼓。
趁着四人让修府下人领着从角门入内，悄悄对潘彩儿说，“姑娘，咱们的菜和鸣香楼的一起上，这不太妙啊。”
潘彩儿一愣，“鸣香楼怎地？咱们的菜可都是乔大夫祖传的方子，好不好的食客说了算。”
“我听说，鸣香楼的东家是京城里大人物家里的恩典放出来的世仆，在这清沛县里无人敢惹呢。”
“哪个大人物？”
小霞支吾着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他这也是道听途说。
潘彩儿也没当回事儿，其膳堂现在还没什么名气，说是鸣香楼的对手，还早了点儿。
过了一溜的倒座房，离着内院还有几步的距离，修家临时砌了一个灶头，潘彩儿几个开始忙碌起来，把驴车上的东西都搬过来，方叔主灶，潘彩儿和小霞帮着准备各色材料。
四盏走马灯都交给了上次见过的老管家，预备傍晚开宴前挂起来。
潘彩儿一边忙着，一边偷闲打量修府里的布置。
内院里搭起了半人高的戏台子，周围一圈用大红喜布扎起来，正前方一朵大红花。四棵青绿树木上都缀着带“寿”字的小葫芦；斜对过儿的厨房外，一溜摆开十几个酒坛皆扎着红；虽然才过辰时，定好了的寿面、寿桃由小厮领着一水儿地往厨房里送着；而甬道尽头的正房，左右门联各书“甲子重新如山如阜，春秋不老大德大年”，横批“鹤算筹添”。这寿联内容比较常见并不出奇，令人眼前一亮的是这寿联上的字，秀润遒劲，兼有草书和隶书的风骨。潘彩儿也曾学习过书法，写得不好但还略有鉴赏眼光。
潘彩儿眼里瞧着热闹，手下不停，将猪肘、鳝鱼并芹菜，香蕈都准备停当，干贝早早发好，按照十二桌的分量都码在修府特定的盘子里。
潘彩儿在定制的菜式外，又准备了一道招牌菜“沙参玉竹老鸭汤”，这是她出于一惯的谨慎，如果有什么意外，可以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就这么着，日头渐渐升起在头顶，晌午饭几人胡乱对付着吃了，待那光线偏西，前来祝寿的客人开始不间断地上门了。
潘彩儿就听到门房一个劲儿地喊着，“闵大人到！”“吴大人到！”“赵举人携夫人到！”“丘县丞到”
来客们送上礼物，由修老太爷亲自迎入门内。胖修儿跟在祖父旁，负责接待那些年轻一代子弟，遇到女眷就派孙妈妈引着去见修老安人。
一时间，人群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倒显得诺大的三进院子局促狭窄起来。
厨房里真正开始忙碌起来。
修府里主子不多，丫鬟加上小厮等仆人也不过十数人，此刻恨不得一个当做两个使，就见穿红着绿的小丫鬟们不停地跑来跑去端茶倒水。
就连潘彩儿这边的新灶头上也坐着两大壶的开水。
潘彩儿的心情，随着天色渐晚，开始紧张，兼且兴奋。
“姑娘，咱们的灯要点起来了吧。”
小霞的这句话音刚落，就看到四周暗沉的暮色里，倏忽亮起了四团明红色的灯火，半米高的六角宫灯，飘荡着六条红丝绦穗，各自一盏悬挂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树上，四个仆人将宫灯同时燃起，整个内院豁然通明如昼，伫立的人们不由得仰头，就见那四盏宫灯的六面灯围竟自徐徐旋转，其中一盏灯上，每一面都是一个笔体各不相同的“寿字”；另一盏灯上，则每一面都是不同的图画：仙鹿、松鹤、仙桃、灵芝、五福葫芦仙杖，最后一面是隆额垂髯的南极仙翁；这两盏分位于正房之左右；
而另两盏灯，一盏上是六面各自不同的菜肴，有摆在盘中的，有盛于罐里，有鱼有鸭，有荤有素，色彩明丽、生动鲜活宛若亲见。甚至有的上面仿佛还冒着热气。这些画的惟妙惟肖的菜肴，在走马灯特有的暗影凸显下愈加鲜明、逼真，看得人们垂涎欲滴，仿佛能闻到那些菜品的香气。
内院的第四盏灯，是最有趣的。
画的是一个小故事。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正津津有味地啃着竹子，然后它好像闻到了什么香味，四处嗅闻；灯盏转到第三幅画面，一碗色泽诱人的药膳摆在桌子上；再一转，熊猫扔掉了竹子朝桌子爬过去；熊猫抱着药膳大快朵颐；最后一面则是三个醒目的大字：其膳堂。
这六副画面轮番旋转，交递往复，一帧帧连贯起来，就是个原始版的小动画片。那只白肚子黑眼圈的熊猫，比其他的图画都更加鲜活有趣又生动。
有那到处跑着玩耍的小儿，看的目不转睛，也有的高声大叫着欢呼。
就连忙得脚不沾地的老管家和一干丫鬟小厮，也忍不住驻足观望这画灯。
身居正房里的修老安人闻听外边的喧嚣，也领着拜寿的妇人小姐们走出来瞧看。
又有一个仪表不俗的年轻公子，索性从待客的书房里径直走出来，观看一番这四盏情形各异的走马灯，当场竟起了诗兴，因吟道，“灯月相映，千点摇红树。南极仙翁亲贺来，却遇佳肴留步。今宵寿老座上宾，他日膳堂客。”
一时间宴席还没正式开始，这热闹就已经兴起来了。
今日大多数来拜寿的，三分是贺，七分是捧。皆是看在修家在宫里正得宠的那位昭容的面子上来凑兴，套交情。
可却意外地欣赏到格外与众不同的走马花灯，虽只有四盏，可设计巧妙脱俗，画者的笔法也甚是灵动，更有那画上没见过的憨奇动物，惹得大人小孩啧啧称叹。
也有人打听，其膳堂是哪个。也有家里经商的，细细品味这样宣传的妙处。
小霞激动得满面通红,
“姑娘－－－－”他双眼放光地看着潘彩儿。
潘彩儿脸上也盛满喜悦的笑容。她本来打算准备十盏走马灯，开头也只让乔其善画了其膳堂的药膳做灯画。然而这样子做未免有些喧宾夺主，也会使得整个寿宴不伦不类。
于是她丢掉了原先的思路，只做了四盏大的走马灯悬挂内院四角。以贺寿为主题的背景下，捎带着推广其膳堂，这样并不显得突兀，而最后一盏灯上的“动画”，却是她灵机一动之举。通过这样迂回的方式宣传其膳堂，也许是更容易被这个时代的人所接受。
胖修儿站在人群之中，看着那白肚子黑眼圈的胖货，在红灯笼上转来转去，吃完了这样吃那样。
刚开始看觉得好玩，然后他就听到身边的八峰说，“少爷，我看那潘家的姑娘不怀好意。您说她画什么动物不好，偏画个胖熊？咱们都知道，熊是黑的，哪里见过白的？她这分明是暗指您呢，说您－－－－－”
胖修儿脸色微沉，斜睨着八峰，“说我什么？”
八峰吞吞吐吐，“说您胖，”他觑着胖修儿的脸色，“而且，还是个爱吃的胖子。”
“嗯？！”胖修儿皱紧眉毛，越想越觉得那潘菜就是这个意思。她这是上次没告状，索性今日祖父的寿宴挂个走马灯来讽刺自己！
若不叫她知道小爷的厉害，她还不晓得我胖修儿在京城的名号！
胖修儿握了握拳头，转身快步往外院方向走去。
八峰要跟上，胖修儿头也不回地喝止，“别跟着爷，去帮着平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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