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呼吸，依偎，记忆
水银一般的雾气旋转滚动，震得脑子隆隆轰鸣，不过江星辰这次却没有了先前的惊骇，灵魂穿越这样的事情都发生了，脑子里出现奇怪的雾气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儿。甚至在这一刻，他还有些隐隐的期待，所有的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到雾气之上。
也就是他盯住雾气后片刻，胃口中产生的热流全都涌入脑海，雾气突然释放出一连串波纹。
接着，江星辰的意识中很突兀地出现了一种控制呼吸的方法，没有文字，却清晰地刻在了脑海中，极为诡异。
还来不及产生任何想法，江星辰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情不自禁便按照这个方法进行呼吸。
“呼，呼，吸……呼，吸，呼……呼，呼，吸，吸……”呼吸的长短和排列极特殊，也极复杂，但江星辰被带动着，却没有一点吃力，反而觉得异常舒服，穿越之后一直有些发沉的头脑也一点点清晰，就连身体也在快速恢复，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深深沉浸其中……
不过他却忘了，身边还有个小丫头等着他的回答。
“哥哥！魅儿真的是奴隶吗？”小丫头问完了就一脸紧张地盯着江星辰，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当然’这两个字。
仿佛一柄大锤，将她之前的坚强砸得粉碎，难过，委屈，害怕等负面情绪一下子全都冒了出来，让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小女孩再也难以保持镇定，眼泪唰地冲出眼眶。
“哥哥！你……”小丫头仍不死心，抱着一线希望准备再次追问，希望还是哥哥的欺骗和玩笑。
可是，当她看到江星辰又变成目光无神，表情沉寂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哥哥！我去生火，你也早些休息吧！”魅儿强忍着哽咽，贝齿咬着下唇，低沉地说了一声，弯腰从床下拿出一个陶制的火盆。
此时的魅儿并不知道江星辰的情况，也没有留意他奇特的呼吸，满心委屈和难过，哪还有心思留意他与平常有什么不同，还以为他又变得跟以前一样冷漠无情。
火盆放在屋子中间，魅儿拿了十几块儿木炭放在盆中，然后取出火石对着一团毛绒轻轻撞击，啪啪的轻响将屋子衬托出一股压抑的安静。
火星引燃了毛绒，继而点着木炭，屋子里的温度渐渐升高，暖和起来。
魅儿直起身，回头看了一眼仍在床边呆坐的江星辰，刚刚吃饼时的情形在脑中一闪而过，那短短的一会儿，却是她几年来最高兴的一刻！
“我去睡了，明天还要早起！”魅儿又说了一句，仿佛是自言自语，然后从床下抱出了一蓬枯草，走到挨着床的墙角，在冰凉的地面铺好，面对着里侧，慢慢躺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火盆中的木炭渐渐熄灭，只剩余火冒出微弱的光亮。
外面刮起了风，发出哭般呜呜的响动，从窗户巨大的缝隙中不断贯入，屋中的温度迅速下降。
一直坐在床边的江星辰突然动了一下，呼吸一阵错乱，沉寂的脸上表情变换，眼神也活动起来。
轻轻晃了晃头，江星辰呼出口气，刚才脑中无形力量的引导突然消失，他的呼吸便再也无法为继，随即便醒了过来，那团转动的雾气也隐去消失。
“这雾气果然有作用，放出的这套呼吸方法真不错，只凭呼吸就能把身体调理好……”现在他感觉全身轻松，先前那种全身酸痛，脑袋发沉的状况已经一去不返。
“就是肚子饿啊！之前胃部的暖流才让雾气再次出现，应该是食物的能量……咦！小丫头呢？”
没看到魅儿，江星辰顿时一惊，再也顾不得考虑雾气的问题，腾地站了起来，四下扫视。
很快，借着炭火微弱的光芒，他发现了蜷缩在墙角的瘦小人影，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
“她怎么睡在地上！”江星辰微微皱眉，迈步走了过去。
“哥哥！我答应了叔叔，要好好照顾你的……”蜷缩着的魅儿突然发出呢喃的声音，已经走到她身边的江星辰脚下就是一顿，慢慢蹲了下来。
“领地和贵族身份没了就没了，哥哥不用伤心！魅儿已经能挣钱了，虽然现在只能让你吃黑面饼，但将来一定能让你吃上白面饼……不对，咱们吃米饭，还有肉！每天都买十斤肉吃！”
“咱们再也不住在脏乱的平民区了，咱们去买帝国学院周围或者贵族区的大房子，一千平米的大院落，买最贵的油灯，通宵在卧室点着，省得哥哥夜里怕黑！嘻嘻……”
“我以前很怕黑吗？”听着魅儿说梦话发出的笑声，江星辰竟是有种鼻子发酸，想要流泪的感觉，赶忙抬手揉了揉眉心，如是想到。
“将来咱们出门要坐漂亮的马车，去看鸿源城最有名舞乐团的表演……”
“对了！咱们还要买漂亮衣裳，夏天穿最好的丝绸，冬天穿最柔软的兽皮做的衣裳，魅儿再也不要穿漏洞的鞋子了，好冷……还有，要把我的玉佩赎回来……”
停了一下，魅儿突然抬了一下手臂，大声道：“以后不准哥哥再说魅儿是奴隶！否则我就不照顾你了！”
这句话说完，魅儿重新安静下来。
江星辰一直蹲着没动，心里对小丫头怜惜再次提升，而从魅儿的梦话中，他也得到了大量的信息。自己现在身处鸿源城，这里的度量衡与地球差不多，而且同样有冬夏之分，最重要的，结合看到门外古代建筑的一角，他的脑中已经对鸿源城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呜~”一阵风声呼啸，窗户缝隙中贯入大量冷风，江星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墙角的魅儿蜷缩得更紧了，几乎成了一个球。可即便这样，她也无法抵御寒冷，颤抖的身体令身下枯草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
江星辰看得一阵心疼，伸手将缩成一团的魅儿抱了起来。
又是做梦，又是寒冷，魅儿本就没有睡沉，被江星辰一抱，醒了过来。
“哥哥！”迷迷糊糊喊了一声，小丫头立刻清醒，惊讶得几乎合不拢嘴，随即挣扎着就要下地。
“别动！”江星辰低低喝了一声，一步到了床边，抓起床上打着数处补丁的薄薄的被子，将她裹了起来，冷着脸道：“谁让你睡地上的！”
魅儿好像没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过了半晌，才柔弱地说道：“哥哥吃了假药，身上有伤……而且，只有一张床……我还是去地上睡吧！”
“呆着别动！我已经没事了！”江星辰沉着脸吩咐，站起身来，往炭堆走去。
魅儿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被子，嘴角一撇，笑容一闪而逝，仿佛已经忘了听到‘当然’那两个字时难过的心情。
“哥哥，黄大叔家里也不宽裕，咱们不能再多用人家的木炭了！”江星辰刚要动手取炭的时候，魅儿说话了。
江星辰停下，转过身来，朦胧的光芒下可见小丫头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好像氤氲着水汽。
犹豫了一下，江星辰还是放下手，心中暗叹：“这个小丫头！”
转身正要往回走，就听魅儿又说道：“最后一晚了，多用几块儿也没关系吧，天气好冷！”
“呃！”江星辰身子一僵，只觉满头黑线，气息都加粗了几分，沉声吼道：“小丫头，你耍我吗？”
床上的魅儿发出了一声轻笑，裹着被子往后缩了缩身子，然后吐了吐舌头。
江星辰拿了十几块木炭，蹬蹬走到屋子中间，把木炭放入盆中，随后坐在床边，说道：“你去里面睡，我睡外面！”
“哦！”小丫头乖乖应声，把两只露脚趾的鞋子从被子里拿了出来，扔到地上，然后挪到了里面靠墙，躺了下来。
看魅儿躺好，江星辰也脱掉鞋躺下。
破木床本就不大，只够一人睡，虽然两人都比较瘦，但躺下后，江星辰还是有一半身子露在床外。
“哥哥！被子给你吧，睡外面凉！”小丫头动了动，把被子盖在了江星辰身上。
“我不冷，你盖吧，听话！”江星辰摇摇头，坐起来又把被子给小丫头盖回去。
“不行！你必须盖，要不我也不盖……”小丫头也坐了起来，抬着头倔强地看着他，顿了一下，说道：“听话！”
听到“听话”两个字，江星辰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立时无语。
“要不这样！”沉吟了片刻，江星辰一扭身坐到了床里面，背靠着床帮和墙壁的夹角，开口道：“坐到我怀里，把被子横过来，咱们两个就都能盖住了！”
“啊！”小丫头一愣，目光中闪过一抹羞赧，小脑袋微微垂了下去。
“想什么呢，我可是你哥哥！”江星辰伸手轻轻敲了魅儿的脑袋一下。
“现在把我当妹妹了，以前都不理我，还想把我卖掉！哼，卖了我，看以后谁养你！”小丫头捂着头，鼓着小脸，气呼呼地说道。
“哎呀！你哪来的那么多话，我不说了不会卖掉你吗！赶紧过来！”江星辰抬手又要敲她脑袋。
“哼！那你说，我到底是不是奴隶！”魅儿拍开他伸过来的手，大声问道。
“当然不是了！我先前不是告诉你了吗！”
“先前你明明说的‘当然’，又骗我！”
“呃！”江星辰一愣，这才想起之前的情形，不由露出了一丝苦笑，当时话说了一半，他就被脑子里的雾气吸引，难怪小丫头会误会。
“我原本想说‘当然不是’，可当时我脑子有些晕，没有说完！”江星辰解释道。
“真的，你没骗我！”小丫头的眼睛有些发亮，露出了喜色。
“嗯！”江星辰用力点头。
小丫头两眼马上弯成了月牙，嘴角也翘了起来，露出了花儿一般的笑容，转身一屁股坐在了江星辰的腿上。
“哎呀！你轻点，想坐死我啊，我刚好呢！”江星辰夸张的大声道。
“嘻嘻！”小丫头轻声发笑，伸手拿起被子盖在了两人身上，问道：“哥哥真的好了吗？刚刚还头晕呢！”
“真的好了！”江星辰抓住两边的被子角，向后一兜，将两人紧紧裹住。
炭火烧的旺了，发出噼啪声响，驱散了寒冷，也驱散了黑暗，照的两人脸上红彤彤的。
“手还疼吗？”江星辰问道。
魅儿的身体一僵，两眼瞬间迷蒙，但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身子慢慢后仰，缩进了他的怀里。
“好温暖！”魅儿心中发出一声感叹，发出了小猫一样舒服的呜咽，慢慢闭上眼睛，呢喃般的轻声：“不疼了！”
小姑娘身上脏兮兮的，味道也不好闻，但不知为何，江星辰却是一点也没有觉得。也许是穿越之后的孤独令他本能的找一个依靠，也许是小姑娘的惨状激起他的怜悯，也许是那个坚强的笑容敲开了他封闭的心房，在接触这不长的时间里，他已经把魅儿真正看作了亲人，依偎在怀里的，只剩下了温暖……
“哥哥变了很多呢！”魅儿突然似是呢喃地轻声开口。
江星辰心中一紧，问道：“变了吗？”
“嗯！”魅儿点点头：“跟以前比就像换了个人，我都怀疑是不是那个激发元泉的假药把哥哥的脑子烧坏了！”
“还好有那个假药的事儿！”江星辰暗暗松了口气，又问道：“那你觉得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当然是变好了！”说着，魅儿猛一扭头，小脸露出一副凶样，眼睛瞪得溜圆，大声道：“不准你变回去，否则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啊！”江星辰被魅儿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盯着故意露出凶相的小脸看了片刻，温柔一笑，从被子中伸出右手，轻轻抹掉她脸上的一小块儿污记，说道：“我以前就这么让你讨厌啊！”
被江星辰抚摸脸庞，魅儿面容有些发烫，气势弱了一些，但随即她又一瞪眼，扭头躲开江星辰的手掌，恨恨道：“冷漠，刻板，不近人情！从我六岁来到你家，就没见你笑过！一天到晚就想着练功，我去找你玩儿，不理我就算了，还经常骂我，前几天还说我是奴隶，要把我卖掉！要不是叔叔说怕你练功练傻了，让我多陪你玩儿，我才懒得理你呢！”
魅儿显得有些激动，仿佛宣泄一般，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才猛地吸了口气。
“叔叔！应该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父亲吧……六岁到我家，难道她真是被买来的奴隶，如果是真的，以现在穷困潦倒的现状，和魅儿所说的我前身的性情，还真有可能会卖掉她……”
刚想到这里，江星辰突然感觉脑子里多出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
“咦？好像是……这个身体的记忆！好模糊……刚才怎么用力想都没有结果，现在却……难道是雾气的缘故，才让记忆浮现出来！”他虽然有些诧异，但却难掩心中的惊喜，这正是他最需要的。
“哥哥，你怎么了？我刚才……”魅儿见江星辰没有说话，小脸露出惊慌之色，之前的气势一下子消失无踪。
“呃！”江星辰惊醒，压下马上探索记忆的冲动，笑着摇头：“我没事！”他当然知道小丫头担心什么，抬手拍了拍她的头顶，柔声道：“放心吧！哥哥答应你，不会变回去了！”
听到江星辰的保证，魅儿极为高兴，气势又涨了起来，仰着小脸儿道：“不但不许变回去，以后也不许对我板着脸，更不许冒出卖掉我的想法，要多听我的话……”
“好，好，好，都听你的行了吧！快睡觉吧，很晚了！”看小丫头滔滔不绝的样子，江星辰马上打断了她，他得赶紧集中精神，避免那些模糊的记忆消失。
“哦！”魅儿对着他鼓了鼓小脸，转过身，重新靠在了他的怀里！
“哥哥，我不是奴隶吧？”江星辰刚要闭目沉思，魅儿又问了一句。
“不是！好了，别胡思乱想！乖乖睡觉！”江星辰被打断，耐着性子说道。
“你确定吗？”魅儿却没有听他的，继续追问。
“确定！”江星辰的鼻息加粗。
“哥哥…”
“小丫头，你给我闭上嘴！”江星辰额头青筋嘣嘣直跳，牙齿咬得咯吱响。
“嘻嘻！”魅儿轻轻发笑，吐了吐舌头，终于不再说话。
江星辰缓缓吐出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便迫不及待地闭上了眼睛……
记忆并不完整，都是不连续的零星片段，但对于江星辰来说，却是足够了，对照魅儿的话，他轻易便弄清了现在的身份和当前处境的缘由。
前身的名字叫江陵，母亲早亡，父亲是乾坤帝国定北侯下辖的一个小领主，有男爵爵位，领地是边远的一个小村落。
由于领地贫瘠，家中并不富裕，收入刚够上缴税款的，因此家里也没有雇佣下人，只有父子两人，直到江陵九岁的时候，父亲领来了一个六岁的小姑娘，这也是魅儿在记忆中唯一的画面。
江陵一直练功，为的就是激活元泉，好继承领地，但一直没有成功。后来他父亲被派到战场，最后失踪。根据帝国继承制度，领主身亡或失踪三年，后裔或旁支中没有成为贵族的，领地就会被收回。而对江陵来说，家里只有他和父亲两人，一旦三年期满，他不但会失去领地，还会失去贵族身份。
再往后，就是三年期满，他卖掉家中所有一切，来到定北侯领地主城所在－－鸿源城，到处打听能够激活元泉的药物，但最终没能保住领地和贵族的身份……
而从一些零散的其他片段，江星辰也大致解了元泉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充满了一种叫元气的东西，激活了脑中的元泉，就有机会引元气入体，经过最初的强体修炼以后，达到内气境界，使自身的武力提升，体质改善。
乾坤帝国立国至今已经过了二百多年，虽然内部一片繁荣，但与外部势力的摩擦就一直没断过，特别是七大公爵的领地，都被乾坤大帝分配到与外部势力接壤的地方，因此武者一直凸显着重要的作用，社会地位自然相对较高，而通过激活元泉提升武力和战功，来获得贵族身份或是爵位和领地，这是大部分人认定的方式。
不过，激活元泉十分困难，不但需要自身苦练，还要使用各种药物，花费庞大。不但如此，如果不能修炼到内气境界，就算激活元泉，苦练造成的损伤也会慢慢侵蚀身体……
“难怪魅儿说，许多练武的人活不到五十岁……我的身上应该也有暗伤，不过现在的全身轻松，会不会被那奇特的呼吸方式调理好了……”由于雾气的存在，江星辰没有太过担心，慢慢睁开双眼，低头看了看已经睡熟的魅儿，目光渐渐凝滞。
“乾坤帝国，分封制……春秋战国之前是这种制度，中世纪的欧洲好像也是……但继承制度却大不相同，感觉这里的制度更加完善和利于掌控呢……”江星辰的表情一点点放松下来。
发现元气这种东西存在，还有无数人对激活元泉趋之若鹜，他以为这是个高武世界。
但经过仔细思考，乾坤帝国拥有完整的政治制度和法规，有统一的度量衡，还有铜钱这种正常流通的货币，说明这是个有秩序的社会，再加上魅儿说，对帝国或大领主有贡献同样可以获得贵族身份，他判断，这个世界绝不会有个人武力压倒一切的情况，就算武者地位高，也不会太离谱。
“有秩序的社会，改变处境就没那么困难了，更详细的以后慢慢再留心观察吧……明天先找住的地方，晚上这么冷，在外面肯定会冻死！还有吃的……”
一想到吃，他马上又感觉胃部一阵痉挛。
用力裹了裹被子，江星辰暗道：“明天还是先弄吃的吧，雾气放出的呼吸方式肯定不只是调理身体那么简单，没准有新发现呢……”
慢慢转头，江星辰看向窗户，仿佛从缝隙中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鸿源城，是不是跟我想象的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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