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夺日灯

　　牛小二目光连闪，道：“我明白了。如果墙壁上再画销土符纹，销土汲灵，反而又破坏了已经平整加固好的墙面！”

　　“不错，不错。”老高连连点头。

　　“可是，可是……”

　　牛小二似乎觉得这理由的说服力还不够：“也不是没有办法加啊？比如，可以将符纹画在洞外面，画在山坡上，汲取土中灵气，然后再用输灵符纹连环成索，输送到洞中的法阵上。”

　　高老汉先点头，又连连摇头，“你能想到此节，已经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你想的方法确实可以给法阵供应灵力。只是不能这么做啊。”

　　“这是为何？”有好方法，却不能用，牛小二越发不解了。

　　“销土汲灵，毁土为沙。若时日长久，流沙蔓延，百草不生，赤地千里，其害不可估量。其害不可估量啊！”

　　高老汉说到“其害不可估量”，声音不自觉高了几分，似乎另有所指。

　　寸草不生的沙漠，牛小二是听说过的，那是普通生命的禁区。

　　“这，简直有伤天和！没想到，销土符纹的危害这么大？！”

　　他被师傅的话惊到了

　　牛三斤停下铁锹，从怀里摸出几片干树叶一样的东西，在口中嚼了几下，瓮声瓮气道：“别听他瞎说，一个符纹而已，就是个工具。”

　　“是啊。就是个工具。如果没有其他法阵配合，汲灵而不能用，还是要返灵归本，也未必有多大的害处。”

　　炼器师老高叹息道：“那些个赤地千里的大患，也都是被贪心之辈害的！”

　　老高和牛三斤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也不知道造成赤地千里的灾难，到底发生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但经此事之后，牛小二也明白了销物化灵亦须遵守的基本原则。

　　和能不能做无关，和该不该做有关。说透了很容易理解。

　　太阳西斜时，一家子已经做好了窑洞。主窑深三丈，里面左右开了三个小房间。三人每人一间，地方不大，有个睡觉的窝而已。

　　师徒二人少不了再画些干燥通风的法阵，将洞穴打扫干净，把牛车上大包小包乱七八糟的行李，搬到窑洞里。

　　牛三斤竟然把打铁用的铁砧带来了，一手拎着，就像提着件小玩具。在窑洞门口来来回回，给铺好的平台打夯——此处在户外，当然就没有必要浪费灵材绘制法阵，来加固地面了。

　　老高给窑洞加了个厚厚的草帘，牛小二将牛车卸了，把牛拴在平台角落新打的木桩上，等收拾妥当，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一家子一早坐车，来到此处花费了大半天，又劳作到这个时辰，牛小二和老高都有些乏了。

　　便拿出从家里带来的干粮，支锅灶饭。

　　简单的黑燕麦糊糊粥，配萝卜干咸菜。

　　三人各吃了些，又给拉车的青牛端过去一大碗。下午三人收拾窑洞时，任牛在山坡上啃食枯草，不然这碗粥可不够。

　　牛家村的村民尊上古妖圣牛魔王为祖，视牛为兄弟血亲。村民家中养牛，用来出力劳作在所难免，但一般不会有虐待的事。

　　牛铁匠家更是如此。

　　吃完晚饭，牛小二在溪边洗好锅碗，天已经黑了。

　　牛小二端着锅碗走在前面，牛三斤举着一盏夺日灯，听着牛小二的脚步声走在后面。

　　牛三斤有祖传的夜盲症，晚上极少外出，但林子里不安全，他还是不放心让牛小二一个人过来。

　　远处黑暗中，偶尔能看到几双幽幽的动物眼睛的反光，或许是看到牛三斤高大粗壮的体格，一直没敢攻击过来。

　　回到窑洞，虽有些累了，牛小二仍然放好夺日灯，拿出黑铁板，用泥浆在上面把今天遇到和师傅讲到的符纹与法阵，一笔一划，认真绘制了几遍。

　　线条须肯定而流畅，转折须圆润而自然。

　　意在笔先，笔随心走。

　　主阵之谓君，佐君之谓臣，应臣之谓使。

　　制法阵如开药，君臣佐使各得其职，呼应唱和，逞其功用。

　　牛小二一边画，一边想着师傅叮嘱过的内容。不熟悉的地方，用抹布反复擦了重画，直到满意为止。

　　沉浸在符纹法阵的世界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夺日灯的光芒开始暗淡下来。

　　夺日灯是一件常用的生活法器，形制有点像长颈油灯，灯座和颈上的法阵，被镌刻成缠草花的纹样。

　　夺日灯的光芒很亮，比油灯和蜡烛都明亮多了。

　　牛小二的夺日灯是生铁铸的便宜货。

　　是一年前他从找他维护日用法器的人手里折价买的，交给师傅，花了不少功夫修理——想必那时的师傅还在故意藏拙吧。

　　今晚牛小二练习绘制法阵之前，专门仔细寻了下，在灯体繁琐的花纹中没有找到销金符纹，却有一组符纹是汲取太阳之力的。大约正是它，让夺日灯只需在阳光下曝晒半日，便能提供一两个时辰的光亮。

　　太阳之力，在世间的灵气中属于狂暴程度相对较低的，用在“照明”这种最简单原始的灵力应用中，引发灾难的几率很小——哪怕是油灯，也有引起火灾的可能呢。

　　但毕竟灵力不稳，常常损坏符纹。

　　所以，在夺日灯灯体上，总可以看到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的法阵，只要不发生某个功用环节的符纹全部毁坏的情形，夺日灯就仍能被正常点亮，只不过符纹损坏越多，性能越受影响罢了。

　　今天来时的路上，牛小二早早从行李堆里翻出夺日灯，放在所有行李的上面，接受阳光的洗礼。

　　本以为能撑足两个时辰，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尽灵力了。

　　牛小二拿起夺日灯，仔细分辨上面的纹理，果然，又新损毁几个汲阳符纹。

　　乌竹丝灯芯发出的光线越来越昏黄灰暗。

　　外面宵禁法阵静悄悄的，隐约听到附近野兽吼叫的声音，不知是狼，还是别的动物。

　　隔壁传来老爹的鼾声，仿若滚滚雷鸣，甚至让外面的兽吼都显得更加遥远——这也是不得不在窑洞里单独开房间，让大家分开休息的原因。

　　牛小二摸了摸床头的一盏电石灯——这是他平时预防夺日灯灵力耗尽的后备光源——犹豫了下，没有启开。

　　牛小二打了个哈欠，伸手拨动夺日灯底座上的机括，断开法阵。

　　窑洞里瞬间变得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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