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真相？
云州城，已经彻底乱套了。
悬浮于空的苏安然，只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此时的云州城，差不多还有九万多的人口，其中城北占了四分之三，城南虽说那些大户人家死得差不多了，但留下来的旁支族裔、奴仆和一些忠仆、杂工等等还是有不少的，少说也有近万人。
现在这上万人，汇聚成一股黑色的洪流，就这么朝着城北涌了过来。
苏安然和冲星子都很清楚，一旦让这上万名失控的寄生体冲入城北，那么恐怕城北这边的八万人就真的难以幸免了。
“冲星子真人，劳烦你留在城北帮青玉小姐解决这边的麻烦。”
苏安然望了一眼城北的问题，现在混乱才刚刚开始扩散，估摸着最多也就一、两千人的模样，还处于可控范围内——城北是云州城的贫民区，这边汇聚了大量的廉价劳动力和从事低等贱活的下人，虽说治安好不到哪里去，但也导致这边的人普遍实力都不怎么强，而且很多都是帮派混混，属于敢打杀的类型。
这些人可不是善茬，他们可不会乖乖的等死。
冲星子望了一眼城北各处已经逐渐开始燃起的火光，他点了点，道：“好！……那你呢？”
“我去城南。”苏安然道了一声后，便化作一道剑光破空而去。
他没有召唤小屠夫。
青玉虽说如今实力已经有所增强，但她毕竟是道门术修，苏安然担心她被围攻露出破绽的话，很有可能会出事，所以还是让小屠夫继续留在她身边，起码能够保护青玉。
很快，苏安然便落到了一处街道上。
云州城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城，城内整体呈一个回字。
昔年云州城只是一个小城，后来是因为获得了北唐皇朝七原家族的注资，才又扩建了一圈出来。
所以内城是城主府、兵营和实权官职大人物的办公场所，以东西轴走向开了两个城门，并且以这条轴线划分出了南北两块区域——虽然没有再筑城墙将两边隔离，但云州城的居民却还是习惯以这条贯穿了内城东西两个方向的中轴街道来划分南北两端的立场。
东大街，是城北居民们习惯性出摊的地方，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小集市，每个月会有固定的两天有大集，附近村镇的居民都会来赶集，偶尔也会有一些比较特殊的宝物出现。
所以此时哪怕入了夜，东大街的集市也依旧灯火通明。
寄生体似乎拥有某种比较特殊的感知能力，此时它们便蜂拥着朝集市赶了过来，最靠近城南那一边的区域，甚至已经开始出现了厮杀的激战情况。
苏安然落到街道上时，恰好便阻拦在了这群寄生体的前方。
已然彻底失去理智的这些寄生体，可察觉不出苏安然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纷纷发出吼叫声的朝着苏安然冲了过来。
看着这些寄生体，苏安然叹气一声。
在他的身边，已经有上百道剑气汇聚成型。
下一刻，剑气破空而出。
冲在最前方的那些寄生体，当即就被锐利的剑气贯穿而过。
但苏安然很快就发现，只有那些头部遭创的寄生体才会当场死亡，只是躯体受损的寄生体哪怕就算是断手断脚，却还是展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
“尼玛……”苏安然咒骂了一声。
眼前的这一幕，让他差点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浣熊市。
“白夜。”苏安然低喝一声。
在他的身旁，陡然间便有一道人影出现。
“将他们全吃了！”苏安然沉声问道。
“不可能，太多了。”宋白夜急忙摇头，“会撑死的！……我现在肚子里还有很多没消化干净的，我已经快吃不下了。”
“杀掉之后就可以吐出来了！”苏安然咒骂了一句宋白夜是个死脑袋，“这些人又没有任何价值可言，而且普遍实力都很弱，你留在肚子里干什么？”
“还能这样？”
“之前让你解决那些逃出城的人，也只是为了防止感染扩散而已。”苏安然一边说着，但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停下，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又是上百道剑气破空而出，只不过这一次他便稍微调整了一下攻击角度，保证这些剑气能够直接击碎这些寄生体的头颅。
宋白夜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刻，他整个人便彻底融化了，化作了一滩黑水般的物质，开始快速的朝着前方涌动过去。
而随着宋白夜化作的黑色液体朝前流动，声势也开始逐渐加大。
转瞬间，便化作了一道宛如海啸般的黑色浪潮。
若是还能保存灵智的话，那么这些寄生体第一时间就会选择回避，毕竟这道黑色浪潮不管怎么看显然都不是什么好玩意。但很可惜这些寄生体此刻已经彻底失控了，根本就不知道恐惧，自然也不懂的什么回避躲闪，所以它们就如同寻死之人那般，开始前仆后继的冲入到这片黑色浪潮里。
然后？
没有然后了。
所有被黑色浪潮席卷过的东西，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此时已经全部消失了。
甚至包括了集市上摆摊的东西，还有可能尚未死去的居民等等……
所有的一切，在被黑色浪潮涌过之后，便不复存在了。
苏安然不知道宋白夜是如何做到一边“吃”一边“吐”的，但总而言之，来自云州城城南这边的祸乱根源，算是暂时解决了——也得亏这些人的实力是真的不行，所以宋白夜才能够一次性的吞下这么多人，若是遇到实力强横如苏安然、宋娜娜这样的陆地神仙，宋白夜就不敢将对方吞进肚子里了。
此前被宋娜娜摁在地上摩擦的恐怖经历，他至今都没有忘记。
“轰——”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瞬间响起。
苏安然回头一看，却是发现这声爆炸声居然是在内城。
下一刻，苏安然便立即御空而起，然后迅速的朝着内城飞掠而去。
一道黑色的烟雾，已经徐徐升起。
那是城主府的方向！
之前几天的动乱，已经牵扯了整个云州城太多的精力，甚至连人心都彻底乱了，以至于内城这边的守卫力量被削弱了不少——云州城城主早已经失去了对整个云州城的掌控，如今还留守在内城的守卫甚至不足百人，若非有苏安然命令宋白夜看管着整个云州城，云州城那些试图逃离的人早就已经逃之夭夭了。
但哪怕如此，云州城的城主，依旧是一个象征。
所以苏安然还是立即朝着城主府那边赶了过去。
城北的乱象依旧，但有冲星子和他三个弟子以及青玉、小屠夫在，苏安然实际上并不担心。至于城南这边，倒是有零星一些寄生体通过西大街那边闯入城北，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毕竟宋白夜现在已经将主要精力放在了东大街的集市这里，想要两边同时兼顾自然还是有些困难的。
但不等苏安然抵达城主府，他便已经居空俯瞰到了一支约莫十数人的队伍，正从城主府的侧门逃了出来。
其中一人，苏安然见过几次，是云州城城主的次子。
当即，苏安然便立即落下。
“苏大人！”
被从空落下的苏安然身影给吓了一跳，但待看清这道身影是苏安然后，城主次子便急忙开口了：“恳求苏大人救救家父和大兄！”
“出了什么事？”苏安然急忙问道。
“大人，救救我爹！”比城主次子更快回答的，是一名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对方当即越众而出，扑向了苏安然，死命的抓住苏安然的衣袍，泪眼婆娑。
苏安然望了一眼这名小女孩，眼里露出震惊之色。
他虽然不似天元秘境的修士那般懂得什么望气摸骨之类查看天赋的手段，但玄界也是有一些辨认根骨天资的手法。
就眼前这个小女孩，她几乎可以说是媚骨天生，而且身上有着相当浓郁的阴生气息。
拥有这种气息的人，天生就适合修炼任何阴性功法，且绝对不会遇到任何瓶颈。但这种资质跟她的天生媚骨相比，那就又要逊色许多了，以至于苏安然都要怀疑眼前这个人是青丘氏族哪只有着青珏大圣正统血脉的小狐狸跑出来的了。
“救救我爹爹！大人！”小女孩跪了下去，当即就给苏安然磕头，“我给您磕头了！大人！我给您磕头了！”
“砰砰砰——”
几乎只是三个响头下去，小女孩的前额就直接出血了。
苏安然急忙拦住她，将她拉了起来，转过头望向城主次子：“这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一刻钟前，她跑到城主府求救，说她爹前些天突然发了疯，杀了她的师父。”城主次子急忙说道，“但具体的事情我们还没有弄清楚，她爹就杀过来了！……我爹和大兄正在挡着，但快挡不住了，苏大人，您快救救我爹吧！”
苏安然刚想开口，却感到一股浓郁的腥臭之气陡然袭来。
当即便将小女孩和城主次子给护到自己的身后。
“砰——”
沉闷的爆响，骤然惊起。
一股气流在苏安然前方大概一丈远的地方炸开，几名靠得稍近了一些侍卫，身躯当即四五分裂。
“你们求的这位大人，他救不了了。”一名肤色有些病态苍白的中年男子，缓步从一片阴影里走出。
苏安然的瞳孔微缩。
这里是城主府侧门的巷道，虽说地形不够宽敞，但也不至于有阴影遮挡，尤其是眼下天上的月亮还明晃晃的挂着。
所以毫无疑问，那片阴影并非是自然的产物。
“爹爹！”
苏安然感受到左手抓着的小女孩突然开始挣扎，试图挣脱苏安然的手。
“他已经不是你爹了。”苏安然沉声说道。
“不，你骗人！你骗人！”小女孩的挣扎开始变得更加剧烈。
“对啊，乖女儿，他在骗人，我是你爹爹，快过来。”
中年男子侧头望向小女孩，但随着阴影的消退，月光的照耀，这名中年男子脸上那狰狞的笑容便清晰的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尤其是他浑身血淋淋的模样，更是让他的气息变得相当邪异恐怖。
“爹爹……”小女孩的挣扎幅度突然停了，她显然对于眼前男子的模样感到了恐惧，“你是我……爹爹，对吗？”
“是哦。”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快过来。爹爹带你去见老祖宗，老祖宗一定会喜欢你的。”
苏安然脸色猛然一变，急忙将小女孩甩给了城主次子，沉声喝道：“带她先走！去外面喊宋白夜，告诉他，我让他带你尽快回到青玉身边。”
城主次子从未见过眼前这位苏大人露出如此凝重的神色。
此时骤然一见，他也意识到了问题，当即直接将小女孩抱了起来，然后转身便跑，几名侍卫当即跟了上去。
而这个时候，小女孩却不知又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就又开始激烈的挣扎起来，眼见离自己的父亲越来越远，她甚至还张嘴咬了城主次子一口：“快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我爹！爹爹，爹爹……”
在小女孩的眼里，她能够看到自己的爹爹在那副被鲜血所染红的面孔下露出来的慈爱。
这让她的挣扎也变得更加的剧烈起来。
但城主次子显然知道眼下之事相当紧要，因此哪怕被咬得生疼，他也不敢放下这名小女孩。
阴影，又一次骤然降临。
但苏安然不动如山，空气中却是传来了一连窜的音爆震响。
数十道无形剑气的突然爆发，阻挡住了那片阴影的扩散，将这名中年男子给拦了下来。
中年男子转过头，原本狰狞的笑容，也变得凝重起来。
仿佛在这一刻，他才真正的将苏安然当作了对手。
苏安然一脸漠然：“云州城的寄生体感染源，就是你吧？”
“食铁兽和毒娘子，都是你杀的吧？”中年男子也沉声开口，“唉，我早就告诉过他们了，不要乱来，但可惜这两人却听不得劝，一意孤行，枉费了老祖宗的栽培。”
“你果然也是特殊种。”
中年男子笑了一声：“特殊种？倒是比我们自己取的异种好听多了。”
“异种……”苏安然瞬间就明白了这两个字的含义，“云州城里，还有多少像你这样的？”
“其实告诉你也无所谓，反正计划已经失败了。”中年男子轻笑道，“没了，我就是最后的异种了。……你以为老祖宗培养我们很简单吗？如我这般的异种蛛卵，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承受得了的，只有体质非常特殊的人，才能够进行接种。”
“体质特殊……”苏安然冷哼一声，“难怪你要抓那个女孩。”
他可不认为，眼前这个男人真的会是对方的爹。
或许，曾经是。
但是当他变成了寄生体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是那个小女孩的父亲了。
“唉，造化弄人。”中年男子叹了口气，“当初毒娘子要把最后一颗异种蛛卵寄生到一个道人的体内时，我就阻止了，无奈食铁兽也赞成这个计划，结果却是引出了你们这几尊大佛。如果他们愿意听我的意见，多等五天就好了，到时候不仅不会浪费那颗异种蛛卵，也不会招惹到你们。”
说到这里，中年男子脸上也露出相当无奈的神色：“大概这就是天意吧。……否则的话，我杀了玲珑阁那个女人时，也不会被那个孩子看见。若不会被那个孩子看见的话，今晚我感应到食铁兽和毒娘子死的时候，也就不会心神失守，让那个孩子有了逃跑出来的机会。”
随着中年男子的话语声落下，这几日来在云州城发生的一切事情，瞬间便全部都被苏安然串联起来。
数天前。
他们带着云明道人来到云州城，然后通过了南风清的传信，和七原家族搭上关系，进住到了七原家族驻商的驻地。
而那会，早已潜伏在驻地内的毒娘子便察觉到了云明道人体质的特殊，于是便给将最后一枚异种蛛卵寄生到了云明道人的体内。而之后便是冲星子等人的到来，毒娘子等人可能担心云明道人被寄生的事会被发现，所以干脆让其先一步发难，然后逃离了驻地，依靠自身的特殊能力躲藏潜伏起来。
只是没想到，因为他们弄巧成拙的缘故，反倒是让苏安然发现了云州城的异端，于是便将整个云州城都给封锁了。
逃离无忘的这些异种寄生体，便干脆选择了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结果却又不幸被苏安然撞破，于是便也才有了今晚的事。
而这一切的根由，便在于苏安然此前因为不爽云明道人，放任他被一只初代寄生体袭击，所以才引发了这一切。而若是当时苏安然救下了云明道人，那么他们便不会带着受伤的云明道人来到云州城，那么在几天之后，眼前这只寄生体就会发现刚才那个小女孩的体质同样相当特殊，到时候他们仅剩的那颗异种蛛卵便会被寄生到那个小女孩的体内了。
但现在。
因为另外两只寄生体的一意孤行，所以那名小女孩便逃过了一劫，而又由于苏安然的封城举措，所以这些寄生体都逃不出云州城，这也是那名小女孩可以活到现在都没有被感染寄生的原因。
苏安然此时此刻，内心便有了一种明悟感。
原来，这就是因果。
他和裂魂魔山蛛之间的因果。
这种明悟感，让苏安然感到浑身突然有一种轻松感，就仿佛一直以来束缚在他身上的枷锁，突然被摘掉了。
这一刻，苏安然便知道，自己已经半只脚踩进苦海境了。
只要他愿意，他现在便能够正式晋升苦海境。
只不过，如此一来他便不能继续在天元秘境里呆着了。而且因为裂魂魔山蛛的事还没有彻底解决，所以他如果现在真的踏入苦海境的话，最终也很可能无法登临彼岸。
所以苏安然很快就收敛住心绪。
但此间的种种收获，却也依旧让苏安然感到万分的满意，因为他已经明白了所谓的苦海境，所谓的因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苦海境所谓的斩断因果红尘，并不是真的要摒弃红尘俗世，成为无情无性无欲之人，而是要修士去感悟“因”和“果”所带来的牵扯，明悟“命运”这二字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要登临彼岸，就要横渡苦海。
而这苦海，指的其实便是“天道加诸于身的命运”。
所以所谓的横渡苦海，便是摆脱天道对自己施加的命运和影响。
苏安然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为什么彼岸境的尊者都是无法被天机揣摩推算，因为他们自身便是道！
“原来如此。”苏安然笑了起来，“为了感谢你，我决定让你走得毫无痛苦。”
中年男子也笑了起来。
但他的笑容，却是显得相当的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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