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驯化的端倪
之后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规律，莫识依旧按照那个时间出门，唐绊心也就依然按照那个时间摸出去探地形。
五楼再往上是楼顶，上去的小窗口需要很费力地爬，而且还有肉眼可见的锁头锁着，所以唐绊心没有上去。五楼的另一件房子501则是空着的，门口覆着厚厚的灰尘，不像是有人进出的样子。
四楼，莫识家的对门有一家人常住，唐绊心也算不好里面究竟住着几口人，但至少有一个人她的出门时间非常规律，是一个典型的上班族。
一楼，两户都是吴金凤经营的开心超市，一旦唐绊心从一楼离开就必定会经过超市。以吴金凤那样的大嘴巴，定然会告诉莫识，所以现在的唐绊心还没办法偷偷溜出去。
当然，她也不是没想过从二楼跳出去。可惜自己的脚伤不允许，而且二楼和三楼都是无人居住的情况，唐绊心连个帮手都没有。
在这样的新时代里，唐绊心竟然被死死困在了这所大祥公寓里。失去与外界的沟通，失去自由，失去唐欣的这个卧底记者的身份。只要她还想要探寻真相，只要她还想在莫识身上挖出大新闻，这样的情况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除非唐绊心的脚伤有所好转。
所以治好脚伤成了改变现状的重要突破口，她必须接受莫识给自己提供的饭菜保证营养，必须要莫识给她换药以求恢复，必须要听莫识的话才能好转。
这种感觉很压抑，或许唐绊心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受控于其他人手下的人，可为了新闻，她又别无他法。
常常是白日里百般撒娇，夜晚时一个表情都不想多做，浑身疲惫进入梦乡。
可最近，即使是晚上也不得安宁。
一次夜里，唐绊心忽然惊醒，因为她感受到有一个人正在她身边。然后那个人亲了自己一口，亲的是嘴唇。
她动作很快，蜻蜓点水一般，就好像这个吻无足轻重，不带有任何含义。更像是在亲吻一个可爱的孩子，或是听话的小狗。
唐绊心以为那是梦，昏昏沉沉中再次睡着了。
但是第二天夜里，她再次惊醒，那个吻再一次降临。这一次停留的时间要比上一次还要久一些，久到唐绊心能从对方的唇瓣上感受到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她可以肯定，那是莫识的心跳。
而每每当白天到来，她又好像没发生这件事一样，从来都不提。
莫识为什么要亲吻自己？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奖励她一天很乖很听话，像亲吻柴火那样也亲吻自己吗？
一开始，唐绊心真是这样想的。
可时间久了，那个吻愈发清晰起来。从蜻蜓点水变成了缠绵的深吻。唐绊心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舌头在被莫识撩拨着，每次舔舐到舌头根部，唐绊心总会情不自禁地张开嘴。那是生理上难以抗拒的酥麻，可面对这样的自己，唐绊心根本无法接受。
她要默不作声，任由莫识摆布。可越是忍耐，莫识便越是变本加厉。唐绊心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每到那个忘情的时候，她身体里的本能就在怒喊着，她想回应。
唐绊心根本就不喜欢吃莫识做的那些饭菜，可渐渐的，也变得能吃了；唐绊心讨厌被关在屋子里，但慢慢的也学会发呆一整天磨日子了；唐绊心对莫识没有半点兴趣，她是异性恋，不可能也不能对女人有感觉，可是……晚上的自己却愈加想要更多。身体的反应被逐渐激发出来，莫识这个女人将唐绊心驯化成了截然不同的样子。
学校或许要十年才能做到，莫识只用了几天就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
唐绊心觉得自己再这样待下去，总有一天要疯的，所以她的脚但凡能走路，她就要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她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女人，离开这个杀人犯……就算会被怀疑也好，只要能安全离开，唐绊心浑身每一个细胞都想要逃跑。
日渐压抑的心情将唐绊心的干劲儿抽干，即使她扬起嘴角装可爱，也会让人觉得勉强。坐在餐桌上的她不想说话，只是机械地吃着饭，转动着自己的脚腕，期望能快一点离开。
莫识坐在她对面，态度一如往常。
“绊心，没胃口啊？”
“没有，很、很好吃。”
“可是我感觉你最近心情不太好呢。”
“哪能呢，我心情很好啊！”
“看你像只小鸟一样，靠在窗户上天天往外头望。”
唐绊心梗住了，她调整呼吸，半天才说话。
“……确实是闷坏了。”
“就知道~”莫识的笑容更深了，她起身从门口拖进来一样东西，看起来像是折叠的椅子。而当椅子被展开的时候，唐绊心才意识到那是一个轮椅！只是看到轮椅，唐绊心的心就变得明媚起来。
“莫识姐……你这是要带我出去转转吗？”
莫识点点头，唐绊心高兴的好悬没有蹦起来。她高兴地站起来，跳到莫识的身边紧紧抱了她一下，然后又坐到轮椅上调调这儿，弄弄那儿的。最后因为太过激动，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唐绊心含着笑回到餐桌前，吃饭的速度都变快了许多。
莫识提醒她慢些吃，然后忙活着把轮椅抬到了楼下。再回来的时候唐绊心把碗都刷完了。
“哈哈哈……来吧，我扶着你下楼。”
听到莫识的呼唤，面对着那张开的双臂，唐绊心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自动自觉钻进她的怀里。莫识习惯性地摸了摸唐绊心的下巴，这一下让唐绊心忽地清醒了不少。
不对啊……自己现在怎么这么像一只狗啊……
出去，本来就是她自己的自由啊。现在怎么好像是莫识大发慈悲的施舍和赏赐了呢？
直到自己来到楼下坐在轮椅上时，外面的强横的大风吹拂在唐绊心的脸上，那一刻，唐绊心如梦初醒。
喧闹的鸣笛声，人来人往的路口，摊贩们的叫卖，阳光毫不留情地照射。
这些许久未见的光景，原本就是自己应得的啊。
路边上时不时有人会和莫识打招呼，却没人和自己问候一声。唐绊心坐在轮椅上，却成了莫识的所有物，就像你在路边见到有人遛狗，只会说一句：遛狗呢？然后看着小狗，心想真可爱啊。
现在，唐绊心就是这种感觉。
待走到一个路口时，唐绊心回头看向莫识，说：“莫识姐，我口渴了……能不能请你去对面的超市，给我买一瓶水。”
莫识看了看大马路的另一头，还挺远的，但周围最近的超市只有那了。没错，就是唐绊心故意的，只有支走她，自己才能有一点独处的时间借一部手机求助。
可莫识没有动，她低下头，阴影下的脸挡住了全部的阳光。
“我带了水，给你。”
只见莫识掏出一瓶水，里面还装着一片柠檬，是在家里也常喝的柠檬水。唐绊心接过水笑不出，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走出了那个家，其实仍在原地没有动过。
莫识一直推着唐绊心走了很远，可一路上她都没法离开莫识的视线范围内，即使到了菜市场，莫识也坚持要把唐绊心沿着缓坡一点一点推上去。
没希望了，就算以后也能坐着轮椅出来，也是同样的结果。除了脚伤痊愈自己正大光明地离开莫识身边，除此之外都是妄想。
上次在五楼冰柜里扣下来的肉块已经成了肉干，唐绊心原本是想找个机会寄回去检测一下这到底是什么肉。可她连一通电话都打不了，更别提邮寄了。
菜市场里，莫识买了许多菜，都是唐绊心常吃的那些。不是她最爱的，是莫识喜欢做的。看着这些单一的蔬菜，唐绊心已经想到了他们会出现在饭桌上的样子。
好窒息……卧底了那么多次，这是她第一次从心灵上开始溃败。这不同于潜入黑心工厂时身体上的疲惫，而是那种从一个人渐渐被驯化成奴、成物、成一个脱离社会群体的影子……
沉浸在焦躁的情绪中，周围全是菜市场的臭味，唐绊心觉得自己要吐了。她竟然在这一刻，有一点想回到小屋里，回到那个窗口，至少那里空气清新，是熟悉和安心的味道。
唐绊心抬起头，她有些投降了，她想告诉莫识自己要回家。
可这一抬头，却正好看到了大片红色的灯光，下面照射的是一袋一袋的碎肉，正如那日在冰柜里见到的一样……！！！
“啊啊啊啊……！”唐绊心尖叫起来，揪着莫识的衣角缩在了她的身上。
店老板被吓了一跳，周围的人也向唐绊心投来异样的眼光。
莫识蹲下来，她慢慢扒开唐绊心的手，担忧的眼神向唐绊心看去。
“怎么了绊心？”
“没事、没事……没事……”唐绊心自知失态，立刻坐回轮椅上，低下头不去看任何人。
莫识揉了揉唐绊心的头，然后把钱递给店老板。
“这样，阿姨。我多给您50块，劳烦您帮我把这些肉和菜送到我公寓去。放在一楼开心超市就成，金凤姐会先帮我收起来的。”
店老板把钱推了回去，说：“哎呀不用不用，不就大祥公寓吗？我家男人一脚油门的事儿，都顺路，我们下午收摊了就给你送去！”
“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些肉都是客人不要的边角料，扔了还怪可惜的，卖给你喂狗不正好嘛！”
“哈哈哈，柴火是大型犬，总要吃些生肉的。那下个月我再来您这儿买肉，您给我留好了。”
“好嘞，没问题！”
莫识把其他的蔬菜也递给肉摊店主，推着唐绊心出去了。
唐绊心这回冷静了不少，而且就在刚刚，她似乎也听到了很关键的信息。
“你……原来会买大量的生肉给柴火吃啊。”
“对啊，柴火不爱吃狗粮，我都是直接喂生肉的。”
“那，那你买的肉都放在哪啊？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哦，忘记告诉你了。楼上502，我给改成冷藏室了。柴火不仅要吃生肉，还要吃骨头和一些冻干。再加上我偶尔也会喂一喂流浪狗，所以存的量很大，直接倒出一间房来专门搁这些东西了。反正大祥公寓空房子多，五楼没电梯，又不好租。”
唐绊心愣了一下，原来是这样吗……
难道……是因为自己太过紧张所以先入为主了，下意识认为那是人肉……？
莫识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初见时的笑容，初见时的态度，以及用初见时的方式对待着自己。
这其中变化的，只有唐绊心自己对她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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