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剑阁眼线

我娘离开后三日，青影剑被送回了陆府。

        自剑阁那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左蓝桥。

        可我没等到左蓝桥，却等来了陈长渡与余笙笙大婚在即的消息。

        我心里异常的平静让我自己都有些害怕。

        同陈长渡一直对我留有一丝防备一样，我总也无法说服自己完完全全相信他。其实自从他十三岁回到鸿川堂那时起我就隐隐约约猜到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陈长渡”了。这六年，他对我的确是温柔无两，可他的温柔同迁就总让我感到陌生。自他回到鸿川堂，似乎在用尽一切办法成为那个他应该成为的陈长渡，让我，乃至整个鸿川堂相信，他就是陈长渡，他才是陈长渡。

        渐渐地，我开始分不清他的情绪是真是假，他自己似乎也分不清了。

        我确实不在乎他爱谁娶谁，我只是觉得心中有些空落和陌生，接着是一阵隐隐的后怕。

        同陈长渡从剑阁回来那日我走的匆忙，没见到陈长渡冷着脸同陈海对峙的一幕。只是后来听陈府家仆说，那夜陈少主第一次同他父亲闹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那日少主发了疯一样的同堂主对峙，后来竟然闹到了刀剑相向，夫人气的旧病复发，咳出了好些血来。堂主罚少主在夫人屋前跪了一夜，那未过门的余家小姐也不顾世家贵女的矜持，居然同少主跪了一夜。”

        我到鸿川堂的时候，正见两个陈府后院洒扫的婢女蹲着堂口嚼舌根。

        “你猜最后怎么着？堂主和少主出去了整整一天，回来后，少主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其中一个婢女忙捂住说话这人的嘴，声音颤抖道：“你不要命了，小声点。”

        我本欲绕开两人，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可偏不巧我自小耳力极佳，听一人压低声音道：“这少主向来同陆姑娘要好，我看这回啊，那陆姑娘可要哭死了。”

        我没想到自己会被人在背后如此议论，好不容易才忍住揍她俩一顿的冲动。

        “云英？”

        见到我，陈长渡阴冷的眼睛里浮出一阵光芒，不过片刻，那光芒就被落寞吞噬。

        “师兄，前几日家里忙，今日我把贺礼补上了。”我今日的确带了贺礼来，作为我到鸿川堂的幌子，那堆红的扎眼的贺礼早被我留在了堂口。

        我此行其实是来找我爹给鸿川堂的几样兵器图纸的，昨日我爹来信，提到了北狄所用兵器同他多年前给鸿川堂的兵器样式相像。

        私自将兵器和图纸送入敌手，一旦坐实，鸿川堂便是叛国重罪。

        前几年我爹卖了不少兵器图到鸿川堂，若鸿川堂真将图纸给了北狄人，要守住雁关怕是更难了。

        霜识楼是鸿川堂禁地，机要文件多放在霜识楼的暗阁可那内室里的暗阁只有陈海和陈长渡能进，虽然我只跟陈长渡去过那楼的前厅，但仅仅是从前厅看，就能猜到那楼的构造精巧复杂。

        我本想借着送礼的由头先混进后院，等陈海带着弟子去前堂，再偷溜进霜识楼，怎料正撞见一身酒气的陈长渡。

        陈长渡眸中翻涌起愠色，可这并没持续多久，他那双含情眸死死望进我的眼睛，我忙别开脸，耳边传来他冷冷的声音：“很好。”

        我心里着急，一时半刻却脱不开身，因为陈长渡步步逼近，我只能连连后退，他身上的酒气太浓，我闻着有点发晕。

        我点了点头，谁知他竟忽然抱住了我，因醉酒而散乱的声音断断续续：“云英…你等…等我…”

        我只能用力撑着他，好让我俩之间的距离不那么难看。

        我没理会他，只是想到他身上或许会有霜识楼的钥匙，下意识在他怀里一掏。

        他抱着我的手臂一紧，我吓得忙松开了他，任由他斜身倚在一旁的石柱上。抬眼正望见不远处的余笙笙。

        余笙笙的眼神阴郁到了极点。

        我的手藏在袖中，摸了摸那钥匙，上面果然是霜识楼的环形标识。

        余笙笙走到陈长渡身边，扶住了摇摇晃晃的他，柔声道：“长渡，还好吗？”陈长渡没有回答，他的的头重重垂到余笙笙肩上。

        好巧不巧，楚师弟正从院子里走过来，他很是识趣的朝我喊道：“陆师姐来了，我正在后院炖了鲜菌汤，要不要去尝尝？”

        不愧是跟了我多年的小跟班，他这一问正中我下怀。

        后院紧邻霜识楼，我正好借机去一趟。

        “师兄醉了，阿嫂还是带他回去解酒吧。”我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回的跟着楚师弟朝后院走去。

        后院安静的很，此时正是申时，鸿川堂弟子都在前堂练武。院中根本没什么鲜汤，我知道那是楚师弟是为了替我解围随便找的借口。

        “多谢。”我擦了擦手心的冷汗。

        楚师弟眼神扫过我腰间半被衣摆盖住的银色令牌，原本平静的神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他答非所问。低声道：“师姐的三首令牌，同旁人的不太一样。”

        我心道不妙，这剑阁总领我怕弄丢便一直带在身上，可能是刚刚走的太急，这令牌没藏好，露了一角出来。可他竟然仅凭一角就察觉到了异样，似乎对剑阁中事所知颇深。

        “我嫌那牌子太丑，就给它染了个色。”这倒真像是我能干出来的事。

        楚师弟哑然失笑，掏出一枚剑阁密令在我眼前一晃，轻叹了一口气，悠悠道：“阁主怕你出事，要我好好盯着你，可你却如此搪塞，真是让人寒心。”

        我没想到楚师弟会是剑阁的眼线。潜藏这么久没被陈海发现，他倒算得上是个厉害人物。

        想到左蓝桥爽约，我不禁问道：“那阁主可不是闲人，会有事没事要你盯着我？”

        “我也搞不明白，阁主遇上你的事情，总一反常态的用心，真是让人琢磨不透。”他一嘴阴阳怪气，眼里尽是狡黠之色，还有那么几分八卦意味。

        我没功夫跟他贫嘴，只道：“不必盯着了，你自己都打不过我。”

        “我知道自己现在算是个碍事的，师姐若有危险，吹这个哨子就行。”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哨子，揣到怀里。

        我暂时还不能确定楚师弟是否真为剑阁中人，所以并不打算用这哨子，只是疑惑为何他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坦白身份。

        谁知他歪着头笑道：“哨子是阁主的，师姐放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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