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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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阳城。大日门。十来名弟子缓缓从大堂中走出，神色严肃，目光压抑。

        走开一段距离后，有声音忽然响起。

        “那个通天宗宗主，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说话人明显是压着嗓子，嗓音既低且小，稍微离得远些怕就听不着。

        然而这私语一般的问题却马上引起一片应和。

        “不知道啊，只是他竟然能杀得了王长老和张长老，一定是有把年纪，在武师境界沉浸已久了吧？”

        “可这样的人怎么会在乡下突然冒出来呢，以前没听说过啊？”

        众弟子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迷惑，最终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转到一旁，看向周越。

        是的，周越此刻也在这些人当中。此刻沐浴着大家的注视，他心中五味杂陈，苦涩万分。

        周越如今虽然是大日门弟子，但他是伏虎门灭亡后转拜而来，虽然伏虎门和大日门的关系完全可以算作同根同源，但终究与他人不同。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尽管因为张炎长老总是对他耳提面命，一副十分看重的样子，使得周越没有遭到什么敌对与欺辱，但总有一种无形排挤存在，令他与大日门弟子之间有些隔阂，众弟子仿佛约好了一般对他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而现在却因为通天宗，这种隔阂才得以消除，大家的目光才汇聚过来……这不得不让周越心中生出几分离奇之意。

        好在他总算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当下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道：“我也不知道通天宗的来历，这门派是在三月前离奇从山里冒出来的。”

        众弟子都不相信：“周师兄，你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有什么情况，总要和大家说一说啊，门主刚才可说了，我们马上就会对那个通天宗动手的！”

        周越苦笑：“我若真的知道底细，伏虎门哪还会被灭？”

        这话很有说服力，众弟子面面相觑之下，就都不再追问，只是依旧小声道：“是啊，张长老不就是不清楚对方底细，自己一个人过去，结果被人杀了吗……”

        周越当初并没有说谎，张炎前往白水县是隐瞒了消息的，就连带他过去的事情都没有说明。于是当林森没有揭露他的存在之后，那些将张炎尸身送来的附属门派门主们根本不知道周越曾经一同去过白水县，大日门自然更加不清楚。

        所以此时此刻，周越就若无其事的听着周遭弟子们对张炎的唏嘘之声，心中思绪翻涌。

        有人突然问：“周师兄，你的手怎么了？”

        周越一惊，若无其事的抬起被纱布包扎的双掌，平静道：“前两天修炼一时不慎，被刀刃划伤了。”

        那弟子只是随口一问，闻言也没想太多，就不再多言。

        周越却不想在这里停留，他快步离开这里，直走到弟子们居住的西院之前，才停下脚步止步不前。

        他最终没有迈步进入其中，不知为何，他现在心中百感交集，既不想回房休息，也不想去演武场去修炼。

        迟疑片刻，他猛地转身，径自向外走去。

        离开大日门，在胡同里左拐右拐，走了足足大半个河阳城，才来到一处老旧的老宅区。

        有富人自然就有穷人，河阳城也不例外。这里就是河阳城内最贫穷的地方，居住着整个城池内最低贱的人。他们有的是客栈小二，有的是车马行的马夫，有的是夜里的打更人，甚至还有挨家挨户收泔水的。

        这里脏、乱、差，简直是河阳城最不堪的地方，别说是孙庭，随便哪个富人都不会到这里来。

        周越快步进入其中，犹疑一瞬之后，才上前敲响一家腐朽的木门。

        过了片刻，有女声从木门后传出。

        “谁啊？”

        周越沉声道：“是我。”

        “大肚子？”

        一声惊喜的呼声之后，木门打开，一个身着灰色打补丁麻布裙的妇人出现在眼前。她样貌普通，面容上看起来只有三十岁透头，但肌肤干枯蜡黄，额头上还有浅浅皱纹，一看就知道是操劳过度的结果。

        见到周越的她很是高兴，一边把周越往院子里拉，一边道：“大肚子，来来来，快进来！”

        周越嘴角微扬，沉闷的神情总算变为笑容浮现在脸上，缓声道：“不要叫我大肚子，我现在有名字，叫周越。”

        这妇人和周越是从小认识的。那时候周越还没被傅彪收养，孤儿出身的他只能在几个年长乞丐的带领下组成一个小团伙，以乞讨为生，当时只是个小女孩的妇人也是其中之一，同样是一个小小的女乞丐。

        后来周越被傅彪带走，两人自然断了联系，只是来到河阳城之后，周越惊喜的与这位儿时伙伴再遇：她与一位老实巴交的男人成亲，已经有了孩子。

        虽然与他自己的际遇比起来差得远，但比起做乞丐，这无疑已经好了许多。

        “不管叫什么都好。”妇人将周越领进家里，用豁口的瓷碗倒了半碗水，然后才坐下道：“你好几天都没来过了，是有事情？”

        周越端起瓷碗，先喝了一口，然后才点头道：“确实有点事情。”

        “呀，你的手怎么了？”妇人注意到他的手掌，惊叫起来：“怎么受伤了？”

        “没事，不过是修炼时候……”口中吐出几字，周越忽然住口不语，沉默片刻后才道：“这双手是还债去了。”

        妇人有些不解，但看着周越脸上神情，她没有多问，只是起身到内屋，拿出一小卷被黄色牛皮纸包裹的膏药来。

        “我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便宜得很，你未必看得上，不过还是拿回去吧，万一有用得着时候，总好过再四处翻腾。”

        妇人这样说，周越却没有小觑，他马上起身接过，将其揣进怀里，然后道谢。

        妇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然后说起当初两人一起乞讨的日子。

        那段日子虽然苦，但周越和妇人都没有在意，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兴致高昂。足足半个多小时后，两人谈兴才稍减，而妇人的丈夫恰在此时回来。

        妇人的丈夫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和妇人一样，他也被整日的操劳拖累了身体，不仅粗犷面容苍老之态毕现，连身形都佝偻起来，背脊微弯仿佛六七十岁的老年人。

        见到周越他也不惊讶，只是笑着道：“周老爷来了？”

        周越起身道：“李大哥，不是说好了吗，咱们之间按年龄来算，用不着这么客气。”

        汉子连连摆手：“那不成，您和俺娘们的交情是你们的，和俺没关系，再者说，您可是俺主家，怎么能不敬？”

        汉子是一个厨房火夫，且赶巧是大日门的厨房打杂火夫，将周越当成是主家，完全说得过去。

        两人客客气气的聊了几句，周越起身告辞，夫妇俩没有挽留，只是一齐起身相送。

        到了门口，恰好两人的孩子也玩耍归来：一个胖头胖脑的七八岁孩童，灰色的短衣短褂上泥水四溅，看起来脏兮兮的。

        妇人见了大吃一惊，不是因为自家儿子脏乱的外表，而是因为多出来的一个小家伙：“哎呀，你怎么把别人家孩子也领来了？”

        只见孩童手里还牵着另一个小男孩儿，大约是六七岁模样，面目清秀，肤色红润，头上顶着两个总角发包，身上裹着一件大红肚兜，下面是碧蓝色短裤，看起来既英武又可爱。

        身穿灰衣的孩子闻言，兴高采烈的将两人紧握的拳头举起，叫道：“娘，这是我今天新交的小伙伴哪吒，他说他没有爹娘，我就把他带来了——爹、娘，您看您能给他当爹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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