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泠泠
藏岭抬头, 四周仿佛瞬间暗沉了下去,观众关心惊讶的表情,台下陈思思幸灾乐祸的笑脸, 通通消失不见。
眼前是漫天的飞雪,浩浩荡荡,飞花一样, 她晃了晃沉重的脑袋,鼻尖嗅到淡淡的香气, 整个人一愣,坐直。
“怎么了泠泠?做噩梦了?”身边是林淑华恬静的笑容。
藏岭一惊, 周遭是飞逝而过的景物, 出租车里温暖,安逸。
“妈妈, 我们快下车。”她一把抓住林淑华的袖子。
“泠泠别怕,妈妈在呢。”林淑华轻轻将她搂进怀里, 轻怕着后背。
“不——妈妈!”她张口欲再说什么, 在巨大的撞击声中,火光冲天,灼热席卷了她的全身。
在最后一瞬间, 林淑华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 死死抱住。
雪越下越大, 却扑不灭满眼的炽热。
她好像是醒着,又像是睡了, 浑浑噩噩。
“泠泠,站起来。”再睁眼, 是在宽大明净的舞蹈教室里, 她旋转时跌倒了, 女人站在镜子前,看着她。
“泠泠,站起来。”清绝好听的声线在嘈杂中响起来。仿佛隔绝了所有杂音,在这一瞬,清晰的传入她的耳朵里。
她抬眼,女人的身影渐渐模糊,男人浅蓝色的眸子就那么看着她,舞台的灯光落了一点在他的眸子里,剔透纯净。
一时间,雪停,周遭的喧闹潮水般的回归于耳中,她跌倒在舞台上,清晰的感受到观众的情绪,自己的情绪。
她怔忪地看了眼铺散的裙摆,又看了眼台下,惊住。
刚刚她自以为是幻想的男人,端端正正的坐在第一排,正中间,浅蓝色的眸子遥远地望过来。
顾以南。
所以,刚刚的不是幻觉。
真的是他在叫她吗?
最后一个鼓点响起,台上的女孩像是蝴蝶一样,突然旋转而起,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是风,是云,是雨,是雪,是人山河,也是人间。
翠绿色的飘带不知何时落了,乌黑的长发散落开来。
最后的快转一气呵成,气韵天成,锋芒毕露。
仿佛她就是山河万里最美的那一抹色彩。
一曲舞,惊艳了台下的每一位观众。
随着音乐的停止,她像屹立在花瓣上的蝴蝶,停止了转动。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短短几秒钟的寂静,掌声潮水般响起,几乎要把大礼堂的屋顶掀翻。
学生会的成员连忙去台下维持秩序。
藏岭缓缓鞠躬,裙摆在空中划过蹁跹的弧度,然后落下,宛如落了一地花开。
灯光亮起时,她再看时第一排中间的那个位置空空如也,仿佛他从没来过。
报幕员上台。
藏岭拎着裙摆下了台。
进了后台,她去更衣室将舞裙换了下来,叠好,装进背包里。
音乐声响起,台上新的节目还在继续。
换裙子的时候藏岭有些腿软,说不上是紧张得还是激动。
跟负责老师说了一声,她就背着包出了大礼堂。
天色已经黑透,头顶着寂静的星辰,她沿着大礼堂后门的小径一路向前,灯光昏暗,脚下的路看不真切,她走的格外小心,一小步一小步。
“藏岭!”身后有人叫她。
藏岭停住脚步。
是陈思思,气喘吁吁的追上来。
藏岭歪着头,不解地看着她,乌黑的眸子清澈如水,没带着一丝胜利者的高傲或者炫耀。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月光下等她。
月色下少女的面容带着一种清冷的绝美,竟让陈思思也惊艳了一瞬。
陈思思反应过来,将眸中的惊艳掩藏,昂着头走到藏岭身边,说:“今天是我技不如人,输给你。”
这姑娘倒是敞亮,藏岭笑了起来:“我没和你争什么,没有比赛,何来输赢。”
陈思思瞪大了眼睛,眼见藏岭转身就要走,赶紧开口:“等一下。”
“怎么了?”藏岭疑惑。
“就是,就是想问问你怎么在几天之内把舞蹈,跳得那么好的?”
藏岭幽幽地看她一眼,佯装思考状说:“咱们就是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是我之前学过舞蹈呢?”
直到藏岭走远了,陈思思还在风中凌乱。
学过舞蹈?
学过舞蹈为什么一直避开学校和班级举办的舞蹈活动啊?健美操藏岭还请假了,跳的那么好却偏偏避开,真是奇怪。
大礼堂里传来隐隐约约传来音乐声,在月光一般的吉他声中,藏岭扶着树干,停在小径的尽头,那边通往宽大的柏油马路。
月光纯净皎洁,风吹树梢发出沙沙声,婆娑的树影摇晃,藏岭抬眼,看到了被温柔月光笼罩住的人。
顾以南轻垂着眉眼,站在一簇紫叶李旁,穿着紫红色的低领无袖线织薄毛衣,里面是更深一度的酒红色衬衫,袖口是纯黑色的,解开,袖子挽至手肘。
他修长的手指扣着手机,放至耳边,正在同人说着什么,开口是低醇性感的法语,被他清冷的声线一浸,在月色下像梦陇法国波尔多干,轻轻一摇晃,都是水晶般的红,浓醇的酒香。
不得不说,顾以南衣品是真的好。
藏岭抿了抿唇,放轻了脚步,不去打扰他,也怕惊扰了这美。
“泠泠。”他叫住她,说得是中文。
藏岭一惊,去看他。
顾以南有条不紊地对电话那边的人说着什么,又换回了法语。
可是他刚刚叫了她,她又总不能视而不见走开吧。
迎面秋初的风吹来,有些凉,藏岭坐在石子路边的长条木椅上,从包里摸出唇膏,没找到小镜子,她小袋鼠一样四处张望了番,看到不远处的一小滩积水,抱着小书包挪过去,对着水面,细细地涂着唇膏,连男人什么时候打完电话走到她身后都未曾察觉。
凉风拂过,几缕散落的发丝粘在刚刚涂完唇膏的唇瓣上。藏岭伸手拈下来,有又几缕被风吹粘上。
反反复复,她索性放弃。
今天出门时带的那根翠绿色的发带早不知道掉到哪里去。
她悻悻地站起身来,轻轻回头,鼻翼扫到男人的毛衣上,淡淡的琥珀木香,柔软又绵密。
她一惊,小动物般地想后退,却忘了后面是一小滩积水。
顾以南眼疾手快,在她腰间揽了一把,没让她一脚退进水里。
“呼,吓死我了。”藏岭伸出小手连连拍着胸脯,月色下脸颊红扑扑地。
现在在他面前,她不似以往那般拘谨了,放开了些。
顾以南垂眸看了眼她散落的发丝,问:“没拿发绳?”
“本来带了,可能再更衣室弄丢了吧。”她抬眼看他,笑了一下:“我宿舍还有的。”
“嗯。”他轻应一声,又说“转过去。”
她不明所以地蹙起好看的柳叶眉,却依旧听话地转过身去。
少女的长发蓬松,发丝很细,绸缎一样摆荡到腰际。
顾以南不禁想到那天在明媚的黄昏里,她的脊背,粉嫩,能看到一条漂亮的脊椎沟蜿蜒向下,纤细的腰肢上勾着一点粉色的布料。
他伸出手来,以指为梳,从她的发丝间穿过。一根根的指,白皙若玉,指节削薄。
她的发质极软,据说,头发软的人最容易心软。
他的眸子晶莹剔透,专注前方。手指将她的发丝一缕一缕地分开。
发丝被分开时细微的力量轻轻牵扯着头皮,酥酥麻麻的细小力量,却那么清晰,让藏岭垂在两侧手攥紧了裙摆,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在帮她编头发。
这么不可思议,她从未曾企及的,却真实地发生了。
金黄色的桂花瓣被晚风垂落,飘了几瓣在她的发丝上,几瓣在他的肩头。
她的裙摆被风吹得翩跹,鼓动又落下,懒懒地耷在脚边的月季花上,引得她低垂了眉眼看过去,却看到了他们的影子——
高大的男子笼着娇小的少女,金黄粉白的花瓣在风中翻飞,他们的影子交叠着,错位着,缠绵悱恻。
看得藏岭红了耳朵。
少女的耳珠小巧,像夏日的冰镇荔枝,剥去硬壳,露出的果肉,白嫩,牛奶一样。
此刻却染上淡淡的红晕,白里透粉,粉中带红,煞是好看。
藏岭的长发被编成了好看的鱼骨辫,两侧垂了些碎发下来,衬得她脸庞愈发小巧精致。
发尾处却是散开的,没有发绳。
顾以南浅蓝的眸子思考了一瞬,一手掐住她的发尾,一手抬起,解了衬衫上的领带,缓缓穿过她的发尾,系住。
赤红色的烫金暗纹,布料柔滑,穿过她黑色的发,带着一种妖冶惑人的美。
“好了吗?”察觉到他松了手,藏岭问道。
“等一下。”他淡淡出声。
抬手摘了几朵淡粉色的木芙蓉,零散的别在鱼骨辫上,像是落了一整个春天。
“好了。”
面前背对他的人儿转过身来,大眼清清亮亮地,里面藏进了弯钩皎洁的月亮,还有细小的星。
她“腾腾腾”地跑到刚刚的小水洼前,蹲下来,扭来扭去都看不到后面,有些恼气的撅起嘴巴,这幅孩子气的模样让顾以南觉得好笑。
他走过去,在她身后俯下身来。
“泠泠,看我的眼睛。”他说。
她蹲在他的影子下,望向水面上,他湛蓝色的眸子。
里面盛着她,小小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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