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泠泠
h大校门口被来接学生回家的车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道路本就略窄,电车三轮摩托车机动车挤在一起,你“滴滴”我, 我“滴滴”它,都被困得前后左右挪动不了。
顾以南一手拉着小姑娘,单手推着行李箱, 带着人三绕两绕,出了最拥挤的路段。
天色渐晚, 最后一点沉浸的阳光染红了天边的云朵,绵软的火烧云薄雾一样, 缱绢铺展着。
转过街角, 一辆罩着玻璃罩的小推车停在路边,上面用红色的胶带纸歪歪扭扭贴了几个字——“冰凉葫芦”。
小推车的车把上还挂着个大喇叭, 里面循环播放着:“糖葫芦,冰凉葫芦, 三块一串, 五块俩儿。”
顾以南浅蓝的眸子目视前方,似乎都没看到这么一辆小推车。反倒是旁边一小股力量,似乎在逆着劲儿和他抗争。
他微愕, 低头。
身边的小姑娘眼睛像粘在了某处, 一步三回头。
朝着她的目光看去, 看到了一排排糖葫芦,整齐的插在泡沫板上。
他忽然停下脚步, 低头看她:“想吃?”
藏岭丝毫不矜持的点头。
顾以南带着她折回去。
“买糖葫芦?”旁边看摊的老大爷拿了糯米纸,笑呵呵地说:“挑吧, 三块一个五块俩儿。”
“我要这个, 还有这个。”藏岭熟门熟路的挑。
老爷爷给她将山楂和橘子的糖葫芦用糯米纸包好, 放进纸袋里。
藏岭接过,正低着头伸着小手准备去兜里掏手机,“滴”地一声,那边男人已经将钱付了。
“走吧。”他道。
“哦。”她慢吞吞地跟在后面,从袋子里掏了一串糖葫芦出来,边走边吃。
她吃得专心致志,嘴角沾上了塘渣,却没有注意到旁边的男人逐渐变慢的步子,他刻意落了几步在后面,将她小小的身子护在身前的姿态。
藏岭满足了咬了一大口山楂,酸酸甜甜地。
只见她眯着眼,眉眼弯弯,宛如三月桃花绽放。
一串糖葫芦就能让她这么高兴,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小东西。
夕阳金色的光芒笼罩了她半边脸庞,能看到小姑娘用力咀嚼时鼓起的腮帮,上面一层细小的绒毛肉眼可见。
顾以南走在她斜后方,夕阳也落了半截在他的大衣上。
男人颀长的身影与女孩娇小的影子在地上堆叠,并排。
-
车子一路开回了裕华国际。
藏岭最后下的车,磨磨蹭蹭的刚下车,一抬眼,就看到顾以南掏出钥匙就要开门。
“等一下!”她突然出声,小旋风一样冲到他面前,从男人和门之间的缝隙挤进去,陪着笑:“那啥,我来开门把,我这里有新配的钥匙,我试试好不好用。”
其实哪里是什么新配的钥匙,压根就是她把门锁换了,怕他的钥匙打不开,来为难她。
顾以南将一切看在眼里,也不点破。
他后退了一步,绅士地给她留出位置来。
藏岭拿着钥匙开了门,做贼一样。
瞧见小姑娘鬼鬼祟祟的样子,顾以南一挑眉,将手插进口袋里,俯身,问:“你这钥匙怎么感觉和我的不太一样?”
“咔嚓——”房门被打开。
藏岭顿时汗毛竖立。
她慢吞吞转过身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咱们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锁换了呢?”
顾以南直起身子,被她诚实的样子逗到,扬了扬唇,浅蓝色眸子带了丝笑意,像星光落入深海。
在他身后,夕阳缓缓滚落那最后一抹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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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春节略晚,在二月中旬。
顾以南老早就和蔵叶打过招呼,说留藏岭在东城多住一阵子,等春节前夕带着藏岭一道回南江陪蔵叶过年。老爷子自然爽快的答应了。
只有藏岭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住在裕华国际这几天跟顾以南提了好几次她要回南江过年,都被男人用各种理由搪塞了回来。
最近几天更是连下班时间都不见顾以南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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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园
清白的大理石与枣红色的砖墙相映的独栋小楼,二楼青白色的栏杆斑驳,院子里的花草长久无人打理,疯长的疯长,荒芜的荒芜。
顾以南推门进去,上了二楼。
二楼的最东边的卧室门开着,暖黄色的阳光从屋子里洒落到走廊上。
他不禁有片刻的恍惚。
已经忘记了有多久没在这小楼里看到阳光的颜色了。
他忍不住脚步放轻,走了进去。
女人正坐在摇椅上,闭着眼晒太阳。
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斑驳的痕迹,她垂落在两侧的发丝根部泛白,阳光洒在她的脸庞上,有种岁月静好的沉稳感。
在窗户边站了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见到顾以南进来,冲他微微颔首,悄声退了出去。
顾以南走了进去。
满屋子的中药苦涩味。
躺在椅子上的女人缓缓睁开眼,看到进来的人是顾以南,笑了一下。
“阿南来了?”
屋子里正在对着床的衣橱门开着,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几排旗袍,雍容华丽的针线,精致完美的工艺,风一吹来,垂落的旗袍微微晃动着。
顾以南浅蓝色的眸子在旗袍上一略而过,问:“就剩这些了?”
女人半张脸沉浸在阳光里,眉眼莫名地温驯。
她点头,目光有些动容,却还是笑着:“就剩这些了。”
从嫁到顾家来时带着九十九箱子旗袍到现在,只剩下这些是完整的。
其余的送人的送人,被她发病时剪碎的旗袍绚丽华美层层叠叠铺散过一屋子。
路雪曼撑着手臂,从躺椅上吃力的站起来。
顾以南上前扶住她的手臂。
女人一愣,抬头看他。
他比记忆里高了许多,如今,单手就能扶稳她了。
她看着他,目光里沉浸着满满的怜爱与不舍。
“您要拿什么?”他问。
“我亲自来。”路雪曼笑笑,轻轻抚落开他的手。
她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到衣柜前,颤抖着手将下面带锁的抽屉打开。
红木的抽屉,里面垫着几层宣纸,上面放着个樟木箱子,上面雕刻着字画,用黄铜锁锁着。
路雪曼微笑着,将手腕上一直带着的红绳解下来,递给他。
上面挂着一枚小小的黄铜钥匙。
“听方浩说,我们家阿南有钟意的姑娘了?”路雪曼走几步就气喘吁吁,却依旧温柔,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他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涩,眉眼间带着远超于年龄之上的成熟。
这些年她没能以母亲的身份陪伴他身边,无需多言,她知晓在顾家,他自己成长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宛如站在悬崖走路的人,稍不小心,便是万丈深渊。
他身上有着超乎常人的成熟与稳重,那是被岁月磨砺,被压力碾压而后站起来的蜕变。
顾以南点头,淡蓝无波的眸子看着她。
“打开看看。”路雪曼笑着催促。他捏着手里小巧的黄铜钥匙,插进锁孔里。
“咔嚓——”
将箱子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件樱花粉的旗袍,领口上面缀着流苏,下面绣着精致地花纹,用了莹白的珍珠缀成花蕊。
“年轻的时候就想着我们阿南以后也会娶妻,就亲手绣了一件给我们阿南喜欢的人。”路雪曼扶着躺椅,缓缓坐下,“最近难得清醒,想起来有这么一件,款式有些老了,就简单改了改。”
“你回去让小姑娘试试,看合不合身。”
女人的目光格外温柔,落在顾以南身上,粘稠的如有实质般的,满是不舍。
当年生下顾以南后,她得知顾父在外面另有家室,加之那段时间,路家分崩离析,被顾家在不知不觉中掏空。
她的父母受不了打击,相继病逝。
路雪曼怎么也无法想到,那个联姻时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的男人会如此残忍决绝,在路家倒台后,另将自己在外面养的女人娶进了家门。
甚至,和那个女人早已拥有了一个儿子。
巨大的打击让路雪曼精神饱受刺激,整日沦陷在巨大的痛苦之中。
暴躁症,精神病,焦虑症,高度抑郁折磨着她。
她无数次想过自杀,在自己臆想里的世界从楼上跳下去过无数次,每次在下坠的过程中都被一个人狠狠的拉住。
她想寻死不能,情绪疯狂,就用鞭子狠狠的抽打那个人。在她一片暗沉的世界里,那个人只是和黑影,她看不清面容。
直到后来,一次清醒,她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
浅蓝色的,带着无限包容。
那一刻,猝然清醒。
她佯装体力不支昏迷,在顾以南将她抱上床,离开后。
路雪曼站在二楼的卧室窗口,看着儿子离去时的背影,满身伤痕。
于是,在为数不多的清醒里,她开始积极配合医生吃药,控制止病情。
但,天不遂人愿。
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渐渐地发展到,吃不下任何东西,只能靠着营养液维持生命。
今天,难得的阳光晒在身上,她突然觉得全身都暖融融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化进这片温暖里。
一直负责她的赵医生难得慌乱,守着她,寸步不离、
人之将死,亦是笑着模样。
她闭着眼,躺在摇椅上,想起来,有个词,叫回光返照,原来是这般感受吗?
窗外的一小簇子紫藤花在冬季竟然开了。
路雪曼眯着眼,笑着望向站在旁边的清隽俊秀的男人,道:“可以让我看看那个孩子的照片吗?”
女人温柔的目光望向他。
顾以南点头,将手机打开,弯下身子,递过去让她的高度刚好可以看到屏幕。
照片上的小姑娘正在吃糖葫芦,侧脸轮廓精致而柔和,嘴角吃的满是糖渍,马尾辫在夕阳的光晕下有着毛茸茸的轮廓。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女人唇角柔和,突然抬手,柔软的手掌抚在顾以南头上。
“阿南,妈妈对不起你。”
女人的手,格外温暖。
窗外的云朵绵软,大朵大朵一样遮住阳光,刚刚明媚温暖的温度骤然降低,习习凉风吹过,窗外的那一小簇紫藤花在冷风中摇曳。
女人抚在他头顶的手滑落下来。
木桌上的樟木箱里,放着她一针一线绣织而成的旗袍。几瓣紫藤花飘落进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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