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泠泠
月光浅淡, 屋子里虽没开灯,却看得见彼此的面孔,在夜色中像是给五官镀上一层温柔的浅灰色。
顾以南平静的看着她, 无声挑眉。
藏岭与他相对视,月光为他加冕般,笼罩着他修长的身材, 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露出饱满的额头, 眼窝深邃,鼻梁高挺。
月光也成为他的陪衬。
他看着她, 无声弯了下唇, 抬手,“啪”地一声摁亮了卧室的灯。
暖黄色的光线倾泻满室, 藏岭被突然而来的黄线刺得眯了下眼,稍微适应了下再睁眼时, 脸正好怼在屏幕前, 手机屏幕上是宿管阿姨放大的脸——准确来说,是半张脸,上半张血肉模糊根本不能称之为人脸。
藏岭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往脑门上涌。
原来人受到极度惊吓是发不出声音的。
她猛地往后一仰, 丢开手机, 跌跌撞撞地往床下跑。
小姑娘柔软温热的身子直戳戳地往顾以南怀里撞去, 他下意识的伸手,接了她一下, 另一只手轻护着她的额头。
藏岭的鼻子轻撞在男人的胸膛上,被他的手垫着缓冲了一下, 不疼。
他刚洗完澡, 身上带着薄荷皂角的清香味, 手指尖微凉。
“怎么冒冒失失的?”
他问,声音却全无责怪的意思。
她一颗心咚咚直跳,皱着个小脸,不敢回头看,说:“在看恐怖电影,想制造点氛围感”她腾出一只手拍着胸脯:“谁知道你突然进来啊。”
他哂笑,长腿一迈,走了进来。
“你来干嘛?”她跟在后面,眼睁睁看着顾以南熟门熟路进自己家一样坐在她的粉色懒人沙发上。
他看了她一眼。
“过来睡觉。”
藏岭猛地瞪大眼睛,本想跟进去,目光接触到放在床上的手机,里面响起电影的恐怖音乐,脑海里又回想起“宿管阿姨”的脸。
顾以南一抬眼,起身,走去床边,弯腰,抬手将手机关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
藏岭走进去,关上门。
明明她的房间格外宽敞,不知为何,他一进来带来外头的霜雪气息,沉沉浸在房间里,好像被为他所包裹,她顿时生出这房间狭小的错觉。
她犹豫了一下,想着他们来的早了些,张嫂估计还没把别的房间收拾出来,唯一一间腾出来客房估计要留给苏澄了。
她思索了片刻,走到橱子边,打开,抱了床新被子出来,白色的褥子边,浅粉的被芯。
她弯下腰,又从抽屉里拿了套被罩,乳白色的。
“被子和被罩都是张嫂新做的,刚洗了在我们来之前放阳台上晒了一天的。”她说。
灯光落在她脸庞着,她挽起袖子,露出两条纤细莹白的胳膊,认真的翻着被罩,将被子的衣角塞进去。
这边塞进去,那边的被角又松了,她鼓起腮帮子,不信邪一样,小脚丫“腾腾”甩掉两只拖鞋,手脚并用爬上床,用力将被罩抖起来,整个人爬进去找被角。
顾以南坐在懒人沙发上,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小姑娘钻进被罩里,倒腾来倒腾去,成功地将自己困在被罩里找不到出口了,还发出了细微的呜咽声,听着好不可怜。
她被被子包裹在里面,扭成个□□花,歪歪斜斜的挣扎一番,眼看着“麻花”歪斜在床边,就要往下滚落。
顾以南眼疾手快,起身,几步过去,一伸手,将“□□花”捞了个满怀。
被他抱在怀里的人还极度不安分,来回乱扭。
(解释:这里是女主套被罩不小心把自己套进去了!!!!没有亲密描写啊审核大大!!!!!)
“别乱动。”他抬手。
某人充耳不闻,还在自顾自的挣扎着。
“不听话。”大掌找准位置,在她的头轻上拍了一下。
被罩里的人霎时就不动了。
僵直乖巧地像根木头。
任由男人抱着她,放在床上。
藏岭抬头,视线被被罩拢住,眼前是一片白茫茫。
头顶响起被罩拉链拉动地声音。(这里是被罩的拉链不是衣服的拉链!!!审核看仔细啊啊啊!!!!!!)
他的手掌探进来。
破光而入——
富强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
(这里是从被罩的口子里探进去把女主从被罩里解救出来!!!!别锁我!!!)
她仰着头,突然就情不自禁伸手,小手软软地覆盖上去,被他稳稳地接住,一个用力,将人从被罩里拉了出来。
小姑娘挣扎得发丝凌乱,光着脚跪坐在床边,呆呆的,像个小疯子。
他看了她一眼,无声弯唇,将被子和被罩分开。
他站在床边,动作娴熟,抖直平展被罩,将被角塞进去。
他手掌很大,一手攥着两只被角,去套剩下两只。
然后将被罩拉链拉好。
一抖,被子像白色的海浪,翻腾着,在某一处猛然刹车。
藏岭回神,看到自己屁股下坐着的一截被子,吐了吐舌头,连忙站起身来,拿过剩下两边被角。
白色海浪在两人间翻涌起来,被子抖起的风吹动她的头发,他的衣袖。
“对了。”将被子铺好,藏岭脚尖往床下就要落。
顾以南手动了一下,单手将人一下子从床上抱起来,放在另一侧。
“穿拖鞋。”
“哦。”她应了,脚丫伸进拖鞋里。
他松了手。
藏岭趿着拖鞋,走到靠墙的那扇衣橱前,推开,里面是两格的构造,上面小下面大。
她弯腰,猫着身子进去,一阵窸窸窣窣,抱了个带着塑料袋的枕头出来。
见到他站在原地看她。
藏岭撇了下嘴,拍拍怀里的枕头,说:“新的。”
顾以南想起,她刚刚抱被子和被罩也特意跟他解释过,是为了避嫌?还是觉得他不愿意用她用过的东西?
男人思维敏捷,思考一下,脱了鞋子,上了床。
他没动两人刚刚铺好的那床被子,反而掀开她盖过的那床,粉底小兔子花纹的,钻了进去,头枕在她的枕头上。
藏岭低着头,将手里的塑料袋抽走,一抬头,傻眼了,急急上前两步:“这是我的被子。”
他闻声,睁开眼,偏过头来看她。
“嗯。”及其平淡的一声。
她气势弱了下来:“我睡过的。”
他突然单臂将身子撑起来,埋下头去,鼻尖蹭进柔软的枕头里,吸气。
“嗯,怪不得有股桃子味。”
他眼眸淡蓝,褪去了冷漠,似有星辉洒落下来,澄澈直视她。
屋外风吹树摇,抖落簌簌檐上雪。
她被他这格外大胆的动作惊得瞪大眼睛。
他却早已躺下身去,闭了眼。
她嘟起嘴吧,却还是放轻了脚步,去到门口将灯关了。
月光落在他长长的眼睫上,衬得他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
他的鼻梁高挺,在侧面落下一小片阴影,斜在薄薄的唇瓣上。
不得不说,他闭上眼的时候,样子格外乖巧,那种冷漠疏离感敬而远之。
好在藏岭的床够大,就算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
她脱了鞋,翻身上床,将被子掀开一点,整个人像尾小鱼钻了进去。
窗外北风凛冽,树影摇晃。
-
南江的路弯弯曲曲,不知名的小巷子又多,乱如牛毛般横叉在这小小一方镇子里。
苏澄几经辗转打听,才在石桥边的一个老婆婆口中打探到。
“你说的是唐家的姑娘哩。”老婆婆眯着眼睛,叹了口气,“是个可怜人撒。”
老婆子絮絮叨叨跟他念叨着。
“老早就被赶出家门,前段日子又没了娘呦。”老婆婆慢腾腾的起身收拾东西,看到苏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问:“小伙子莫要来这里找人喽,那屋子都变卖了去,不会回这里来了撒。”
苏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宛如雕像。
老婆婆没说什么,叹了口气,将收拾好的东西卷起来,拿上了小推车,推着走了。
苏澄深吸一口气,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站在这一方天地里,觉得天地浩大,而自己那点喜怒哀乐,微渺如星芒,根本不值一提。
他从不知道唐诗的身世,她的经历,她的童年。她也从未和他提过。
但是在金钱上,她却从未朝他伸过手,开过口。
原来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可以养着她,她也不必那么辛苦。
而这一刻,仿佛豁然开朗。
她害怕依附,害怕而不敢朝他要太多。
她自己有一天被人丢弃,像她的母亲一样。
她极度没有安全,内心柔软所以表面伪装得坚强,伪装得强大不可一世。
而他,从始至终都没给她踏实的安全感。
甚至甚至还认为自己已经给予她足够多,自私地认为自己才是两人关系里最为难的那个。
苏澄突然很冷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胸腔被一股大力撕扯着,把心肺抽丝剥茧从皮肉组织里生扯出来一样疼。
他突然蹲下身去,抱着头蜷缩在庙宇前的台阶上,一动不动。
梨落石桥上一对小情侣在拍照,路过苏澄身边时频频朝他看去,不懂这个穿着得体的男人怎么一动不动蹲在这里,肩膀直颤抖。
他下颌线紧绷,不可抑止地发出一声悲鸣来,竟不似人类,引得周围的行人纷纷看过去,像在看一个怪物一样。
他明明这么自私,还自我感动,她却在信的结尾,一笔一划的写:
也祝愿你和思思婚姻幸福美满。
阿澄,祝你前程似锦,万事顺遂。
再见少年拉满弓,不惧岁月不惧风。
她祝他这个伤她无数的人,往后幸福。
甚至到最后,她都不怪他。
她早就动了离开的念头,却固执地,违背自己的骄傲,在最后的日子留在他身边。
骄傲是她,柔软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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