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明衍
那时明衍已经触碰到了大乘期的门槛，为了突破四处寻找机缘历练，刚探索完一处大能遗迹，带着颇为丰厚的收获回剑宗。
作为剑修他有一柄剑便足矣，不过宗门弟子众多，遇到好东西他都会顺手带回去。偶然飞经凡俗界一处偏僻的山野，他看到有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被狼群围住，顺手驱走狼群，将小姑娘救下。
小姑娘很乖，虽然被吓得站都站不稳了，但也不哭不闹，反倒人小鬼大地和明衍东拉西扯。她是附近猎户家的女儿，父母都不在了，和十几岁的兄长相依为命，今日跟着兄长上山采山菌，不小心走散了才遇见狼群。
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厮杀，明衍心情颇为松快，打算送她回家，小姑娘却执意不肯，“我和兄长约好了，走散后就站在原地等他来找，一定不能随便乱跑。”
小姑娘态度坚定，明衍索性就陪她等，等到太阳西沉，等到星辰漫天，她的兄长仍然没有出现。
明衍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小姑娘也等不下去了，摸黑沿着山路去找人。最后他们翻过几座山丘，在一株老松下找到了小姑娘兄长背的藤篓，还有被野兽啃得血肉模糊的尸体。
小姑娘仍然没哭，眼中反倒生出了仇恨的火焰，“一定是那些该死的狼，我要给兄长报仇！”
明衍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么一个可怜的孩子。以他接近大乘的修为，如果散开神识，之前应该能轻而易举发现她兄长的行迹，从而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但他并没有那么做。
那么他至少可以帮她清剿狼群报仇吧，小姑娘却阻止了，“多谢仙人搭救，兄长的仇我必须自己报。”
因为对自己的疏忽感到歉疚，明衍也就答应了小姑娘的任性要求，他不直接出手，但可以培养小姑娘，让她拥有战胜狼群的实力。
小姑娘没有灵根，明衍无法领她入道修炼，便教给她一套凡人剑法。小姑娘练得很认真，从早挥剑到晚没有一丝松懈，即便没有多少习武天赋，剑术也渐渐有了点样子，明衍估摸着让她再练个一两年，便可带她去会会狼群。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中途明衍回了剑宗一趟，交代小姑娘老实在家练剑，为了保护她还特地在她住的茅草棚外布下符阵，谁知当夜狼群再次下山袭击，小姑娘听到附近农家传来的呼救于心不忍，自己主动冲出符阵救人。
明衍察觉不对飞速赶回时，小姑娘杵着重剑拦在邻居家门口，只身和数十只野狼纠缠，她身上被咬得鲜血淋漓，而邻居家也只剩下老弱病残，躲在她身后才得以存活。
暴怒之下明衍一剑便斩杀了所有恶狼，可小姑娘伤势惨重又失血过多，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明衍不缺救命的灵丹妙药，可她只是□□凡胎，根本承受不住太强劲的药效。明衍连忙渡灵气给她续命，又拿出药力低微的疗伤药，可小姑娘却紧闭嘴唇，不愿意吃。
“仙人叔叔，不要你的浪费仙丹，兄长来接我了，让我和他走吧。”
“这些天劳您费心，您是仙人，大恩大德我无以回报，只希望用我救人的功德保佑您一生平安顺遂。”
“可是您明明救了我，为什么没能救下兄长呢。”
“要是那日您没救我该多好，我们早就一家团聚了。”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小姑娘大约是弥留之际昏沉间吐露出自己的心声。
听到她的话，明衍也不知不觉停止了渡灵气。
倒不是因为她的话感到心寒，在沧瀛界成名多年，恩将仇报的事明衍都经历过不少，这点无意间吐露的真心话只是小意思。他只是对自己的初衷感到了动摇。
他一开始明明只是想将一个无助的小孩从狼群口中救出而已，兜转到最后，却还是没能将人救下，这段时间他的所作所为究竟有何意义？他被尊为剑尊，在剑宗弟子眼中是无坚不摧的象征，但在这个小姑娘的遭遇面前，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徒劳。而且，她本人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帮助。
回想起来明明可以发现很多疏失。因为这里是凡俗界，要应付的只有凡人，他从一开始就放松了警惕，总觉得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到头来却什么都没能掌控。
他以前是不是也曾做过这种自以为是的“行侠仗义”？外界对他的尊敬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出自对他实力的畏惧？或许是修士突破前易受心魔影响，这些杂乱的念头开始在他心底盘旋不去。
小姑娘渐渐断了气，明衍将其葬在兄长的衣冠冢旁，当日就回了剑宗，从此又恢复以往刀光剑影的生活。
凡人界的那段经历相对他剑尊的漫长生命来说只是白驹过隙，随着时日流逝渐渐被抛在脑后。十年后，明衍的修为与心境终于齐齐迈入大乘，迎来雷劫考验，就在那场毁灭性的雷劫中，他又迎来了心魔这个不速之客。
心魔比任何明枪暗箭都来得狡诈，又不讲道理，总能抓住修士心底最薄弱的缺口不放，攻其心，乱其神。
明衍恍惚间又回到了凡俗界那个小山村，这次他也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她的兄长、甚至全村的人统统被野狼咬死，最后浪的獠牙也伸向了他。
就在惊骇的那一瞬间，明衍气息乱了，随即被最后一波声势浩大的劫雷劈中，在剑宗众人骇然的目光中，肉身顷刻间化为尘屑，神魂也陷入沉睡，等再次醒来时，他竟已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开始他只有一点模模糊糊的知觉，比孤魂野鬼还像孤魂野鬼，恍惚间感到自己似乎被某种力量禁锢在某个人身边。
明衍见过沧瀛界不少龌龊事，还猜想是不是自己的神魂被某位缺德炼器师炼成了器灵，后来发现并不是。
过了一段时间后，他逐步恢复了部分五感，渐渐明晰自己的处境，他的神魂被禁锢在一个陌生女子三尺之内。
一开始明衍以为是这位女子对他下了黑手，观察几日后却发现，女子对他的存在也毫无所知，甚至时常在他面前做出裸身入浴等不知廉耻的行径。也亏得他多年来一心扑在剑术上，对女色没有欲求，才能做到非礼勿视。
明衍跟随着女子开始了解这个世界。
这是个和沧瀛界完全不同的世界，无论男女的穿着打扮都更加大胆，举止也更加轻佻，语言和文字上更有着巨大差异，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明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法宝灵器”，明明没有散发出半点灵气，却能实现上品灵器也未必能做到的神奇功能。
当中最让明衍感到震撼的是一种巴掌大小的长形铁块，明明是没有半分灵性或生命力的死物，却能充当他神魂依附的“容器”，而且不止是单纯的容器，铁块中还藏匿着许许多多比他见过的最大的秘境还要广袤的虚幻世界，那女子明明身处外界，却能通过几个简单的手势更改这些虚幻世界的形态，更让他感觉无比神奇。
明衍虽是个活几百年的老古董，却也有着一颗宛如赤子的好奇心，落到如此境地反正一时之间无法脱身，干脆好好享受新奇事物带来的刺激。他通过那些虚幻世界了解了不少这个世界的东西，也模仿女子的操作尝试操控方铁块，虽然总是出错，看着女子受到惊吓的反应也觉得挺有意思。
身处沧瀛界时他总是背负着他人的期待，根本没有像现在这般轻松的时刻。
为了更好地适应新环境，明衍花了不少功夫去学习这个世界的语言文字，迅速汲取着能接触的一切新知识。但神魂状态还是太不方便了。
这个世界也有灵气，但是极其稀薄，明衍在雷劫下受了重创，如今神魂不全，修炼速度不到以前的百分之一，好些天过去才让神魂稍稍凝实了一些，以这样的速度，等到灰飞烟灭他估计都等不到神魂齐全重塑肉身的那天。
想要尽快恢复正常还是得想其他办法，比如接触这个世界的修炼者，了解这个世界的修炼方式，说不定能寻到快捷的方法。不过神魂状态下，他唯一能接触的也就只有眼前的女人了。
通过这些天的接触，明衍发现这个女人的日子过得非常单调，每天就两点一线或者干脆闭门不出，几乎和当初一心练剑的他差不多。女子分明不是修行者，但却有着非常离奇的好运，再加上和自己的牵扯，明衍也看不透她身上的玄机。难道女子背后还有高人？
正打算再观察她一段时间，就在昨日，明衍发现女人身边有精怪桃夭作乱，或许会遭遇危险。明衍本打算作壁上观，等待她背后那位高人忍不住出手，谁知危机来临的那一刻，他惊诧地发现，他和这女子之间不知何时竟然结下了同生契！
所谓同生契既是同生也是共死，一方遭难时另一方也会受到牵连，这是沧瀛界修士结成道侣时才会使用的一种契约，一旦结下便无法解除。为何他会在这个陌生世界和一个陌生女子结成同生契！
明衍不明白，只能借着桃夭结界内残余的灵力，释出灵符将女子救下。
接下来便如林小安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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