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她一出声裴谪就知道大事不妙。
　　这孩子，学会了撒娇不用在“正事”上，偏要在这种时候用。
　　他至今记得她前三次撒娇的时候是因为什么事。
　　第一次，她求他每日早日叫醒她好能多些练习时间。
　　第二次，她求他教她那厚厚的、夹了很多记忆碎片的一本医理书。
　　第三次，她求他教她能同时将好几位伤者伤口快速愈合的法术。
　　那医理书的记忆碎片可是能让读者真真实实见到编书人所见的记忆的。
　　至于那个法术，效果确实很好，却要耗费医者本身巨大的灵力。
　　若是放在以前，他那些个男徒弟能有这么勤奋，他是会高兴的，但这些放在初霁身上，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疼。
　　“霁儿，你真要去？”
　　“师父，徒儿想去。”
　　“……你且跟着忍冬去吧。”裴谪说完便转过身不再看她，他发现，他最近竟生出了不舍的情绪。
　　已经有多少年了，他最初送走一个又一个徒弟时，也曾有这种感觉，只是他后来慢慢便麻木了，也放下了，无论如何，缘来相聚，缘尽便散。
　　但如今，他竟不大舍得她受苦，也舍不得她离开。
　　所以他选择转过身去，以免自己会后悔。
　　裴初霁这个没心没肺的倒是高高兴兴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陌七知道此事后，骂骂咧咧地说他心软，说他不懂得怜香惜玉，最后他自己也叹了好长一口气。
　　孩子自己喜欢，能怎么办？
　　裴初霁离宗这天，裴忍冬和五六十个弟子皆列队待发，人人背着药箱，有的背着大框的草药，有人带着担架，初霁背着她的小药箱，仍是披着件外袍，师父送的旭火珠被她揣在怀里，她和那些弟子没有区别。
　　一样的黑衣，一样的面纱，带着一样的决心，裴谪虽担心，却也不再犹豫。
　　为医者，有这样的仁心是再好不过了。
　　自从上次仕羲带了半月初霁后，全宗上下便都知道裴谪破例收了个女徒弟，只是没想到这女娃儿才十二岁便主动请缨去救济。
　　如今裴谪和陌七一同来送她，可见她在裴谪心中的分量。
　　一行人浩浩荡荡下凡，裴谪也回身去后山根据裴茯苓送来的消息研究药方。
　　虽说裴初霁经历过凡间大雪，也瞧过各式各样的记忆碎片，可那终究不是真实的，待她随着忍冬到了那时疫泛滥的城里时，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城中人民几乎都是躺着席子上的，裴初放眼望去，那些病人的脸上、手上、脚上长了大量水疱，随着病症的加重，他们的皮肤下陷、溃疡，范围越来越大，甚至有些病人已经有了恶性水肿。
　　还有少数危重的病人发热、头痛，不停的咳嗽着，呼吸困难、咳血痰，据茯苓说，这部分的病人如果不是及时治疗，三四天就会没命。
　　席子铺了一张又一张，原本的大夫只有五六病人却有上百个，这些病人仍健康的家人如今已经不被允许去照顾他们的亲人，因为这个病，会传染。
　　很多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人以这样的惨状逝去，痛苦不堪。
　　裴忍冬到时，迎接他的便是茯苓。虽然他的辈分要比忍冬小上许多，但却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了。
　　只修了医，没有修仙的凡人便是如此，这样的弟子在万药宗比比皆是。
　　茯苓看见忍冬来了，拿了药方急匆匆地向他求救，几十位万药宗的弟子也在裴忍冬的指挥下有序地开始救助病人。
　　裴初霁也不例外。
　　但由于她还小，便只是分到了帮忙配药煎药喂药这样的活儿，照顾病人和看诊的事，大多都由师兄们和她的……徒孙们在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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