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特殊
高二上学期，开学前一天，裴珩去车站接陆苇。
当时的裴少爷没有察觉异常，所以情绪很稳定。
开学第一天早上，裴珩路过14班，正要检查陆苇有没有按时吃早餐。刚见到人，裴珩就听到背后一声高呼：
“糯糯——”
然后呼的一下，一个人影越过他，把陆苇狠狠抱住了。
裴珩瞬间就惊呆了。
沈珂不仅一把将陆苇抱住，还揉她的头发，埋头在陆苇的肩窝上，来来回回不停地蹭。
“呜呜呜……我好想你呀~”
陆苇被她蹭得脸都红了，但是眼睛里全都是笑，抱着沈珂说：“珂珂，我也想你。”
她……裴珩一瞬间差点出离愤怒，但是他很理智地忍下了，板着问：“早餐吃了吗？”
“嗯嗯，吃了。”陆苇回答。
人还被那女妖孽抱着。
裴珩维持住了高冷嚣张的姿态，自觉从长相到姿态，没有哪输给那女妖孽的。然后裴少爷没有回自己教室，而是把周盾跟曹深铭叫到了中心连廊的临湖栏杆处，美其名曰“一起吃早餐”。
曹深铭跟周盾一到，他就开炮，足足抱怨了十五分钟。
“……你们说，她是不是太不够朋友了？我俩什么关系？她才跟那什么校花认识几天？就对她比我还亲密！”
“哈哈哈……”周盾笑得差点被牛奶呛死，“咳咳咳……珩哥，你这个样子真的好像小陆苇的爹！”
这家伙还笑得出来！裴珩怒从心头起，就要揍他。
曹深铭忍着笑把两个不带脑子的人隔开：“珩哥，陆苇有好朋友了，这是好事啊。”
“你说什么？”裴珩决定今天连他一块儿揍。
陆苇都被蛊-惑了，对那满打满算也就见了一天加一早上的女生，比对他还亲密，这还是好事？
为了安全说话，似乎祸水东引比较好。曹深铭果断躲到了周盾身后，继续说：“我是说，珩哥，陆苇以前太依赖你了。”
裴珩没好气：“依赖我怎么了？”
他有手有脚、有钱有脑子、对她尽心尽力、只想她好、为了她什么事都愿意做，依赖他有什么不好？
“陆苇太依赖你，周围就只有你，这对她不好。”曹深铭提醒，“你没有注意到吗？上个学期，陆苇虽然回来上课了，大家也和解了，但是她没有交到新朋友。因为你太照顾她，她也太依赖你，习惯了身边全都是你。整个学期，除了我们三个，她没有其他朋友，更没有同性朋友。珩哥，这种生活，其实很辛苦的。”
裴珩脚步一顿。
辛……苦？
曹深铭暗自叹了口气，知道他没想过，于是说得更明白一点。“你看，我、周盾跟陆苇都是你的好朋友，但是有些事你只会跟我们说。不是因为我们俩跟你是发小，还因为我们是男生，有些事，只能跟同性朋友说。同理，陆苇有些女生的小秘密，当然只能跟女生说啊。”
“……”裴珩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陆苇需要朋友，尤其需要女生做朋友。
“我觉得校花跟小陆苇做朋友挺好的。”周盾插嘴，“校花可从来没有对你有过好感，对小陆苇热情，小陆苇明显也很喜欢她。珩哥，我知道你关心小陆苇，但是你也不能把小陆苇养在无菌室里啊。”
裴珩没有说话。
曹深铭也没有继续劝下去，想了想，把周盾拉走了。
话说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要怎么说？
人还是得自己想明白才行啊。
裴珩自己在靠着栏杆，他们这地方冬春多雨，那真是寒雨带风吹得心透。裴珩一直到快上早读了，才从往教室走。
正要走到连廊与一教楼的过道，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低着头，在栏杆那来来回回地踱步。
裴珩三两步就跑了过去：“这么冷的天，你在这吃什么冷风？快回教室去！”
陆苇转身，举了举手里：“我没有吹冷风，你看。”
她怀里抱着个热水瓶呢。
裴珩放了心，眉头却没有松开，心里依旧很堵。可看到她眉头也皱着，他就把自己的事放到九霄云外了。
“你在等我？出什么事了？被欺负了？”
“没有没有，有你在，我怎么会被欺负？”陆苇急忙澄清，让他放心。
顿了顿，她低下头，免得被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声音也轻了些。
“我觉得你早上的心情不是很好。刚才看周盾他们俩回教室了，没见到你，我……我有点担心……不是，我有点多心……”
她纠正了自己的措辞，压住了心里的情绪，抬起头仔细观察着，轻声问道：“裴珩，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跟珂珂走得太近啊？”
是啊！就是不喜欢你跟她走太近！特别不喜欢你跟她走得比我还近！你赶紧离她远远的！
裴珩很想这么跟她咆哮，但是话到了嘴边，他却哑声了。
他怎么能这么说？他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在今天之前，他为陆苇准备好了一切。比如，给陆苇拿到的赔偿金，说服老吴将陆苇受伤的事，从“早恋不好”改为“乱说别人早恋不好”，再将他跟陆苇的关系官方定义为“赎罪”、“负责”，定义他跟陆苇的关系是“纯洁的友谊”。
所有的一切，不是为了让陆苇远离“早恋”跟“裴珩的女朋友”这种无聊且荒谬的论调，跟其他人开开心心地做朋友吗？
是人就需要朋友，而且需要同性朋友。不用曹深铭说那些大道理，正常人都能明白这个道理。
就亲密度而言，闺蜜≥恋人＞不可逾越之壁＞异性朋友。
沈珂就是个女生，还是个对陆苇很好，明显没有任何恶意、很喜欢陆苇的女生。她出现在陆苇身边，是好事没错，为什么他反而不高兴？
裴珩一瞬间想明白了。
因为他再怎么把自己钉死在“好朋友”这个身份上，还是打心底喜欢陆苇。所有的书籍都告诉他，喜欢就会产生独占。
他本能地对陆苇独占着。
也本能地害怕着。
他太希望自己在陆苇心里独一无二了，太清楚对陆苇来说，自己除了“好朋友”以外什么都不是。如果连“最好的朋友”这个身份都失去了，他在陆苇这里，就不特殊了。
他怎么能不特殊？
陆苇怎么能对别人比对他还亲密？
他不能接受陆苇世界里，有一个比他还亲密的人。
他总是忘了，他只是陆苇的一个，“纯洁的异性朋友”而已。
想明白这点以后，一股更深的恐惧攫取了裴珩的心，叫他蓦地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刚刚陆苇说，他还是特殊的。
只要他一句话，她就斩断自己跟其他人的关系，裴珩又很恐慌。
陆苇心思单纯，当他是好朋友，习惯地依赖他，听他的话。她的信任如此难得，如此纯粹，他怎么能因为自己可鄙的心思，就利用这份纯粹的信任，去折断陆苇自由的翅膀？
“不。”
这不是他希望的，那不是他布置一切为陆苇谋求的未来。
“啊？”陆苇仰着头，没有听明白。
裴珩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的声音艰涩又缓慢，但裴珩努力让它听起来像平常一样，带着点不耐烦和嚣张。
“你这脑袋瓜小小一个，怎么想得这么多？我就是怕你太单纯被人骗了，哪有阻止你跟谁来往？”
他捏紧拳头，是在叮嘱她，也是在警告自己：“陆苇，你是个人，有自己的人身自由，明白吗？不管是谁，除非对方是心怀不轨，否则，谁都不能规定你能跟什么人来往。我也不行，记住没有？”
陆苇仰头看着他的眼睛里，一时表情复杂得很。
有吃惊，有无奈，有欣喜，还有什么一闪而逝，快得让人看不清。
她眨了一下眼睛，露出个笑，点头说：“我知道了。”
裴珩几乎没有勇气看她那双澄澈的眼，别过头去，率先往教室走。“上课去，这地方冷死了，等下你感冒。”
走了两步，又被拉住了衣服下摆。
“裴珩。”陆苇在他身后说，“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最重要，谁也不能取代的。”
裴珩都不敢回头看，只能说：“废话，你不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快回去上课！”
这话一把糖一把刀，简直要命了。
一整个上午，裴珩脑子里都在来回这两句话。
一句是糖，说：“你最重要。”
另一句是刀，说：“你是我朋友。”
裴珩以为自己的心志很坚定，已经在上个寒假做好了完全准备，但是才出现一个沈珂，才一个上午，仅仅两句话。
他的理智堤坝就裂开了缝。
就在这时候，一件更叫裴珩不能忍受的事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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