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武韶去拜会了武承嗣，毕竟是要在他家读书了。其实四书五经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但按照武三思的计划，武韶也是要学的。公孙师爷不在，这也是正好。

        武承嗣为人虽然跋扈（这是武韶听说的），武韶真的见到他时，却觉得并不算夸张。武承嗣年纪比武三思还大几岁，看着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容貌和武三思并不相像，不如武三思清俊，身上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味道。武承嗣笑眯眯地问：“韶儿多大了？”武韶低头答：“今年十一岁了。”其实当初见到武三思的时候八九岁，但武三思也说不清这到底是八岁还是九岁，然则武韶坚持说自己八岁，却记不得自己的生日，于是便定下了武韶当年就是八岁。武承嗣又问：“韶儿什么时候过生辰啊？”武韶奶声奶气地说：“上巳那天的生辰，梁王说，凡是上巳生的孩子，总是运气不错的。”武承嗣笑起来：“我也算是你的哥哥，你在我家读书，若是缺什么短什么，下人侍奉有什么不周到的，一定要跟我说哦。”武韶重重“嗯”了一声，然后乖巧地点头。

        当日其实还有另外一位男子，看穿着倒是朴素，坐在侧方一声不吭，武韶亦不想表现得过于活泼，于是也没有理他，怎料到后来去书塾的时候又瞧见了他。这男子长得同武三思倒是有几分像，武韶猜测他们或许是堂兄弟。但这种事情，武三思没有同她说过，她可以不知道。读书第一天迟到总是不好的，于是武韶加快了步伐，赶紧去了书塾。

        武韶原先总烦公孙老头讲课，但同武承嗣家的先生比，公孙师爷的课可谓是绘声绘色了。刚起了个头，武韶就困了，恨不能找根桔梗一掰两段撑住上下眼皮，至于讲了些什么，武韶也只听了个大概。撑了两个时辰，终于挨到下课，武韶瞬间清醒。这才发觉这个学堂里人还是蛮多的，除了武承嗣的儿女，大约还有武敏之和武攸德家的儿女，至于武攸宜，武韶记得他应该还没有成婚，所以应该还没有儿女。武韶猜的，有没有通房妾室生的就不好说了。

        武韶与他们不甚熟悉，收拾收拾东西就要走人，先生刚刚离开，一颗石头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武韶的脑袋，将她的发髻打得有些松散。武韶向后看去，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手里捏着弹弓，一脸无所谓的看着她，周围的小孩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武韶问：“你知道本郡是谁吗？”小孩说：“我管你是谁！”武韶道：“我是你姑姑，是你爹爹的妹妹，是你的长辈，你如此不孝，你爹爹可知道？先生可知道？”小孩“哼”了一声：“我没有姑姑，我娘说了，你不过就是叔叔在路边捡的野种，等过两年就将你卖给别家，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有爹有娘，你是有人生没人养的野种！我娘说，谁知道你爹娘是谁，你好可怜哟！”

        武韶恨恨地说：“你有人养，却没有人教，还不如我呢！”

        那小孩刚又拿起弹弓，却被一个小女孩猛地推了一下，一个趔趄，有些站不稳，边上年长一些的男孩赶紧过来扶着他。那女孩不过七八岁模样，生得玲珑剔透，朝着打人的男孩大喊：“不可以这么欺负女孩子！”

        武韶瞧了她一眼，又瞧了扶人的男孩一眼，渐渐冷静下来，对他们的身份有了大概的估计，于是对扶人的男孩说：“夫子方才说，持正心、执正行，方才是君子所为，畏威不畏德，献媚而求嗟来之食，市井尚且不为，何况士大夫？”那男孩的脸马上红了，方要说什么，却先叹了一口气，良久，似乎下定决心了一般，对着武韶行礼：“多谢姑姑，侄儿受教了。”

        打人的小孩见受了冷落，又要大嚷，那女孩揪着他的耳朵说：“你可别闯祸，每次闯祸了都要连累我被爹爹骂，你要是再敢欺负姑姑，小心我告诉叔叔，让他来收拾你！”小姑娘和打人的男孩儿闹着跑远了，其他的孩子也都收拾好了东西，被外头的仆役各自接走了。武韶静静地坐着，却看见扶人的男孩没有动。武韶问：“你是谁家的孩子？”男孩说：“我爹爹是周国公。”武韶又道：“那姑娘一定是南平郡公家的女郎吧。”武韶腹诽：武攸德看着粗枝大叶，倒是生了个这么漂亮的闺女。那男孩听着称呼生疏，心下有些不安，只答了一声“是”，其实他们年纪差不多，亦都有相似之处，那便是长久的寄人篱下滋生出的敏感，和察言观色的细致。

        武韶笑笑：“你叫什么名字？”男孩说：“武崇佑。”武韶说：“我们来到这世上，总是要活一遭的，自前朝大业皇帝伊始，便采用分科考试的办法来简拔人才，直到本朝，恩科开了一榜又一榜，乃至于武举，都是未来尽可能公平地选取天下的人才。天下的人才就应该人尽其用，各司其职，不该被出身之高低所左右。”武崇佑的眼睛一亮：“是，侄儿明白了。”

        武韶收拾好东西，慢吞吞地向门口走去，秋江帮武韶提过书盒，武韶只觉得瞌睡。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送妹妹出去。”武韶想起来，是方才见到武承嗣坐在一旁的年轻男子，于是问：“阁下是谁？”对方答道：“我是武攸宜。”武韶心里了然，原来他就是武攸宜。说起来，武攸德与武攸宜应该算是亲兄弟，与武三思和武承嗣都是堂兄弟，但武攸宜的生母极其微贱，母家的高低几乎就决定了身份的高低，皇帝待武攸宜亦不亲厚，所以在这一众兄弟之中，武攸宜是最没有存在感的。在天子的侄子之中，武三思方才封王，武承嗣为周国公，武攸德为南平郡公，武敏之为虢国公，只有武攸宜还是建安侯。

        武韶行了个礼：“方才是妾失礼了，见过哥哥。”武攸宜回礼：“梁王果然是有本事的，将妹妹教得知书达理，言辞敏慧，知礼识义。”武韶惶恐地客气：“哪里哪里。”武攸宜不说话了，武韶也沉默着慢慢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武韶俏皮地行了个礼：“多谢哥哥送我。”武攸宜笑：“我家就在附近，你若是哪天得空，就过来玩一玩。”武韶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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