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时光
车窗开得太大，一阵急切的凉风吹过，余筱恍然想起来了，那是初二一节普普通通的语文课。
那时候，他们两个是同桌，每天坐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三天两头因为各种各样鸡毛蒜皮的小事闹来闹去，课桌上的三八线总是糊了又画，画了又糊，一下课就为今天到底是谁去扔桌子上拴着的垃圾而争论不休。
那大概是他俩这一生中隔得最近的时候了。
上了大学以后，余筱的脸逐渐长开，虽说不上有多漂亮，但五官清秀，长相讨喜，是一看就觉得好相处的那种类型，性格也开朗了很多，人缘好得不像话。她身边不断出现形形色色的人，她也和那些人相识，相知，甚至有过亲密，但无论如何，她始终都在心底悄悄留出了一个位置来，想着未来如果有一天的话。
可惜这个如果，一直都没有实现过。
余筱不知道自己这样固执的行为究竟有何意义，也没觉得会有多大负担，只是很自然地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做了。
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无法自拔，近乎魔怔。
她生来就是执拗的人，认死理，脾气倔，轻易根本没有人可以改变。
“你快到了吗余筱？我今天下班早，帮你拿行李。”电话里，何亚多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明显有些疲惫，拉回了余筱的思绪。
她咽了咽口水，觉得心脏莫名有点发紧：“快了，到街心花园了。”最多两分钟，就能到商业小城。
“好，我在楼下等你。”
放下手机，余筱低下头随手扒拉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虽然仍旧皱巴巴的，但至少让她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她家庭不算富裕，仅仅只是普通人家的范畴，但读书那会儿家里要供她和弟弟两个人上学，弟弟又打小身体不好动不动进医院，钱像流水一样砸出去，生活拮据。很长一段时间余筱都没有添置过新衣服，新旧两套校服翻来覆去的穿，牛仔裤洗得泛白也舍不得换。
于是每每到新学期快开学的前一晚，余筱都要在自己衣柜里不厌其烦地翻找衣服，拿在身上比划半天又失望地扔回去。
她念旧，很多很小时候的、旧的、坏的、早已过时的衣服全都舍不得丢一股脑儿收着，于是就造成了她衣柜里的衣服一大堆，然而真正能穿的没两件的尴尬情况。
看着版型还行的旧的不行根本穿不出去，好看的颜色鲜艳的又基本都是小时候的她早已穿不上，来来回回折腾半天，最后余筱还是只能套着校服平平无奇地去面对新的学期。
尽管做不到，但在你面前，我还是会努力想穿得好看一点，再好看一点。
司机拐进商业城，再往前开了几米，熟悉的建筑物呈现在眼前。余筱眼神不太好，下了车拖着行李东张西望了半天也没看见何亚多，她正想掏出手机给他打个电话的时候，又听到清晰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余筱。”
循着声音，余筱抬头看去，何亚多迈着大步子正朝她走来，道路两旁有橙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子似的，似乎整个人都包裹在温暖里。
他穿了件黑色登山服，拉链拉到最上方衣领的位置，随着搭了条牛仔裤，穿搭简单，但又显得十分精神。
余筱呆呆的愣在原地，视线里高大清瘦的人顺着光，面容模糊了一些，但眉眼分明，眼廓深邃，仍旧是那个熟悉的模样，很快就和她记忆里稚嫩青涩的少年毫无间隙的重合在了一起。
她直到现在才完整地看完何亚多整个人。
一阵恍惚间，余筱才反应过来，原来时间真的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拉扯着，他们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我帮你拿吧。”何亚多很快来到余筱身边，伸手接过她手上的行李箱，看着她很自然地问了句，“你和许阳童还是住在一起的啊？”她们两个感情好，从上学到现在，一如既往的。
他原本还想帮余筱也把袋子拎过去，但她摆摆手就婉拒了自己拿在手里，一边跟着他的脚步朝前走一边回答：“嗯，我俩有事没事就喜欢呆在一起。”
余筱原本想和何亚多说因为他早上的那通电话她差点和许阳童有了争执，但最后她摸了摸鼻子，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以什么身份说呢？朋友？同学？
唠嗑？闲聊？还是抱怨？
还是算了，不管是哪一个，都让她心里发毛。
何亚多点点头，意味不明地说了句：“真好。”
余筱耸耸肩，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也没再多说其他的。
就这样挺好的，她在心里和自己说，就像个普通朋友一样相处就好了，不需要有任何多余的心理压力。
上了楼，余筱提着袋子率先进了房间放好，才转身拿过何亚多手上的行李箱自己推着进去：“谢谢你来接我啊。”
他从包里给她拿钥匙递了过去，两把，一把大门的，一把房间的：“我说过你没必要和我这么客气的余筱。”
余筱把行李箱放好开了灯，接过他手心里的钥匙，不经意间多看了一眼，她注意到他洁白的手心，和修长匀称的手指。
飞速扭过头，掩盖下即将爬上耳根的绯红，余筱的声音闷闷的：“嗯，我自己收拾就可以了，你先回去吧。”
她在心里狠狠把自己骂了一通，不管过去多久，还是只要一遇到何亚多瞬间就没出息得跟个傻逼一样。
所幸何亚多没看出余筱的异常：“好，若然在楼上，我先上去看看她。有什么事你直接打我电话就好了。”
若然？余筱记起这是何亚多妹妹，于是回过头奇怪地问：“不是说她和我住一起的吗？”
何亚多从容地说：“不用，楼上房间是有的。”
余筱撇了眉，想问既然房间是有的那为什么当初要和我说这个房间是要留给你妹妹的？但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
随便吧，和她没有关系，只要自己有住的地方就够了，其他的在意那么多干嘛呢。
余筱没发现，在她没看到的时候，何亚多的唇角忽然往上勾了勾轻笑了笑，带着无尽狡黠和玩味，也让他原本就英俊的脸格外生动起来。
“那我走了，你先收拾一下吧。”
何亚多走后，房间顿时变得空旷起来。余筱很快整理完了行李，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然后就浑身乏力地往床上一躺。
她不像许阳童一样有认床的毛病，只要不吵到哪儿都能睡着，再加上今天累了一整天，一沾上柔软的床困意就止不住的袭来。
余筱拥着被子，没多久就睡熟了，呼吸平静又均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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