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小脾气
张毓面色僵了一下, 很快笑道:“我正要派人去寻你们呢,没想到你们已经来了。”
她显然一副和气的模样,坐下后问小厮:“阿青来了为何不告知我,我也好早些过来。”
“方才我已经同阿锦见过了, 待会儿送了礼就走, 哪里需要劳动您。”
陶青笑盈盈道:“您多金贵, 怎能屈尊接待我这等小民,使不得使不得。”
正准备喝茶的张毓:“……”
这人说话怎么总是阴阳怪气呢?怪不听的。
其实她压根就不想让这个继女来,还特意让送请柬的丫鬟对其说了那番话。换了以前的陶青, 必定不会来,就算来了, 遭遇张家人的冷待,也早就黑着脸扬袖而去, 但或许是成了家的缘故, 张毓觉得对方沉稳了许多,也难对付了许多。
在夫郎嫁过来之前,她就知晓他有两个孩子,为了让夫郎安心,张毓最开始也曾向陶青陶容示好,可姐弟俩都不肯改口叫她母亲, 渐渐地,她态度便冷淡了。
陶容嫁人,陶青离开, 除了偶尔安慰夫郎需要费点心外,张毓是乐意的。她了解夫郎,只要有了一个稳定的家,生了孩子, 原先的孩子如何,都只能放在第二位。
周福临等人都没说话,很快张锦就回来了,身边还有一个脚步匆匆的男子,那是陶父。
见不到陶青的时候,他便一心想着小女儿,等看到了人,那点做父亲的情感就冒了出来。
陶父提到了陶容:“你哥哥还是那样,半点儿不肯到家里来,他生的孩子,我也没见过几回。他的心思怎就那么重呢,阿锦也是他妹妹啊。”
“爹。”张锦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打断陶父的话:“您别说了,大哥忙着呢。”
张锦和陶容的感情,不比她和陶青好,陶容早早嫁人,对这个小妹很冷淡,因此张锦只知有个同父异母的大哥,很少同对方相见。
她是希望家人们都过得好的。父母生养了她,她不好说长辈的不是,也没资格说,姐姐哥哥们想过怎样的生活,她都表示支持。
可惜她爹娘在这方面都让人无奈。
“忙得都没有空闲见我们了?”
陶父抱怨:“都说男子嫁人就是泼出去的水,小时候他还如同小棉袄一般可人疼,越大越不省心,也不知像谁。”
本来陶青是垂着眼默默听的,这会儿小厮陆续送上了饭菜,大家已经开始动筷。
陶父这话一出,陶青便摔了筷子,把众人吓一跳。
她唇角微扬,眼底却一片阴霾:“他如今这样是被谁逼的?亏得他幸好不像你,若是像了你,我嫂子估计会担心她死后,我哥立马改嫁,对孩子不管不顾,只想着和新的妻主琴瑟和鸣呢。”
还什么泼出去的水,这是一个父亲该说的话么?
周福临从未见过陶青这般神情阴沉。
哪怕是成亲前,陶青帮他赶走前一个公公,也比现在看上去轻松悠闲,她从未对他发过火,夫妻之间即使有了点小别扭,每回都是陶青先低头。
他曾以为陶青天性温柔和煦,成亲后才发现,他对妻主依旧了解甚少。
他碰了碰陶青的手指。
陶青视线一转,夫郎秀丽的容颜上挂了一抹忧色,这才回神。
再一看,不光是胡大爷阿盼愣住,张锦也抿着唇一脸难堪。
今日是阿锦的生辰……
陶青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捡回筷子:“抱歉,手滑。”
陶父的眼泪终于敢落下,哆哆嗦嗦指着陶青:“你,你……”
陶父似乎承受不住女儿的指责,张毓的手臂朝着他伸过来,他便扑进了妻主的怀里,呜咽着:“我也不想的……”
“好好好,不是你的错,是孩子们还小,不懂做父母的苦。”
张毓照例哄着夫郎,对张锦道:“你先招待你姐姐一家,我带你爹进屋休息一会儿,许是今日接待客人累着了。”
看也没看陶青等人一眼。
陶青心知,张毓是怨她的,怨她打搅了张府的宁静,总在他们心上扎根刺。
所以何必惺惺作态,非要装成慈母,把她当成张家人,让仆人们喊她大小姐,却从未真正承认过她呢?
“姐……”张锦欲言又止。
十岁的姑娘,被家保护得很好,没有多少坏心思,什么想法都摆在脸上。
陶青将送小妹的礼物拿出来:“上回你不是想要南疆的原石么,这块磨出来,应当能打一套精致的首饰,是送给你喜欢的小郎君么?”
张锦很快被带偏了,窘道:“不,不是,就是个普通朋友。”
“那下次可以带朋友到我家做客,你姐夫的丹青画得极好,水墨也很不错。”
陶青捏了捏夫郎的手,朝他笑笑,示意他放心,又招呼胡大爷、阿盼用饭,仿佛刚才的冲突不存在一般。
直到她告辞离开。
“礼物送了,饭也吃了,我们就不打扰了。”陶青拍拍妹妹的肩膀,“以后我应当不会常来,但你可以时常过来叨扰。”
张锦最终什么也没说,闷声应了:“姐,对不起。”
若是没有她,会不会爹娘就会将心分到姐姐和哥哥身上,将他们当成真正的子女?
傻妹妹。陶青揉揉她的头:“我才该道歉,今日本不该谈不愉快的事。”
小厮领着陶青等人离去。
出门时,陶青瞥见了张毓的身影,对方沉默地站在长廊上看自己。
兴许是说,日后别来了吧。
经过这一回,估计除了张锦,张家人也不会希望她来。
至于她爹,陶青只希望他好好在张家当主夫,别再让小厮送什么红鸡蛋,别再在张毓耳边提她和兄长,让彼此都清静。
她还挺佩服张毓的,对她爹竟是真心呵护,没有丝毫厌烦,以至于她爹失去前一个妻主后,又能同以前一般自在。
红日当空,蝉趴在树叶上叫。陶青到附近买了几把伞:“遮遮太阳,以免暑。”
她问阿盼:“方才可有被吓到?”
胡大爷想捂住阿盼的嘴,阿盼已经点了头:“我才知道嫂子也会凶人呢,比哥哥都凶。”
他说:“我本想看看官大人的家是什么模样,她家大是大,太闹了些。而且也不好玩,让嫂子生气,以后咱们少去吧。”
“不去了。”
陶青道,“等嫂子过一阵给你找个先生,再在院子里打一个秋千,你白天和伙伴们一同读书,读完回家玩耍可好?”
“嗯嗯!”阿盼可高兴了。都说女子才能读书识字,那些大户人家才会让男子也读,兄长说多懂些知识,就多一分本事,嫂子能这么说,他自然得认真些。
胡大爷笑道:“你们决定就好,我呀,现在是看明白了,只要过得高兴,管他人说什么呢。”
上回他同福临说完那些话就后悔了。左右这是人家小两口的事,他老了,活不了几年,何必在活着的时候给人家添堵。小陶也是个明白人,日后的事谁说得准,能和福临厮守一生也说不定。
张府和陶青家的距离还是有些远的,走了一半,还是选择租了两辆马车。胡大爷和阿盼一同坐,她和周福临一同坐。
车上,陶青发现夫郎格外安静,想起他一路上都没怎么出声。
她从袖取出装酸梅干的袋子:“是晕车么,或者沾了暑气?”
周福临推开她的手:“没想到陶大夫也是有脾气的人。”
“这话何意?”
陶青失笑:“人都有三情欲,都有脾气。”
周福临侧过脸看窗外:“只是又发现了你的另一面。”
他想了想,终是转头道:“若是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也别憋着,哪怕是如同今日发脾气一般也好,一定要同我说。”
像是那位张大人,明明不喜欢他们,不希望陶青的爹见他们,也不喜欢张锦同陶青接触,却总是一副理解的姿态,背地里才显出本来的性格。
尽管对方是心怀家人的,但周福临觉得这样太累太假,他可不是自己的公公,那般迟钝,只知依赖妻主。
“就如同我会生气一般,你若不高兴,千万别瞒着。”周福临以前觉得陶青温柔是好事,但成亲后才感觉她抑制了某些情绪。
例如上回公公进家门,离开后,陶青只是枕在他腿上,闭着眼冷静了一会儿,很快又恢复了淡然。
他很诚恳,哪怕有点羞涩,依旧别了眼道:“我希望我们之间能靠得更近。”
陶青握住他的手:“那你在画坊,被人欺负,为何不同我说?”
“那也算不上欺负,我不是已经骂回去了么,还将人赶走了。”周福临辩解道。
他们谈的是上回,某个替妻主送画拿银子的男子,背地里说周福临是狐狸精的事。
“是啊,但你不告诉我,一个人闷着,后来不也因此闹别扭,”陶青轻声道,“不正是和我一样,希望自己解决么?”
“是我在问你,还是你在问我?”周福临被说得一噎,冷声道。
陶青把人揽到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轻轻摩/挲:“这些行为,不正是因为我们都不想让对方担心么。”
不希望让在意的人担心,只想他开开心心。
所以哪怕陶青心里难受,也打起精神逗夫郎。
“我答应你。”
陶青的手指移到夫郎脸上,捧着他的脸,轻轻啄了一下:“不会什么事都瞒着,会向你展示更真的自己,可好?”
“比如?”周福临眨眨眼。
陶青勾起嘴角:“比如,我其实是个爱美色的,最喜欢夫郎你这种。”
“夫郎啊。”
由于周福临听了之后将身子背对她,陶青硬是挪到了他正面坐,开始谈条件,“怎么这就害羞了,别羞别羞。钱瑶你还记得吧,就是柳巷,她夫郎怀孕了的那个,她搬到了城东,偶尔也会找我。”
周福临听到妻主忽然转移话题,瞟她一眼:“怎么。”
“前几日她说,夫妻之间想要感情和睦,必定得更亲密些……我觉得有理。”
陶青严肃道:“为了让咱们靠得更近,今晚可要试试新的花样?”
花,花什么?
周福临想了一会儿才明白。
耳朵尖都红了:“陶青!”
“诶,夫郎有什么吩咐?”陶青温声细语。
“流氓!”
……
翌日,胡大爷见陶青端菜时有些吃疼,关心道:“这是怎么啦?”
“没事,屋里养了只猫,发了点小脾气。”陶青摆手道。
正在盛饭的周福临动作一顿,心里哼道,若不是她昨晚太过火,他至于挠她么。
本是打算安慰安慰她,谁知这人得寸进尺,半夜了还不停,他今日虽然不用去画坊,在家也是要作画的。
他还没抱怨腰酸呢。
“疼?”周福临问道。
陶青给他夹了一筷子:“有夫郎关心,我觉得疼也是甜的。”
周福临心里一软,替她盛了碗汤:“那,那待会儿我替你看看吧,看是伤到哪儿了。”
阿盼吃着饼,偷偷看兄长和嫂子。
他怎么觉得,嫂子是装疼呢?
作者有话要说:陶青:弟,看破不要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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