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半惊起
众人:……
凌麓舟前世今生头一回听到她这么称呼自己,觉得耳朵都在着火,轻咳一声,不自在地摆摆手:“坐。”
说是洗尘宴,其实和平时家宴差不多,而且端亲王远在宛州驻守,只有端亲王妃和一双儿女,现下多了个易欢喜。
易欢喜对吃食向来不挑,只是受伤之后不加掩饰自己的喜好,凌婉苑不久就看出了她的口味,吩咐给她布菜的侍女按她的喜好来。
她用膳时秀气端庄,倒是没出什么差错,王妃知道这姑娘以后可能是儿子后院里的人,目光不免多了些打量之意,也一直担心这心智不全的姑娘往后会给儿子徒增笑话,但是相识以来,她又没有什么让人觉得丢人的地方,反倒是姿容出众,本性纯良得很。
大户人家讲究礼仪,餐桌上几人话很少,易欢喜接不上话也不插嘴,吃了七分饱就有些犯困,她虽然才补了觉,可也是头一回舟车劳顿行那样远的路。
凌婉苑看出她的困顿,命人将她先送回长溪院。
等她走了,端亲王妃才再次提醒凌麓舟道:“这姑娘你既然带回来了,便不好一直拖着不言明,你可得好好想清楚如何安置她。”
凌麓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不好贸然回答,只道:“日后再说。”
端亲王妃侧头看了看他,儿子向来果决,难得如此举棋不定,见那走远的姑娘伸手碰了碰路旁一朵盛放的花,而凌麓舟嘴角似是带着笑,便不再多说。
……
易欢喜回到长溪院,洗漱以后便歇下了,夏梨和秋桃因为是她的贴身婢女,日后不免要随她出入京城各处,易欢喜又情况特殊,为了不出什么纰漏,凌婉苑安排了教习嬷嬷给她俩以及长溪院的侍婢们教习礼仪规矩。
第二日太后要召见凌麓舟和易欢喜,所以等她睡下以后,众人还得连夜去学规矩。
夜里,易欢喜被噩梦惊醒,梦里自己坐在颠簸的马车内,一道疲倦的声音温柔地在耳边响起:“会没事的,欢儿不怕。”
那声音有些耳熟,易欢喜想努力抬头去看,却是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对方正伸手环抱着自己,温柔又疼惜。
那一股心慌的感觉让易欢喜在夜里醒来,迷迷糊糊地回忆一番,想起身喝水,却寻不到人,她有些慌张地出门,稀里糊涂到了隔壁述明堂。
正在和乔青溪说话的凌麓舟听到动静转头,就看到她站在廊下,长发松散,衣裳单薄,约莫是不熟悉寝室里的衣物,或者匆忙,只披上了白日里穿的薄袄,看起来身子单薄得很,再加上一脸潸然欲泣的无助表情,整个人可怜极了。
凌麓舟来不及多想,迅速扯过身旁小厮给他准备的披风,将她包起来,问道:“为何半夜里不睡,觉?”
易欢喜闻言更加委屈:“人都不见了。”
凌麓舟一时没反应过来,方才捧着披风的阿岩低声道:“世子,长溪院的仆婢在侧院学规矩。”
所以这是睡醒没看见人才跑出来了。
凌麓舟无奈,仔细看了看她,又担心她夜里着凉,安抚道:“回去睡觉可好?”
易欢喜不想回去那空无一人的屋子,她才住进来,陌生感更加让她不安,又做了那样的梦,她偷偷凑近一点,紧张地又重复:“屋里没人。”
凌麓舟:“我让阿岩去把人找来守在门外好不好?”
易欢喜抬眼看了看那个叫阿岩的小厮,摇头拒绝:“我不认识他。”
乔青溪越过矮栏,斜眼看她:“要么他去,要么我去,你选。”
这人怎么那么讨厌?易欢喜瞪他。
凌麓舟警告地看了乔青溪一眼。
他和乔青溪还有话没说完,她在这里并不方便,见她不愿意走,他又不能让她留在述明堂太久,吩咐阿岩道:“将她的贴身婢女叫过来,学规矩不急这一时,以后姑娘面前不能没人伺候。”
阿岩低下头:“是。”
凌麓舟说说完,扶她坐下,取过新杯子给她倒茶,叮嘱道:“喝点热茶暖身,若是不想喝,便捧着暖手也好。”
易欢喜接过,觉得他刚才的声音特别耳熟,稍作回忆,便想起了刚才的梦。
她睁大眼睛,道:“锦熹哥哥,我方才梦到你了。”
乔青溪本来在趁机试探金离蛊,闻言差点捏死了指间的乳白小虫,他哈哈大笑:“我现在怀疑她根本是装傻,想引诱你罢了!”
凌麓舟也被她的话惊到了,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瞥了乔青溪一眼,道:“我们过后再说,你先去书房等我。”
乔青溪啧啧两声,意有所指:“你当初找的借口看来是灵验了?”
凌麓舟不搭理他,待他走开,才在易欢喜身边坐下,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与她独处,在寂静的黑夜里,没有虫鸣,没有旁人打扰,鼻息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不知是早春盛放的鲜花,还是眼前比花更可人的姑娘。
他低着头与她平视,声音也低得像在叹息:“梦到了什么?”
易欢喜举起杯子饮了一口,回忆道:“在马车里,你说别怕。”
凌麓舟没从她的话里解读出什么信息,也没有在意,伸手抚过她的头顶,郑重地承诺道:“以后在我身边,我会让你什么都不用怕。”
易欢喜又啄了一口茶水,开心地点头:“嗯,不怕。”
凌麓舟紧了紧她身上的披风,叮嘱道:“长溪院里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不喜欢的,都要告诉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也都告诉我,可好?”
“喜欢的,这里很好。”易欢喜轻轻打了个秀气地哈欠,声音模模糊糊的。
凌麓舟轻笑:“那就好,我是说如果哪天有了不喜欢的,就告诉我。”
二人没说多少话,秋桃和夏梨就来了,她们离开之后也是极不放心的,但人在屋檐下她们不好多嘴。
知道是世子开口让她们回来的,大大松了一口气,到了京城,到处是达官显贵,她们不怕学规矩,但姑娘需要身边有熟悉的人才行。
目送主仆三人离开,凌麓舟去了书房,乔青溪见他回来,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明天进宫我能去吗?扮成你的小厮?”
凌麓舟摇头:“小厮没资格乱走,你去做什么。”
乔青溪摆摆手:“你们的繁文缛节我可不会,我就是看看而已。”
凌麓舟不置可否:“别乱来。”
“我还能把哪个公主带走不成?”
凌麓舟似是想起什么,点头道:“明日你不能面圣,但你随我去一趟皇祖母宫中。”
自打知道自己身上被下蛊,凌麓舟就让乔青溪在端亲王府各处看过,谁知道太后宫里会不会有问题,终归是看看更放心。
次日进宫,凌婉苑也随他们一道,凌麓舟没办法随时看顾着易欢喜,有人陪着放心些,且凌婉苑经常入宫陪太后,也不突兀。
乔青溪扮作小厮站在凌麓舟身边,见了凌婉苑之后,忍不住对凌麓舟道:“原来你也有个这么可怕的姐姐。”
凌麓舟不赞同地摇头,凌婉苑看起来强势,但并不似他说的那样“可怕”。
凌婉苑也看到弟弟身边的陌生小厮,打量一番,蹙了蹙眉,倒也没说什么。
凌麓舟此次进宫是太后召见,但既然来了,入宣州之前又是知会过皇帝的,自然得先去拜见皇帝。
易欢喜则随凌婉苑往太后的戆辞宫去。
太后只育有皇帝和端亲王,皇帝有四个公主,端亲王则是只有凌婉苑一个女儿,是以太后向来更偏爱小儿子家里这唯一的千金。
凌婉苑自小频繁出入后宫,宫里对这位郡主的态度向来与对待公主无异,因而她也自在得很,易欢喜知道要见的人极为尊贵,但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好奇地看着一路上形形色色的建筑。
绕过御花园时,易欢喜被芃璋湖边两道人影吸引住了,那二人一坐一立,立着的人正在给那位端坐赏花的美妇人作画,两人仪态大方毫不拘谨,一看就身份不凡。
凌婉苑也看到了她们,转道朝那二人去,边走边低声叮嘱道:“待会儿不要说话,只跟着我行礼即可。”
易欢喜又看了看那两人,莫名有些不喜,应声道:“知道了。”
待行至面前,凌婉苑带着易欢喜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见过庄茗郡主。”给皇后作画的女子回头,也朝凌婉苑行礼,随后眼神落在易欢喜身上,面色稍淡。
皇后打量了易欢喜一眼,语气温和:“这就是舟儿带回来的姑娘吧,倒是个美人。”
“娘娘说的是。”凌婉苑笑道,“皇祖母今日召见,我二人就不打扰娘娘和常姑娘了,先行告退。”
皇后点头,白皙的指尖划过衣摆,待她们走远,才对身边神色有些黯然的女子道:“馨儿,本宫早已说过让你放下心思,与这女子是否出现无关。”
常馨手指紧了紧,低下头,顺从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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