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养弟
中原中也从未想过，这会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女士。
说不清是某种强烈的预感、亦或是单纯的被这场无人能插足的战斗震撼，中原中也直到女士焚焰与魔龙同归于尽，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个时候，他忽然明白了太宰治因他那句“那是她的目标”露出的表情、和他没能听清的回应，到底代表着什么。
“那家伙早就知道——！”
因为太宰治的提前离场，中原中也这腔突如其来的愤怒无处发泄。
少年尚且不知自己的情绪源自于何，但这却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情绪。
大概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将外人纳入“朋友”的范畴。所以骤然失去，才会显得格外刻骨铭心。
更勿论整件事的发生与结束，都是由他亲眼见证。
——到底还是身份特别。
他所拥有的东西，远比失去的要多。
所以当少年瞥见恢复了记忆、似乎心灰意冷的兰堂，能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平复心情，方便处理新的事情。
兰堂作为欧洲的谍报组织成员，自然能察觉到中原中也朝自己望来的迟疑目光。
出于双方身份的特殊性，兰堂倒成了率先开口的那一个。
“如果你想问荒霸吐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兰堂说，“我和我的——前任搭档，我和他都没想到，被唤醒的会是作为‘容器’的你。”
“……让我能从那片黑暗中出来的是你们。”中原中也见他望过来的目光，想到他这几天的表现，不由侧过头，皱起了眉。
“不论原因和过程，结果就是如此。”
“港口mafia不会放过我这个叛徒。”
“那又怎么样？”
兰堂因为他斩钉截铁的反问而沉默。
骤然恢复记忆，想起自己不仅被搭档背叛，也被组织抛弃认定死亡的现状，他那股打心底的寒意虽然消散了些许，但更浓郁的负面情绪却没能灭干净。
正因如此，被中原中也毫不迟疑地“护短”时，兰堂还觉得有些意外，甚至有种心软。
他想说自己和他本没有关系，即便最后的结果是将他从黑暗中唤醒，那也不是出于友善的目的。
可是这些，中原中也怎么会不知道。
他只是不在意原因，认准了一个结果。
正如他曾被白濑和柚杏救回去、多了一个容身之所，就能心甘情愿地被那群孩子利用、剥削，将某些异常视若无睹。现在面对带他远离黑暗、来到人间的“引路人”，中原中也又怎么可能放着他被杀？
“我不傻，港口mafia的那个首领也不。”中原中也沉默了片刻，这才重新望向他，“从他利用荒霸吐的消息诱导我和太宰组队时我就应该察觉到的……那个混蛋青花鱼故意诱导羊的人误会我和港口mafia的关系，其实也有那位首领的意思吧？”
这点不完全是中原中也自己发现的。
最大的功劳，还是同样喜欢在背后操刀的女士。
她曾以一种轻嘲的语气，说他被刻意设计还不自知，闹得自己的组织不安宁，甚至牵连到了只是想交换情报的她。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将女士平日的游刃有余与和魔龙同归于尽的身影从脑海中撇去，中原中也再度回归到现实。
他不可能再任由身边的人死去了。
虽然更喜欢武力，但这并不代表中原中也是个纯粹的武斗派、没有一点智谋。
他只是在两者之间，更习惯地依靠前者而已。
可现在情况紧急，显然不是单纯的武力就能解决的，所以他开始动用自己本就拥有的智慧。
轻重缓急之间，他总是要做出选择的。
错觉吧。
原本无风的屋内忽然飘过几道凉意。
“我会解决这件事。”中原中也沉声道，“在他们找回来以前，你先和我一起行动。”
既然想招揽，那就来吧。
羊的内部情况加上兰堂的事，他原本该是被动的。
——但是。
他身为异能者，总归拥有谈判的资本。
这时候中原中也便又想到了女士。
如她所言，他恐怕真的不适合某些位置。
既然如此……
至少要掌握部分的主动权，以他算好的妥协换来两全。
且不提这两个还在允自纠结的人。
魔龙被焚毁后，旁观了这场战斗的人顿感劫后重生。
虽然没有多大的交集，但擂钵街的人知道是谁解决了魔龙，只是对那个人的死，他们却没有多大的感触。
——因为那是外来者。
就作风而言，女士并不是什么和蔼的人。
所以面对她的“失踪（死亡）”，这群普通人没什么想法。
顶多在回忆这件事时，感慨一句女士居然有与魔龙对抗的实力与魄力。
可身为异能力者的人，就没有那么心大了。
不过比起大部分已经有所归属、足够保全自己的异能力者，另一波尚且幼小的人群则有着更迫在眉睫的困难。
擂钵街的战斗虽然因为风元素结界没有向外扩散，但造成的损失也是不小。可即便损失小，那也是只针对扎根于擂钵街的各个组织的特例。
除却那些黑色组织，被迫生活在擂钵街的居民倒是因为避难得早，所以损失较小。
当然了。
这些居民并不包括寄人篱下的孤儿们，更不包括趁乱被父母当作怪物丢掉的孩子。
——是拥有异能、却因危险被亲生父母畏惧，被当成怪物的孩子。
有着名为「脑髓地狱」的精神系异能者，是个从外表看就古怪的小孩。
他的头发是少见的半黑半白，他的双眼奇异到不同于常人，也就穿着打扮可爱童趣，是符合他年纪的天真烂漫。
眼瞳的金色星星与圆圈，让这孩子盯着别人看的时候有一种超脱现实的压力。
如果是一般的孩子被家人抛弃，恐怕会原地大哭，但这孩子——名为梦野久作的异能力小鬼却并非如此。
倒也不是冷静。
他只是没有完全明白“被抛弃”的含义。
不懂得爱。
因为他有记忆起便没有体会过。
不懂得善。
因为他总是被他人伤害、排斥。
……唔。
男孩站在被毁坏的街道内，缓慢而又迟钝地想。
终于不必被关起来的他，该去哪里呢？
他顺着风，踏出了擂钵街的地盘。
不是没有人试图拐骗他，但这些人最终都因为伤害到了他，陷入致使他们自杀的地狱幻境。
——好无聊。
——好烦。
——好讨厌这群让他疼痛的坏人。
那就统统死掉好了！
天真到残忍的孩子，无差别地收割着性命。
不论那些人是主动还是被动，都被他视为伤害自己的罪人，被他的异能拉入最不愿面对的幻境场景。
直到他顺着风，踏入了千代柊的地盘。
说句心里话，千代柊对梦野久作带来的骚乱是秉持着无所谓的态度的。
魔龙刚死的现在，接近梦野久作的人大多都是心怀不轨的投机者。
不可否认有少数因为恻隐之心，想要帮助“无助孩子”的善人，但看到小孩周围倒着的人，那群发善心的人也会迟疑，最后放弃。
毕竟在横滨，谁都知道不要在混乱中多管闲事。
千代柊的公寓当然没有贴着擂钵街。
但为了取材，千代柊将公寓的选址定在了只与擂钵街相隔一条半街道的商业区——这是个安全系数相对折中的区域。
虽说是商业区，但因为隔音效果还不错的原因，不算吵闹。
魔龙来袭的时候，所有商贩都早早收摊躲避。
是以忽然闯入的小小异能力者，并没有因为梦倒几个人而引起过大的骚乱。
最先发现梦野久作晃悠到自家附近，是因为千代柊永久下架了女士的马甲，所以可以开着温迪号的同时不耽误本体工作了。
一边借着这次战斗构思着，千代柊一边一心二用地让温迪借着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风收集更多的消息。
然后身为异能者、还当着温迪的风的面用异能梦死人的梦野久作就像是黑夜的明灯，一下就被千代柊注意到了。
还是那句话。
凭心而论，千代柊对陌生人没那么多善心，更不用提多管闲事。
——小孩麻烦呀，还是个异能者。
她当时默默让风跟着，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精神系异能，不论是横滨的官方异能组织还是港口mafia，肯定都很想要。
就是可惜。
这孩子的异能不知道是原本就有缺陷，还是没有人指导，竟然是个被动触发的类型，还不得不伤害到自己。
千代柊是有些看不上的。
在她看来，杀人的异能都没什么用。
——直到又一阵风吹过，梦野久作被划伤的伤口因风产生疼痛的那一瞬间，身为温迪操控者的千代柊，在桌前看到了异常的画面。
显然，即便是这样她也被异能锁定，陷入了精神幻境。
该怎么形容得好？
那是名副其实的地狱吧。
至少千代柊从未想过，有谁能越过她、把她所有亲人好友杀害。
——是了。
少女眨眼间看到的，是满目的血色。
父母、表亲、兄妹，朋友。
所有与她沾边的一切关系，都终止于各种致命伤。
最让人窒息的，恐怕是她低头望向双手时，看到了深浅不一的血迹。
千代柊在幻境中眼瞳一缩。
……啊啊。
原来是这样啊。
是她杀了所有人。
没错，只有她能做到。
还未干涸的血迹黏在手中，刺目得很。
千代柊的表情有瞬间的迷离，而迷离之后，她挂着略显奇异的笑意，伸手掐住了自己。
——这是多么、多么难得的体验呀！
本该被异能杀死的少女，在最后一刻笑出了声。
咔嚓。
类似玻璃碎裂的声音。
不可名状之物撕碎了幻境，鲜血被银河似的夜幕吞噬，最终化为无形。
“宿主？宿主！”
“别吵，十五。”
清醒的瞬间，千代柊听到了系统焦急的喊声。
“太好了！我就知道宿主是最棒的！就连精神系异能也能抗住！”
伴随着十五惯例的吹捧，千代柊垂眸，回忆着看到幻境时的心理。
“嗯……嗯，原来会是这种感觉，学到了。”她眯起眼，猜测着异能效果的同时，又将异能本身当作素材，用以自己的学习。
“如果不是中招，我恐怕一辈子都想不到会是这种心情……唔，稍微有点想要了。”
系统听到了她的嘀咕，“宿主？什么想要？”
“当然是那个让我中异能的小孩了。”
想要就去抢。
趁着还没人注意，藏一个小孩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困难呢。
千代柊心情愉快地重新操纵温迪，一击得手地将快要被异能牵着走、导致暴走，吸引到麻烦人群的梦野久作打晕。
“反正老妈一直嘟囔想要儿女双全，我就给她送一个嘛！”
至于本人的意愿？
抱歉啦，她可不是什么贴心的好人。
既然被她看中，那就老老实实当她的灵感提取器——哦不，是养弟——共同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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