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异能
祂这个词，一般指代神明。
以千代柊的专业素养当然不是在乱用词汇，只是并不对神明渴求的少女也鲜少使用这样的词语，更多的是直观的漠视。
正如她从小听千代长辈们说的故事，却只是口头上应好，心里没把神明当回事一样。
其实也挺不可思议的。
换做其他人有千代柊小时的经历，恐怕会比谁都相信神明的存在吧，偏偏她自己全然不信，直到长大了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所在的世界居然有真的神明。
这何尝不是一种傲慢呢？
只是少女拥有的资本，让这份原本不讨喜的词汇也变得可爱起来。
那是千代柊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了。
正如很多异能者并非从出生起便拥有异能一样，千代柊也是后天觉醒的能力，只是她觉醒能力的时机未免太早、也太令人猝不及防。
若非千代家是被神明祝福的家族，千代柊恐怕会因为自己的异能早早夭折吧。
白泽是知晓万物的瑞兽。
祂的祝福除却对信奉者的保护，也包含了祂职权的一部分——更容易获取想要的知识、更容易掌握他人难以掌握的技能，甚至一般的邪祟无法近身、影响被祝福者。
所以千代家的后人总能顺利地走在自己想走的路上，哪怕是开辟新的道路，也绝对不会半途夭折。
这份祝福落到稍显特殊的千代柊身上，便更多的作用在了精神方面。
换句话说，若非白泽曾祝福过千代一家，其恩泽代代传承至今，千代柊在觉醒异能的那一刻、等不到千代妈妈的补救措施，便会陷入疯狂或是死亡。
——为什么？
很简单的答案。
因为千代柊的异能，是观测世界。
用更能让人理解的说法，是她的异能能牵引她的精神去往其他世界，从而看到、体验其他世界的发展。
换做任何一个喜欢冒险的成年人，这个异能都十分有趣吧？
可惜，得到它的是个才三岁的孩子。
一个连对自己和他人都只有少数认知，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到的幼儿，被异能扔去其他世界绝非什么好事。
不提去往异世界后如何自保，只提穿越世界之壁时会看到的光景、以及接触那些光景导致的后果，就足够大多数人知难而退。
如果没有白泽的祝福，在直面那些庞大的信息时，只有三岁的千代柊会直接烧坏脑子也说不定。
然而种种巧合成就了她。
白泽的祝福避免了她的夭折、父母的加倍疼爱找回了她的情感、环境的安逸让她不必胆战心惊，所有的一切巧合与选择，让她成就了现在。
实话说，千代柊已经记不清自己第一次被异能丢去异世界发生什么了。
只是从父母故作轻松的转述中，她知晓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回到本世界的自己哭个不停，不仅不让别人碰自己，更是泣不成声地重复着“疼”和“红”两个字。
现在想来，恐怕她第一次回到自己世界，就是以被他人杀害的方式吧。
身体记住了被杀的疼痛，双眼忘不了从自己身体流出的鲜红的血。
年幼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是恐惧时承受了一切，又在她绝望前，干脆地从噩梦中醒来，将这些痛苦的记忆模糊。
简直像某种恶劣的玩笑。
好在她有一个天才般的母亲。
在千代柊因为异能第五次去往异世界，并又一次以死亡的方式醒来时，千代妈妈做出了试用版的禁异能装置。
那个时候，甚至称不上“禁止”，只是“延迟”。直到研究出正式版以前，装置只能做到“隔离”与“转移”。
但作为应急装置，它也帮助身为孩子的千代柊太多。
它让千代柊拥有更多的时间听父母的叮嘱与教导，也让她在去往另一个世界前有足够清醒的认知，告诉自己她的锚点在何方。
在适应异能带给她的混乱前，是千代妈妈制作出的道具与千代爸爸为守护而作的画[1]，给了千代柊面对未知的勇气。
不过现在的千代柊很难因为未知感到恐慌了。
她的双眼倒映着异世的见闻，她的记忆满是父母拥抱的温暖，她的身边站满了可以交付后背的友人。
她仍旧爱着自己。
不论是过去弱小的自己，还是如今从容的自己。
她所拥有的一切，足以战胜困扰她的所有。
少女甚至从未憎恨过自己的异能。
她接受自己的所有，包括将她变得与众不同的它。
在第一次主观的意识到自己的异能效果后，千代柊还为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
——异能「浮生若梦」。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它将他人的人生划为短暂而虚幻的梦境呈现于少女的眼前，真实也虚假。
好似梦与醒，纷纭变化，不可究诘。
至于现在，她为什么要以“祂”来指代自己的异能……嗯，只是觉得合适罢了。
不讲道理地将自己的主人扔去异世界的异能，简直像是不顾人类死活的神明，随心所欲地使用自己的权能，完全不顾他人的意愿。
不过即便如此，那也是可以被驯服的存在。
正如少女内心仍旧坚持的那样，神明和普通的异能者没什么两样。
真要说的话……
或许，还更好骗也说不定？
千代柊会在此时将梦野久作的眼睛遮住，倒不是不让他探究自己的异能。
只是少女认出了那片星空，与她的精神穿越世界时在“隧道”中看到的无垠星海十分相似。
身为异能使用者的她都会因为盯久了那片星海觉得眩晕恶心，那年级还小，精神力训练才刚结束第一阶段的弟弟，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反馈。
“柊姐姐？”
“嗯，没事。”
在盯了会星空发现只是视觉上绚丽，而没有带有自己熟悉的特殊效果后，千代柊松开了遮住他的手。
于是梦野久作也直视了那片异常美丽的夜空。
“哇——”他并未察觉夜空中隐藏的危险，或许是因为足够信任身边的人，觉得她的异能不会伤害自己，才会格外放松。
“柊姐姐的异能好漂亮！叫什么？让我猜猜——难道是和天空有关的能力？”
“不是哦。”千代柊摇了摇头，隐去了过于险恶的部分，只留下了童话一般的形容，“是能让我做个美梦的能力。”
梦野久作没有怀疑，所以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诶？只有姐姐可以做美梦吗？不可以带上我一起吗？”
“唔……”千代柊没有将他的话当作孩子的童语，反倒认真地想了想，“那恐怕得等我变成超越者才行。”
在男孩睁大的异瞳中，少女好心情地补充了句，“如果是为了满足弟弟的心愿，姐姐努力一下也是可以的。”
反应过来的梦野久作鼓起脸，“柊姐姐！你又拿我寻开心！”
超越者可不是那么容易成为的存在。
回应他的是少女清越的笑声。
两人继续前行。
边走，梦野久作边问她的目的地。
“目的地谈不上，只是觉得会在雾里遇见熟人。”
不等千代柊详细说说，他们就听到隔壁街道传来巨物砸向地面的声音。
还真是相似的巧合。
两人赶到现场的时候，恰好看到了熟悉的晶石被子弹打碎。
这次被打碎的晶石也是漂亮的绯色，只是对比千代柊从自家弟弟那儿看到的，光泽度有些许不显眼的不同。
而承载绯色晶石的异能主体，则是一只正在消散、但仍旧威严的白虎。
千代柊的视线往下，看到了与白虎对峙并胜利的人。
倒是个熟人。
击败白虎的男人一头并不输于晶石显眼的红发，正是千代柊最近邮件交流得最多的织田作之助。
少女的视线自然地偏移，很快看到了被青年呈保护姿态推开战场的白发少年。
眼生。
但是巧了，千代柊依然认识。
不过这次不是因为收集过资料，而是因为一场不在计算内的意外与他结识。
那时某位马甲察觉到了异常，遂出手、以琴音帮这位少年平息了异能暴动，阻止了一场本会发生在孤儿院的灾难。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敦君，没事了。”
——对，这个白发少年叫中岛敦来着。
听到织田作之助喊自己，中岛敦整个人一抖。
像是不习惯与人接触，又或是恐惧着什么不存在的东西，在这个年纪本该活泼的少年却表现出畏缩的姿态，看着叫人略有些揪心。
千代柊其实不惊讶他的反应，只是在看到这一幕时，她脸上是和梦野久作一样的怔愣表情。
因为，这样的中岛敦与没有遇见她的梦野久作太过相似。
一个以戾气掩饰自己、用噩梦拒绝所有人的靠近，而另一个一味地逃避、害怕伤人也害怕他人触碰自己。
本质上，都是对他人的恐惧。
恐惧疼痛，恐惧异样的目光，恐惧这个无法让他们感到安全的世界。
但也不必担心。
梦野久作被千代柊捡了回去，而中岛敦也会拥有织田作之助这个引导人。
千代柊记得，因为那次异能暴动，外出取材的织田作之助注意到了这个孩子。
也就和温迪前脚后脚的速度，织田作之助在孤儿院院长迟疑如何对待中岛敦时，主动上前解释了中岛敦其实是异能者、且暂时无法控制异能的事。
顾及家里的五个孩子都是普通人，织田暂时只是以金钱资助的方式帮助他，没有将他带离孤儿院，但他也和院长说好，等到中岛敦来年成年，就接他回去。
“敦君。”与中岛敦接触最多，也最了解他怕给人添麻烦性子的织田作之助没有说什么让他自信一些、不要怯懦的话。
稍微有了点儿育儿心经（？）的他收起枪，走到了少年身边，在对方小心翼翼看过来时，用十分和缓的声音道，“不用害怕，白虎已经消失了，来的也不是什么敌人。”
他看向千代柊，而千代柊也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也就这么会儿功夫，千代柊认出织田作之助绝对不是打败了自己的异能才安然站在这里的——在织田的手腕，绑着一个略显突兀的罗盘“装饰”。
从千代妈妈那儿看过更先进设备的千代柊自然认出这是异能屏蔽仪的简易版，且这个屏蔽仪理应随着擂钵街的建设安装在每个擂钵街居民的家中，后因成果不错，有不少横滨家庭主动购买并安装，求一个安心。
换而言之，织田是绑了这个屏蔽仪，才免受龙彦之间的影响的。
但同样，他本人也无法在取下屏蔽仪前使用异能了。
……估计是出门前拆下来绑上的吧。
只能说不愧是写小说的，使用起道具来比一般人灵活多了！
没人知道千代柊的分神。
在击败白虎并注意到两人的到来时，织田就想好了怎么缓解中岛敦的焦虑。
“你其实很幸运。”不等中岛敦露出疑惑的目光，织田作之助侧身露出千代柊姐弟俩，“你喜欢的《霓虹》的作者，就是这位小姐。”
在中岛敦下意识望过来，与她对上视线时，千代柊习惯性地露出营业性微笑。
效果显著。
至少原本举止还很迟疑、生怕自己给他人添麻烦所以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少年，一下子就忘了那些烦心事。
“是、是冬木老师吗？”
“是我，你好。”千代柊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敦君……是吧？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自己的异能吗？没有逃跑，很勇敢哦。”
只是一句安慰的夸奖罢了，中岛敦的脸上浮现出遇见喜欢作者的红晕，整个人总算有了点儿少年的朝气。
唯一不好的大概是……
“柊姐姐，我可是直接收服了异能诶！”
收服异能的他只得到了一句夸奖。
而眼前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少年明明是被他人帮助找回的异能，却也得到了姐姐一句夸奖。
这就让梦野久作冒酸水了。
……嗯。
不好的大概是，粘人的弟弟会想宣誓主权这种甜蜜的烦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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