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丹青榭（二）
他娘子第二天早上醒来，只觉得脖颈上微微发麻，脸上有水渍。
用手指揩了揩，觉得手感不大对，又闻了闻，觉得味道也不大对。
忙打了水来洗脸，一洗之下才发现，满脸血污，当下惊的晕了过去。
周郎给她一顿的掐人中捏虎口，好歹才掐了过来。
他娘子被掐了过来，周郎就美滋滋的取了镜子，要她来照。
一照之下惊愕万分，他娘子嚎啕大哭，说自己面目全非，没脸见人了。
周郎无法，只得将鬼帝大人帮他换心，帮她换头颅的事情说了，又解开她的衣领给她看，那脖颈上果然只有一圈红线，红线上下的皮肤颜色截然不同。
再后来周郎一路顺风顺水，做到了工部侍郎，风光到了四十五岁。
有一夜周乞大人再次登门告诉周郎说：“周公子你的寿命快到尽头了。”
周郎询问自己的死期，周乞大人回答说是在五天之后。
周郎不相信，就问周乞大人道：“依大人之见，还能挽救吗？”
周乞大人摇摇头：“生死自有天定，人力怎能改变？况且在通达的人看来，生和死是一样的，何必活着就认为是快乐，而死了就觉得很悲哀呢？”
周郎听了又觉得不舍道：“我家中还有五个未成亲的儿子，我这一去，唯恐五个儿子的婚姻大事没着落啊，能不能请鬼帝大人最后再帮我一回？”
周郎的五个儿子都很聪明，九岁能写文章，十五岁便都考进了县学。
周乞大人又道：“你我二人头回认识的那座城隍庙，你可还有印象？”
周郎点头道：“学生还有印象。”
周乞大人又道：“在那庙里，你见过一个老翁，可还有印象？”
周郎再点头：“有印象。”
周乞大人就道：“那老翁本是狐妖，那天夜里是要嫁女，我从中安排了你撞破此事，就是要为你留下一条因缘路径，那老翁的事情被你撞破，自然请你做了个证婚的媒人，你也算是帮过他们一家，这一回他存了报你恩的心。我就再次从中帮你安排，那老翁的女儿，就是你见过的新娘，现下有八个女儿，个个貌美如花，若是你不嫌弃她的女儿们是妖，我也可以帮你做成这几段姻缘，但是你只有五天的时间，五天之后你是一定要死的，明白吗？”
“那大人的意思是，我的儿子们可以任意挑选吗？”
“没错，令公子挑上了哪位狐妖姑娘，那狐妖便将谁许配给公子。”
当天夜里，周郎便跟他的娘子把周乞大人的话讲明了，他的娘子听说他五天后便要死掉了，先是止不住的淌眼抹泪，后来听说自己的儿子们都可以娶狐妖，又开心的笑起来，因她听人说，狐妖是最美的。
一切商定之后，第二天夜里，由周乞大人做主，便带了他们去找狐妖。
那狐妖果然没有食言，如周乞大人所言，八个女儿任他的儿子们挑选。
我因为没法子说话，只得用眼睛扫了扫那八个，呆在丹青水榭中的狐妖姑娘，长的都还不错，也仅仅只是不错，因为不是高级的狐妖，所以就算是化了人形，也比不上高级的狐妖，仅仅是比人看上去要好看一些，但是身材真的都不赖，清水出芙蓉型，性感妩媚型，一笑很勾魂型，清秀可人型，各色美貌晃得眼花。
还有一个与众狐妖姑娘都不同，身形苗条，多一分则丰，少一分则弱，唯一的缺点是不怎么爱说话，也不跟其他的狐妖姑娘们凑群。
因为有周乞大人在场，挑选自然很顺利，周郎给每位姑娘都备下一份小礼物，又给挑上的狐妖姑娘留了定亲的彩礼，约定，明儿一早就来迎亲。
周郎没几日好活着了，自然一刻不敢耽搁，第二日早起就拉着儿子们，穿上喜服抬上花轿，一路吹吹打打抢着去迎亲。
儿子们娶完亲不久，周郎心里面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时辰一到就死掉了。
第二日，他的娘子正在扶着灵柩痛哭，周郎忽然飘飘忽忽从外面走进来。
他的娘子有些怕，周郎就道：“我确实是鬼，但和活着的时候也没两样。我挂念着你们孤儿寡母，委实是恋恋不舍啊！”
他的娘子听了号啕大哭，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古时候有个头七还魂夜的说法，你既然有灵，为甚么不去托生呢？”
周郎劝慰他的娘子道：“天数岂能违背？”
他的娘子又问：“那你在阴间都做些甚么？”
周郎答说：“周乞大人推荐我掌管文书，日日有他照拂我没甚么苦处。”
妻子还想再问，周郎制止了她道：“周乞大人跟我一齐回来了，你还像往常，准备些酒菜，我们坐一坐就走。”说完便出去了。
他的娘子立即按夫君的吩咐去准备，不一会儿，便听到周乞大人和周郎二人在室内饮酒欢笑，高腔大嗓，宛如生前。到了半夜，再往屋里一瞧，二人已不见踪影。
又一天晚上周郎来跟他的娘子告别说：“我今儿晚上是来跟你永别的。”
他的娘子便问他：“你这是要去哪里？”
周郎道：“我在阴间的任期已到，须尽快转生投胎，所以不能再来了。”
他的娘子听了抱着他痛哭不已，周郎安慰她道：“不要这样，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家境也还过得去，又有五个漂亮的儿媳，世上哪有百年不散的夫妻？我这一回全凭周乞大人的照拂，免了我在阴间的罪行，可以免除地狱之苦，直接选个好胎投了，将来你若瞧见皇上御前侍卫家的三公子，便是你夫君我了。”
又看着儿子嘱咐道：“好生做人，不要荒废了父亲教给你的学业。”
说完便跟着周乞大人径直走出门去，从此再也没有来过。
周乞大人一离开，楚江王才放开捂住我嘴巴的手。
我喘了几口气道：“周乞大人这是违反了阴间的科律，酆都大帝曾经说过，阴帅不可以插手阳间生魂的命格，该是怎样就是怎样！”
楚江王摇了摇头，缓缓的道：“周乞大人过了今年十月初一，任期就满了，阴帅的任期一满，要么就是转世投胎，要么就是回伽蓝街的府邸颐养天年。酆都里的历任阴帅都是如此，年纪一大任期又将满，就会视科律如无物，只顾忌自己的身后事。酆都大帝也清楚，所以对于这种滥用职权的腐败行为，只要不是太离谱，一般都不会去追究。”
察查司也道：“十官九贪，这事情不仅是在阳间，阴间也一样。”
我刚想说甚么，察查司的察查镜突然亮起来，亮的有些刺眼。
察查司掏出来瞧了瞧便道：“神荼大人，二王爷，我在阴间还有桩冤案，酆都大帝急等着我回去了结，阳间的案子我无暇顾及，死簿留给你们继续查案，我先行回去了。”说着就把死簿递给楚江王。
我看着察查司即将离去的背影，突然出声道：“察查司大人请留步！”
察查司满脸疑问的转过头来，看着我道：“神荼大人还有事吗？”
我看了看楚江王，又看了看察查司：“大人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察查司半信半疑的跟我走开几步低声道：“神荼大人有何吩咐？”
我想了想道：“大人您这镜子只要是酆都里的鬼魂，都是可以看的吧？”
“正是。”
“那鬼差呢？”
“同样。”
“阴帅呢？”
“也没问题。”
我点了点头道：“那就不耽搁察查司大人的时间，大人请走好。”
然后察查司一个转身，就在阳间的夜空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正盘算着，甚么时候回了酆都，找察查司瞧两眼楚江王的前世。
楚江王突然出现在我的身边，温温柔柔笑着道：“神荼姑娘好像对察查司大人的察查镜很感兴趣，不晓得姑娘是想用察查镜，看哪一位阴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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