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夏宴至

韶仪可不知道自家兄长因着没收到夏宴的花笺而满心惆怅的事情，虽然一切总算是按时就绪，但也让她脚不沾地地忙活了半个月。

        夏祭如约而至，帝后着冕服至京中郊野重华坛的祭祀天地，以求这一年岁稔年丰。凡京中有官身、诰命者皆需前往。待祭礼毕，众人便陆续回府更衣后，往肃国公府去，便是这一年的夏宴伊始。

        “听说今天是肃国公府操办的，言嘉，那是不是就是那个被你……”一顶青帐小轿中坐着两名年轻女客，其中一名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对另一人道。

        “嫂嫂。”苏言嘉黛眉微蹙轻斥一声，打断了长嫂的话。

        滕玲见状吐了吐舌头，瞧了眼自家这个古板的小姨子，嘟囔道：“我也不过是听来的，据说这次这肃国公府是捡了永安侯府不要的烂摊子，大家伙儿都等着看笑话呢，你不是也不喜欢这家人嘛。”

        苏言嘉心中轻叹一声，长嫂这个性子就是这般活泼爽直，也正是如此今日出门前兄长便好生叮嘱过，让自己好好看着嫂嫂。

        见她板着一张脸，滕玲看得心里打颤，也就渐消了声儿。

        “出门在外，还需谨言慎行，莫要给兄长添了麻烦。”苏言嘉沉声道，“另外我也并非不喜肃国公府，只是他们贵不可言，并非我这等寒门出身的女子能高攀的起的。”

        “言嘉你这样的人物若是嫁到那样的人家，才真的是糟践了。”滕玲翻了个白眼道，半点没有身为长嫂的自觉，身子一挪挤到苏言嘉的身边，一伸手臂将人一挽。

        她压低了声音在苏言嘉耳边道：“那个陆世子尚了公主，前些日子还不是又纳了一房小的，要嫂嫂说啊，还是言嘉你聪明机灵。”

        苏言嘉黛眉紧蹙不欲她再说，坐下软轿猛地一阵颠簸，继而停了下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苏言嘉还未动身，急性子的滕玲便先一步伸手掀帘探出脑袋去问那轿夫。

        “是永安侯家的温大姑娘被一只野猫惊着了。”方一探头，便见前头有一名蓝卦短打的仆役打扮的人正在与前一顶小轿的夫人解释，“温小姐说今日乃是祭天地求年丰之日，不好杀生，急令轿夫停了下来，咱们也就只好跟着停下来。”

        “偏她心地善良，为了一只猫，不怕把我们也一块儿惊着。”前头的人看起来与永安侯府不和，只听一个年轻的女声不悦地道，继而是珠帘噼啪落下的响动，应是坐回了轿子里。

        滕玲收回脑袋，一面诧异地自言自语道：“这位温大姑娘不是说染了风寒吗？这么快就好全了，看来身子骨还挺强健。”

        苏言嘉禁不住瞥她一眼，一时间她也拿捏不准长嫂这话说的是无心还是有意，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滕玲大约也是一路上说累了，歪着身子靠在轿窗边眯着眼睡去了。

        肃国公府的位置偏僻，众人虽然心里头多少有些不悦，但毕竟是天子钦定，也不好多言。

        待转过长街，一束晴光自檐上倾落下来，光线明亮而不显得扎眼，四下的灼热好似也散了不少。

        有人好奇掀开轿帘去看，原来这长街正是肃国公府入府的长道，这路边栽满了高大耸立入云般的梧桐，树叶乌泱地遮住了直冲而下的阳光，留下不少阴凉。两边墙又挂了芭蕉大叶，正挡住了琉璃瓦上折射出的光，因而显得整条路凉爽了不少。

        苏言嘉也瞧了一眼便放下了帘子，心中想着能想出这样祛暑的人，当真是心细如发又七窍玲珑。

        肃国公府虽不大，却也有东西两个园，除开日常居住的东园之外，便是平日用于待客的西园。

        说是待客，实则肃国公府历来便不讨京中世家喜欢，因此荒废多年。好在底子着实不错，经了韶仪一番修整，看上去也不失精巧。

        西园用的是老肃国公尚在时布的山河景，一水傍山，自西而东滚滚去，宛若一幅山水画卷，于这夏日里携来清风之意。进了园中，便可见左右被一道九转回廊分成两院，左面的数间四面亭连成一片风荷婉转，可见男宾们觥筹交错。而右面的六丰堂飞檐如云，四面环水，更得女客的喜欢。

        “没想到陆老夫人你府中竟有如此好景致，看来往年夏日老身等可是错过了不少。”说话的妇人是国子监祭酒杜仲文的母亲，年纪与陆王氏相仿，却是正经的二品诰命。平日里素来瞧不起肃国公府这一对母子，今日瞧着府中山水置景，倒是颇有改观。

        这杜家乃是清门勋贵，最是恃才傲物，偏生还得皇帝的青睐，不知多少人想搭上边与这杜老夫人说上几句话。

        “杜老夫人若是喜欢，多来府中坐坐便是。”陆王氏满面红光地道。今日这杜老夫人竟是主动上来与陆王氏搭话，着实是让她受宠若惊。

        杜老夫人在陆王氏边上坐下，一面问道：“老身瞧着府中景致，与前朝李思训的风格相得益彰，不知陆老夫人可是也喜欢李大家的画作。”

        陆王氏闻言一怔，心道什么李思训？

        她下意识瞧了一眼边上的几个素日一起的老夫人，见她们都是一脸迷茫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从何答起。

        杜老夫人微一皱眉，当下便径自拂衣起身，正欲离开。

        “老夫人好眼光，这府中景致正是依着李思训画中之意置景。”林妙娘一直站在旁处需得避客，可她好不容易才求了陆王氏让自己过来，如何肯一直站在边上当个摆设。眼下见陆王氏这边看起来出了岔子，便觉着是个露脸的好机会，当机立断便上前对杜老夫人道。

        谁知杜老夫人先是眸光一亮，继而见到说话之人周身打扮之时眉头再度紧皱起来，直盯着林妙娘问道：“你是何人？”

        陆王氏没想到林妙娘会自己冲出来，连忙将人拽回身边，一面冲杜老夫人笑道：“这是我娘家的远房表侄女。”

        杜老夫人瞧林妙娘这藏不住的肚皮和一身妇人装束，如何还不知，当下便冷下脸来，“听说陆世子今日新纳了一房妾室，想必就是这位了吧。”

        “老身是个外人，但陆老夫人您也该顾忌着这老肃国公辛苦挣下的脸面，夏宴是何等场面，断断不是这等家中妾室能来的地方。”她眼光毒辣，自家又是正当红的御前红人，说话自然是毫不客气。说罢也不等陆王氏回答，便一甩衣袖，满脸厌恶地离了此处去。

        陆王氏脸上登时便是红一阵白一阵的，煞是难看。

        “哎呀老姐妹，这杜家仗着自己如今得了圣眷，这老婆子不就是一贯这副德性，大好日子你可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边上与陆王氏一贯有交情的周老夫人安慰她道，不过眼睛依旧是不定地往林妙娘肚皮上瞧，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陆王氏好不容易得了脸面又颜面尽失，心中直恨林妙娘多事，当下便厉声道，“还站在这做什么，一个妾室谁让你来这里，还擅自开口说话的？”

        林妙娘心中又羞又恼，恨那杜老夫人不留口德，又恼自己只是个妾室身份，听了陆王氏这么一副全然甩给自己的样子，更是气得气血上涌，福身咬牙便快步往一边去了。

        她这刚走到角落去，便见到两名女子站在那尊冰鉴旁，个子略高挑些的那个正与另一个道：“言嘉你看，这么大的冰鉴我还是头一次见呢，世间竟是有如此神奇之物，能让整个屋子在酷暑时分也如此凉爽。”

        那玉莲冰鉴是韶仪此次特意摆出来用于夏宴之上的，有了这尊玉莲冰鉴，林妙娘当时哄陆王氏开心的风轮便像个笑话一般。

        她入眼便心生不悦，又听这两人如是夸赞称奇，再见她二人打扮素净，也不是什么世家名门的模样，约莫不过是寒门子弟，一时迁怒于这两人口无遮拦地道：“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冰鉴，有什么稀奇的。”

        “你管这叫普普通通？”说话的正是苏家的长嫂滕玲，她闻言便拔高了声音，引得众人纷纷看过来。

        滕玲依旧继续扬声道，“且不说这冰鉴是多么罕见的物什，我也只在宫里头见过一次。单就这么大又完整的一尊羊脂玉冰鉴，便是皇后娘娘殿里那尊也是半点比不上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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